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腹部隔着衣服发出光亮,肚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攥成一团,很痛且不断变热,滚烫得要把五脏烧灭。 心里有个声音说着,为什么要顾虑为什么要纠结,想要直接拿便是。诱导着朱清洲站起身,伸开双手,跃出去,飞向视线里那抹白色。 耳边有风呼彻,有将要消散的话,鼻尖有熟悉的气息,是魑,朱清洲安心地闭上眼睛,用手拥着,腹中的疼痛一瞬间蛰伏下去。 当初朱清洲就打算好,如果要签订就去好好同那个鬼怪握手契约,毕竟豆子确实砸着很疼,鬼神大人也没说必须要豆子砸过去,只要对方都愿意那么拉钩上吊多简单……他确实是抱住了,不过,似乎做的是错事。 “大人,人间真的如您说得那样岁月静好,细水长流吗?” “是的。” “到时候我也可以和人类签订去游玩世间!” “嗯。” “大人啊,我可能连陪伴您的时间都所剩无几……” “……” 最后的回话碎在风里,朱清洲已然昏迷过去,听不到了。 “我的天!发生什么事了?!”被掀翻的鬼怪爬起身,看到眼前这摧枯拉朽般的景象,即便是折境的月神大人也没有这般威力。 “看那边!”另一个鬼怪高声指着某一处窗户外的下面,那里是一个身着白色狩衣鬼怪,而上面压着一个人类小孩,看情景,似乎是强行签订了契约,那鬼怪能托着小孩,只是一脸呆愣。 有鬼怪认出是魑,连忙上前查看询问:“魑,怎么样,怎么会突然被强行签订契约,这种情况闻所未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魑!” “快去通报月神,这情况我们应付不过来!” 众鬼怪一时乱做一锅粥,报信的,受伤哭闹的,看时间耽误不得嘱咐几句去签订的。 魑身上的狩衣都乱了,帽子歪歪挂在耳旁,银色的暗纹粘上灰尘,面目呆滞,铜钱惯性地晃动着。怎么喊也不清醒,直到怀里的朱清洲被强硬地夺走,他这才感觉到手心里灼烧般的痛,他低头抬手,那里是一个白色的结印,淡淡泛着光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但却尽职尽责地燃烧着,提醒魑已经签订成功。 签订对象——朱清洲,一瞬间,未来所有的景象都离远去,他想要去握着那些飞逝的未来,但是溜得太快,他用上两只手拼命去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狡猾地从手边溜走。 锐利的女声刺破魑轰鸣的耳膜,“春!快去喊清林大夫!清洲他浑身冰凉,没有呼吸了!”悲泣的哭声四散开来,仿佛连魑那一份不知所措一同哭吼了出来。 魑后知后觉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到折境后随便找了棵老枯树挂在上面,一睡便是两天一夜。 期间不少好事鬼怪前来打探,大多只是盯着魑那俊俏的脸瞅上半天,睡觉姿势一动不动看不出个所以然悻悻离去,姝昇来过,难得之乎者也一通,魑只是揉揉眼让姝昇赶快走别扰他清梦,姝昇一合扇子,再也不说什么知趣的走了。 最后来的是月神,她把怀里的兔子放在一旁的草地上,起身捏诀摆了一桌茶水点心,坐下,淡淡地说:“你好大的胆子,敢背着我把本命珠子给一个人类小孩,旁的鬼怪本命珠子可以离体存活,你和他们不一样,离得久怕要魂飞魄散。 话说到最后,隐隐带着怒气,魑翻了个神,背对着月神,仍是一副拒绝的姿态。 “我知道你惯不喜欢和我商讨,这种事情说出来我是万不可让你把本命珠子搭进去想取取不出来,本命珠子与你性命相连,不能和不是身存本命珠子的人签订,会强行让你和那个小孩签订。” 契约已成,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两人都要被迫绑在一起,魑的法力无法精进,两人又命运注定般要缠在一起任谁都无法拆开,哪怕是月神已经做足准备,甚至让魑穿着那件狩衣,也无法阻止。 月神沏着茶,茶叶下沉又落下,她不喜欢用茶,总觉苦涩,今天却意外应景,叹道:“难道之前的所有都是无用的,哪怕我护了你三百年,最终还是要看着你为了那个物什魂消神殒,大人啊,是你看不透还是我参不破。” “对不起。”魑旋身下来,跪在月神面前,“我愧对月神大人三百年来的教诲,造成如今这幅局面致使许多折境鬼怪负伤,魑终此一生也将碌碌无为,辜负月神大人一片真心。” 少年心气总是高的,即便折境三百岁月倥偬而过,心智未开许多,惯爱调皮惹事。初来折境瘦骨嶙峋,月神抱起魑,带着他洗尽脏污,捏诀赠予一身红衣,愿他如此赤色,坦坦荡荡无忧无虑。 幼时警惕惧生,躲在月神衣裙之后观摩世道,岁月渐长本性难抑,招猫逗狗,损桥打鬼,闹得折境乌烟瘴气,有段时日爱去那书生鬼姝昇旁听书,后来被姝昇拿着板尺灰溜溜被打出,月神遵规,纵容此子良久众鬼难平愤,教导几次竟开始耍赖捣蛋不服教。 疯闹如此,少年心中也有杆秤,如今前负长辈,后误幼儿,且逃避之姿,属实难堪。 月神起身把满是羞愧的魑拉起来,抚平他衣袖的折痕,轻轻拍过狩衣,一切干净如新,微微笑道:“我不怕你麻烦,三百年,烂摊子合起来也跟这差不多。” 魑顺从地站起来,难得去正视着月神,今天她没有穿那么高跟的鞋,他也拔高了一寸几乎与月神平肩,月神长得花容月貌,平时冷冷清清不苟言笑,操持折境大小事务,明明一副人间二十三岁姑娘的模样,折境鬼怪却从未见她有过过失,魑常常气月神,见过的要么冷着脸要么就是冷笑,这种淡笑却是记忆以来头一遭。 其实这两天一夜其实未曾睡去,只是躺在那,他闭着眼听得到那些鬼怪的议论,姝昇的劝导,但是他的身体很疲惫,无法去回答,浑浑噩噩似睡未睡间想过许多事情,小的大的苦的甜的搅在一起,除却刚开始修炼之路断裂的痛苦,最多就是自己的无理取闹。 睁开眼,是折境永无白日的天空,雾蒙蒙的没有星子,他又想起朱清洲和顾子云,正想要下树去看看外面如何,月神来了。 “现在可以及时止损。”月神说。 魑抬头看向月神。 “那孩子,命线将断,你且待他咽气之时强取本命珠。” ---- 卡点呜呜呜呜
第14章 换生不求来世 魑来到朱清洲家门前,月神站在一侧看着他,“进去吧,那孩子辗转多处寻医,本就不是世间寻常病哪能治得好,今早便送回家里,在出生之地咽下这口气也是魂归故土。” “我不知你和这小孩什么时候有的联系,若我早先干预……进去吧。”月神率先进入屋中,再多的如果也没办法更改现在的情况。 这户人家的屋子是个不大的平房,院内一群鸡鸭和一颗桃树,再往里便是朱清洲和他父母所住的卧室,魑因为限制从未进入过,常听朱清洲碎碎念和画出的图画也有个七七八八的影子。 现在他没有任何限制,进去时却犹豫了,他原先愤怒朱清洲那莫名其妙的举动和签订契约后的恼怒,月神的解释无疑当头棒喝,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自以为是造成如今局面。 现在取出本命珠子,世间无非少了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而他魑还有机会走更宽阔而高远的道路,并没有什么不好。 魑握紧拳头,跟着进去没几步便到了朱清洲的卧室,路上所见景色确实跟朱清洲所说八九不离十,或者说大多数普通农户家里都是这般样子。 只是现在这里溢着鬼气和病气,两者不分上下互相纠缠往屋顶冲天飞去,屋中有成年女人在捂脸痛哭,另一个差不多年龄的男人也面色不好却强撑着安抚女人,房间很小,装不下这么多的声音和人。 那角落的床上躺着的便是朱清洲,那女人和男人应当就是他的爸妈,站在床边哭泣,知道无力回天只能凄惨地接受现实。那么懂事的朱清洲应当起来去哄父母,现在却还是静静躺在那里。 月神站在床边瞧着朱清洲,虽然还是幼儿形态,但却和记忆里那个小孩有着七八分像的容貌,震惊之于联系着各中因果还是只能叹气,如果是他和魑之间选一个,毫无疑问,她只会选魑。 三百年前她只是没有话语权的猫妖,站在那位大人身侧,跟着那位大人就是她今生最大的奢求,她没有身份去阻止大人要做的事,但是后来她后悔了,如今三百年过去她仍是没有走出那个死环。 她侧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魑,说:“过来吧,这小孩顶多还有半柱香时辰,你守在这,取珠时我会为你护阵。” 魑慢吞吞移到床边,没有遮挡的物体,终于把朱清洲看清,那么生气勃勃的朱清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无生命的壳子,面相浮着层死气,鬼气让他连昏迷中也无法安眠,时不时还会难受地轻微发出声响作为他还活着的证明。 明明一个月前小孩还笑着跟他说以后记得找他玩,还有很多很多大白兔奶糖等着他们,小孩会把绘画好好坚持下去,把魑画下来让子云哥认识魑。 几天前那么忐忑地强做坚强在鬼怪里寻找着魑,一瞬间看到他的欣喜,眸子亮亮的,现在却被薄薄的眼皮封住,呼吸都要听不见。 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哪怕是他曾经养过的流浪猫狗或者小怪,最长的陪了他百年,死后也只是好好埋葬,隔段时间想起来去看一下,姝昇都比他重情义,哪怕不是他自己养的,被魑带着露面多也入了心,死的时候不说痛哭流涕也是整夜难眠为其写挽联,见到魑不久又抱回来一个对魑斥责不已。 人的生死依世间规律,哪怕因他,也只是加速死去,放在以前魑毫不犹豫会选择月神给出的办法,临到了,到朱清洲这,他却犹豫,这般模样一点也不像魑。 他这会儿倒是困倦得很,想立马窝在折境某处狠狠睡上他好几天,不用在这里纠结来纠结去,身侧的手握紧松开,发凉发麻隐隐地抖动。 “月神大人。”魑艰难开口,“真的只能如此,这孩子没救了吗?如果可以……” “别无他法。”月神的话断了魑心中唯一一点希冀。 “即便你放弃本命珠,这孩子的样子也不见得能活得过来。”月神看着魑,“你往常不是很看淡生死有命,即使这孩子确实由你的因促成的果,但你已用本命珠救过他一回,如此一来,恩过相抵,你并不欠他什么。” “可是我……”魑的心阵阵作痛,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以前确实不曾有过这般心情,描述不来的情感在他的心脏里裹挟着利冰刺戳,“我不想让他死。” 月神去瞧魑,探手在他的额头,那里并未有一缕醒来的迹象,收回手,提醒道:“时间快到了,莫要让什么都错过。”如果魑不动手,她会帮他出手,三百年前的事情她绝不会让它再次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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