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斯年听了倒觉得好笑起来,也是领悟到这杜家的大女儿是十分不欢迎自己的。心想,“她既没觉出什么异样,又没受到什么威胁自己也没有必要在这里耗下去。”这便牵着乘黄朝院外走去了。 一路到门口赵斯年总觉得宅子里的气氛诡异奇怪,具体是哪里怪他也讲不上来。 乘黄倒是对着院子嚎叫两声,那女人在屋里,再不出来。 赵斯年只觉那女人是单纯害怕乘黄,这才又骂乘黄冒失无礼,如此也就匆匆回去了。 转眼到了中午,凤凰台派小厮到成衣局给里面的人送饭。 赵斯年正在东厢房中赶制衣料,只道,“随处放下即可。” 那送饭的小厮这便讲道,“师婆说凤凰台有事,也可不必回去。仍是箩依做的饭菜,招呼大家一起用过,在成衣局休息。晚饭照常回家里吃,都是师婆的意思。”那小厮说罢,这才负阴抱阳,匆匆去了。 这是常事,赵斯年并无疑惑,只得与大家一起在成衣局里用了午餐。 师婆在东厢里起了祭台,从太清宫里请了梵唱的小厮在这唱了净身咒。又请栖箬在眉间点了朱砂。于是开坛问卦,寻由问缘。 净身咒唱了两次,可师婆敬香时,每每献至祭坛上,奉上时这香火便灭了。 如此两次,师婆便知这事情不妙。 再去开唱第三遍净身咒时,师婆忽然觉得脑袋炸裂般的疼痛。再支撑不住,由半夏扶着回了卧房里休息。占卜之事,就此断了。 小厮们急忙去请了晏华过来,外祖母与栖箬先后进了师婆的卧房。只因为晏华在给师婆瞧病,遂两人与半夏也只能等候在花厅里。 晏华从桌子上取一盏茶水扑灭了香炉里的檀香,继而又开了窗子,好叫空气流通一些。这时才取出丸药来给了师婆一颗,叫用清水小心地冲服下去。 师婆靠着银丝软枕半躺着,眼神倦怠。 晏华垫了个方帕与师婆诊过脉。只听那师婆问道,“如何?” 晏华眉头紧锁,沉思半晌方回道,“推演、占卜之术可万万不能再用了。”师婆听罢便叹一口气,也再无了话。 “等头痛症好一些,还是需请个大夫过来仔细瞧一瞧。这次真就是成了肉体凡胎,我也做不得数了。”晏华玩笑着,语气才轻松些许。 师婆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是知道的。昔日母亲换位时可要比我严重得多。我休养几日也便好了,你可千万别拿这些事情去打扰孩子们。” 晏华笑道,“世上本无事。至于你说就此罢了,也是甚好。至于愿或是不愿?告诉谁?都是你自己做主,我怎会与旁人说出去。” 师婆听后笑道,“如此甚好。” 因外祖母和栖箬、半夏一众都在花厅等着,晏华也不必在卧房久留,负阴抱阳后,这边匆匆离开了。 外祖母急忙迎上去问晏华几句,道,“师婆的身体如何?按时吃着丸药怎么又忽然头痛?” 晏华笑道,“动则生变。一切皆常事,你们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外祖母负阴抱阳回了晏华方才的礼,这便不再多说,与栖箬径直进了师婆的卧房,半夏紧随其后。 众小厮都聚集在师婆的房门外面低声谈着什么,因师婆往日里待这些小厮们是极好的,所以一众言语之间也便都透露着急切与担忧。个个莫不都是挂念着师婆,莫不都是期盼着师婆身子早好一些。 “我早就与你说过,这些事不必再做,你在天命下谋职又岂敢与天命做抗。”外祖母才进卧房这便疼惜地责怪道。 “我应时常提醒师婆的。”未等师婆开口,半夏率先懊悔道。 师婆瞧半夏一眼,微微一笑方回道,“这次真就是我高估了自己些许,也怨自己,还没能将身体将养好,就设坛摆了卦,这事情怨不得半夏,更怨不得晏华。” 外祖母听罢苦笑道,“我自知是怨不得他们,我也怨不着你。你可尽快退了这师婆之位,好好的打理凤凰台便是。” “姐姐说得这话正是在理呢。别劳烦费心,也别想着护孩子多久了,瞧瞧,操心太过,就连我老婆子到都比你健壮些许。况且有我们护着孩子们呢。”栖箬接了外祖母的话语道。 因是长辈们的谈话,半夏一时也插不进嘴去,这便去了厅外候茶。瞧见廊间的小厮们正议论纷纷,她这才出了师婆的房门。 众人一看半夏,这便齐聚过来问道,“师婆的身体可好一些了?” 半夏道,“好一些了,你们也别费心挂念着,都去忙各自的便好。师婆自是不会有什么事,只一件赵斯年是最记挂母亲的,我们也都知道这小子的脾气。若是让他知道,大家左右又是一顿不好受。所以顺着师婆的意思,我们也都当做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众人点头应和,这才一一散了。
第12章 妖物闯成衣局 人群里,半夏远远瞧见箩依正在对面回廊中,神色慌张地向这边张望,这才笑语盈盈地往箩依那边去了。 廊腰缦回,日光清明,箩依倒也是紧步走着,还未碰上正面,便听见箩依扯着嗓子吆喝道,“我的妹妹呀,怎就生出这些事情来!我一身的腥气荤臭又不敢进了师婆的卧房,只能远远的看着,真叫人心尖儿上犯急!” “永宁坊的姨姥姥马上就到府上了,这还不够你忙的,在这闲操心呢。况且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半夏打趣道。 “离了门的再回门,不饿着她就好。”箩依不屑,继而又换了语气着急道,“好妹妹呀,你快告诉姐姐,师婆到底是怎么着了?平白受了凤凰台这么多年的恩,如今有了灾病,我们也是要替师婆受着。赵斯年那小子又是这样的一个状态,我平日里看着着急,只嘴上不说罢了,但是心里时时揣着这事儿,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但也是没法,只能是祈求着福生无量天尊少折磨一些师婆,多赠一些福祉。叫那些荤腥呀,叫那些恶臭都来我们这些提刀的人身上也就是了。” “师婆若是知道府里的人都如此敬重她,她的病自然就好得快一些。你且放心就是,师婆且有福气着呢。” “如此再好不过。”箩依如释重负道,“我自是不便进这些庵堂道观,劳烦妹妹去一趟太清宫,问问那边的主事,若是在这些饮食上做点注意,能否助师婆身体康复的快一些。” “姐姐放心,我去问就是了。” “这病床上的人呀,一日三餐总是依不着规律,平时仔细端详着师婆,她若是想吃一些零散的又或者是闲碎的时光里嘴馋一些想打打牙祭,你且往后厨跑就是了,我一定都候着呢。” “是了是了,我都应下了。这边有什么事情,我第一个去告诉你,你且不用这么操心,也别着急上火,师婆这一病,众人都跟着着急,我们照顾好自己也就是顾念住师婆的恩情了,如此便不给府上添麻烦。”半夏安慰道。 箩依这才拉着半夏的手,又一阵喟叹,言语里莫不都是报不完师婆恩情一类的,句句感恩戴德,几句话里甚至是噙了泪水的,倒让半夏也跟着难受起来。 因担心着师婆那边,又念着外祖母与栖箬可能需要伺候。半夏也不便久留,这才作别了箩依。等到半夏走出去好远,箩依仍旧是站在回廊里瞧着,半夏只回头了两次这便款款地去了。 许是昨日开始,日头忽的也不浓重了,风里掺着凉意,也清醒着人的心头。 箩依立在这清凉的夏风中,又朝师婆的房里望了许久。 晴光褐影,青瓦白墙,缦立远视中,全不顾这四下风光,只见身外鸟飞树摇枝,花落影留香。 ——— 但凡凤凰台里送饭过来,几人都是围在花钿房里的大方桌上用午餐。 因姚师傅身体不爽利,辞了这成衣局的差事不过几日。 花钿恐赵斯年与李星禾触景生情,这才打着“近日室外的温度降了些许,不可轻易辜负了。”的由头,与花清洛商量着到月台上去吃午饭。 李星禾与赵斯年自不是多事挑剔之人也便应下来。 因是心血来潮,一时寻不见应景的桌布,花钿索性用青色的碎花床单在月台上铺出三尺见方的地方来。 可以瞧得出,箩依这次在菜色上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待到花清洛走上月台,这便瞧着花钿已经将饭菜摆好。 中间放了杏仁豆腐汤,依次排开便又有蜜汁葫芦、凤尾笋和草堂八素,又备了密三果这样的甜食,配了足量的白米饭。 “这次箩依可真是下了一番大功夫。”花清洛瞧着这些菜色,语气惊讶又难掩喜悦之色。 “许是近日因大家都忙,箩依也帮我们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吧。”花钿各自分了碗筷,这才笑道。 花清洛翻个白眼儿没好气道,“她哪有这闲心,定是忙着应付那永宁坊来的老家伙,剩了这些许饭菜,随便打赏于我们。” “瞧你,刚刚还说箩依费了功夫,现在倒瞧不上人家。”花钿打趣道。 “你听岔了。”花清洛白她一眼,又道,“有得吃就不错,我可不挑。” 花钿笑她,倒也不再言语。也不等赵斯年和李星禾,花清洛盘腿坐下,拿起筷子便朝草堂八素下了手,也不配米饭,只夹了面筋,吃一口啧舌称赞,道,“入味儿!”这便再夹了那香果仁正准备吃时,李星禾方上了月台,只听他道一句,“饿死鬼托生的。” 花清洛也不看他,急忙夹了方才吃过的面筋放到李星禾的饭碗中道,“你尝尝,颇有几分味道呢。” 花钿仍不见赵斯年过来,这便扯着脖子朝正堂里看一眼,问道,“赵斯年怎么还不出来?他在忙什么?” “忙还能差这一会儿?”花清洛插嘴道,这才又朝着铺子里喊道,“赵斯年还不快来吃饭!” 等赵斯年过来时,李星禾的碗里已堆满了香果、葫芦一类的,李星禾一口不动,将自己的饭碗递给赵斯年道,“都是你往日里喜欢吃的。” 花清洛白了一眼赵斯年,不做回复。 “乘黄吃些什么?”花钿看一眼正趴在一旁打盹儿的乘黄问道。 花清洛瞧它一眼,这才丢过去一块面筋。赵斯年见状赶紧起身,捡着扔到月台的下面去了。他并不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它不吃这些。” 花清洛白他一眼,这才又道。“上午你去杜季的家中,可又发现什么?” “不曾。”赵斯年回应道。花清洛苦笑一番,这才奚落道,“你倒与那杜季的婆娘回得一样。”赵斯年听到这话忽地停下了饭筷,转头盯着花清洛若有所思。 花清洛对眼看过去,一时分不清那漆黑的眼眸里到底是藏着生气还是疑问,只觉得心头发毛。这才疑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赵斯年迟疑一阵,这才收回了眼神思忖什么,手中的碗筷再也没有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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