那花清洛正给李星禾盛汤,花钿也正在赵斯年碗里新加了蜜三果,四人忽地听到身后的正堂中传出桌椅碰撞之声,随之面面相觑。 “并未见有人进去!”花清洛心头一惊,这才又嘀咕道,“糟了!怕是又有什么山精妖怪擅闯进来,又得好一番应付。” 赵斯年给李星禾递过去一个眼神,两人急忙起身,小心翼翼地进摸着门口进去正堂。 花钿吓得赶紧攥紧她的崖柏簪子,又紧紧拉住花清洛的衣角。花钿小心地问道,“可是什么擅闯了?” 李星禾站在门口四下打量室内,突然回头看向花钿和花清洛,且面露惊慌之色。 因房梁上滴下一滴血,正中李星禾的眉心,花钿瞧见如此,突然就晕了过去。 花清洛只得扶着花钿翻个白眼,又气又觉得好笑,嘴里咒骂道,“关键时刻总是这样。” “你只管照看好她,这边交给我和赵斯年就可以。”说话间李星禾与赵斯年便已进了成衣局的正堂里面。 只见那前台边上的椅子已经倒地,算盘也被碰到了地上,再除了账簿散落在地其余一切正常。两人背对而立,在原地转上一圈,房梁、地板、四角皆仔细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忽然听到花钿的房里传出了声响。 两人不约而同地奔过去,到了门口各守一边,互相对视一眼后李星禾方猛蹿进去,赵斯年紧随其后。 两人定睛一看,并不是什么山鬼妖怪,只有一只受伤的黄鸟缩在角落之中。 这黄鸟是天民国的神鸟,主祥瑞,轻易不常见。 其通体金黄,有黑色和黄褐色斑纹;后头部有白色斑纹,头上有两簇小型耳羽,只见它眼神惊慌,楚楚可怜。 赵斯年隐约听见梁上传来一声猫叫,也不多做犹豫,一个箭步冲过去护住黄鸟,抬腿一脚,这便瞧见一团黑气伴随着凄惨猫叫之声倏忽消失。 乘黄有意在赵斯年之前猛扑过去,无奈稍稍迟了一些,只得急着避让赵斯年,这便摔到架子上去了,架子上的万寿菊花瓣随着碰撞交叠之声,四下纷飞,几乎全是盖在了乘黄身上。 冲出去的李星禾更是被突如其来的乘黄绊倒在地,也被埋在万寿菊的花瓣里。 “这条傻狗!”李星禾爬起来活动筋骨道。 那乘黄抖抖身上的花瓣,侧着脑袋看向李星禾,似有责备之意。 赵斯年捡起那黄鸟,方觉手掌黏湿,仔细一看才知这黄鸟脖子处受伤,血已沾湿羽毛。黄鸟啄一啄赵斯年的食指,算是谢过。 “用不用我帮忙。”花清洛架着花钿才至房门口,看此情景便急忙问道。 “一只猫而已。”李星禾道,这才搭手帮着花清洛将花钿安置到床上去。 花清洛猛喘两口气,白一眼赵斯年,这才瞧见他手里的黄鸟,脸色瞬间变了,骂李星禾道,“少打肿脸充胖子!黄鸟专司黑水玄蛇,都能被伤成这样。你在那家伙眼里,怕已经是个死人。” 李星禾听这话心里忽地咯噔一下,急忙去看赵斯年的脚踝。扯开裤脚这才见皮肉绽开地四道抓痕,花清洛眉头紧皱一下,道,“也别去烦师婆了,没得叫她担心。我与你去太清宫,找晏华想想办法。” 那乘黄许是听懂了,俯身驼起赵斯年便化作一缕烟尘,再无了踪迹可寻。 花清洛惊讶片刻,猛地回过神来道“你照顾花钿,我这就追去。” 未等李星禾回应,花清洛便追了出去。 李星禾正徘徊为难时,花钿猛地睁开眼睛道,“哎呀可吓死我了。” 李星禾也不再管她,未曾交代也就追花清洛去了。 “哎——你们,”正说到此处,李星禾便没了人影,花钿只一脸不愿意继续嘟囔道,“这是要去哪?” 待到几人都去了,花钿这才坐起身子四下打量起屋内,只见往日里晾晒花瓣的架子被打翻在地。 花钿急忙下床,且心疼地叫唤道,“哎呀!白毁了我这些好花瓣,你们可是要陪我的。” 着急蹲下,忙慌地往竹篾里捡拾一番,又手忙脚乱的去搭支架一番,这才发现那支架也几经折断了不知几根,松松垮垮地再也没有了花架的形状。 花钿哭笑不得,将竹篾放在地上,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13章 太清宫 仔细打量着横七竖八的木条,花钿忽心生一计,去东厢里寻几条赵斯年和李星禾已经废弃的布条,想着将这断掉的花架给包裹起来,拴紧搭上,再放上竹蔑,这就成了。 不料这花钿想得挺好,待到将这花架搭好,又放上竹蔑时,布条噗地一声就开了,万寿菊的花瓣又撒了一地。 花钿尖叫着惊讶一番,也不再想着去把花架收拾好,只管着去把花瓣都给收拾到竹蔑中去,在房间里四下摆开。 正收拾时,突然发现墙角有一丝血迹,花钿这便十分害怕了起来。 静下来听着铺子里安静寂寥,只余自己,其余旁人都没了踪迹。 她这才赶紧地攥紧崖柏簪子,又小心地唤几声花清洛的名字,后再朝着正堂嘀咕道,“你若再吓唬我,我可恼了。”不过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就此花钿也不管这室内的狼狈,攥紧崖柏簪子,仓惶地逃到成衣局的外面去了。 未等花钿平定心神,堂前的槐树忽地窸窣一声,有叶子跟着落了下来。花钿吓得抖了一下身子,急急朝着那根晃动的树枝望过去。 忽见一条漆黑色的尾巴仓促收进了叶子中间,再也瞧不见踪迹。 花钿并不知道现下她头上的崖柏簪子正熠熠发着光,现下她也不管这簪子是否是真的辟邪,只因自己真的是怕得不行,这便提着裙子匆匆朝长乐坊的方向跑去了。 — 且说那李星禾跑到青石牌坊时,突然住下了脚步。 他朝着那片蓊郁的槐林看去,表情霎时凝重了起来,踟蹰一下便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林子的深处跑去了。 因是雨季刚刚过了,林子里正花草茂盛,血草、狗尾草以及积雪草已及膝盖。 李星禾走得较之前要困难一些。 尾羽上映着蓝光的灰喜鹊陡然从树下跃上了枝头,那花白相间的黑喜鹊也跟着嘲哳一声朝着枝头上空飞去了,没在草丛中的青蛙噗通一声跃进了旁边的溪水中,除此便只剩虫鸣和李星禾的脚步声。 李星禾时而跑着,草高难行时也是急匆匆地快步走着,脚步一刻都没停下过。 及至到了那树王的身边,李星禾眉头紧皱,忽就觉得心里绞痛得很。 四下树木的茂盛葱郁,花草的热烈奔放,将眼前这棵光秃秃的树王衬得格外的萧瑟孤独。 之前听到坊间的人将树王与赵斯年的命运联系到一起时,李星禾心里除了些许的愤怒,更多的是不屑一顾,但现在此情此景,那些愤怒、那些不屑一顾全都烟消云散。 当下他竟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他开始害怕那些他所嗤之以鼻的虚假谣言,突然有一天成为了现实;他害怕终于有一天,他始终信奉的“人定胜天”最终是个谬论。 李星禾仰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棵光秃秃的槐树,只觉一切尚未发生,他的心已死了半截。 太清宫坐西朝东,是布局工整的三进殿院,白墙玉阶、朱门青瓦,匾额为木雕篆书体长方形“太清宫”三字。 三官殿的主殿属单檐硬山式的结构,砖石木构造,又覆以黑色板瓦和筒瓦,是标准的宋代建筑,虽不是富丽堂皇,却不乏古朴庄严。 太清宫前生着百年古槐树和密集的山茶花林,只那山茶花未开,苍翠着一整片叶子,风来时窸窣婆娑,颇有期盼花香之意。 至于那古槐,盘根错节、遮天蔽日,树下常是一地的斑驳光影,苍劲的枝干总撑着鳞片般的叶子,日光映处,宛若群蝉毕至,黄绿交接,似有羽化般,仙气萦绕。 说话间花清洛正至那树下,红裙绣鞋,朱唇乌发,侠义飘然。未等喘息歇脚这便急急地扣门去了。 少顷出来一青衣束发小厮,顾不上回礼那小厮的负阴抱阳,花清洛便挤了进去。 方进院门,正瞧见乘黄伏在南面禅房的廊间。 花清洛心松懈下半分,想那赵斯年大概是无碍。也不去搭理乘黄,花清洛径直闯了进去,恰遇见晏华给赵斯年包扎好伤口,遂问道,“这小子可好?” 晏华侧脸瞧这冒失的花清洛一眼,摇头道,“我与他本就无缘,好与不好我不好说。” 那花清洛本就不是什么含蓄委婉之人,只白了一眼晏华方才道,“我不与你打花腔,你且明白告诉我,赵斯年那小子有无性命之忧?” “牵一发而动全身。” 花清洛皱皱眉头,本想开骂又碍于师婆的脸面这才罢了,道一句,“我最不喜说话绕弯带拐的,也看不惯你们这些故作清高的言谈,个个都是文字游戏,没少得。人非死即生,通透清澈,那就这么多天机不可泄露。你不说也罢,我也听得头疼!”花清洛白一眼晏华继续道,“这人我可就带走了。” 晏华面无愠色,态度仍旧祥和,只微微一笑道,“你且扶他回去,往日自有救他之人。” “能救就好,谢谢您能坦诚直言。”花清洛假笑道,又装足了讽刺的意思。说罢看去赵斯年一眼,问道,“你还能走不?” 赵斯年自是不肯搭理她,径直出了禅房。 那乘黄早就候在廊前,见赵斯年出来急忙俯身,欲载赵斯年。 赵斯年并不应允,只小步缓行,花清洛尾随在后面,骂着他的倔强。 因是回后院,几人一路往南去了,仓促赶来的李星禾正进了凤凰台正门,一路从北门奔去,正错开了赵斯年和花清洛二人。 而太清宫的禅房中,等花清洛去了,晏华这才给黄鸟擦过药粉,又喂了些许果子和水,这便叫人重新换上茶水来。 一旁奉茶的小厮这才抱怨花清洛的无礼粗俗。那晏华笑道,“凤凰台中最明智罢了。” 小厮猜不透,正欲问时,忽见李星禾猛闯进来。李星禾负阴抱阳匆匆给晏华行过礼这便着急问道,“晏华师傅,赵斯年可曾到过这边?” “花清洛已送他回了后院。” 那小厮便插话道,“你可来晚了,他们刚走,现在走兴许还能追上。” 只见那李星禾也并不急着追去,犹豫徘徊一阵,几次欲言又止。 晏华瞧出李星禾的心思,也不叫他难受,这便问道,“你可是在担心,那槐树与你兄弟的命数连着?” 李星禾听这话一改傲慢行径,央求道,“请晏华师傅指点迷津。” “我只问你一句,生可为死,死可再生?” “死即是死,何为再生?又不是花草树木……”话及此处,李星禾忽地停下话来,细想这才道出,“枯木逢春,再生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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