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靠近,时鹤便敏锐地察觉云伯衡的不对,“师尊,你受伤了。” 云伯衡用拳抵着唇轻咳一声,“不碍事。” 时鹤低声问:“师叔他……” 一边的周长老开口了,他脸色十分难看,道:“究竟是什么妖兽,竟然能把你伤成这样,还杀了——徐扬!” 徐扬乃剑门之主,是云伯衡的嫡系师弟。他的修为,放眼修真界已是至臻,竟会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令人难能不惊怒。 听闻徐扬是被妖兽所杀,时鹤缓缓皱眉。 妖族虽尚存于世,但自北境、西塞、南疆三道防线建成,将妖族驱于域外,妖族在人族修士面前已是式微。 域外灵力稀薄,妖族的生存环境恶劣,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大妖。 究竟是什么样的妖兽,能重伤云伯衡、杀了徐扬。 时敏诀也在席间,他摩挲着杯盏,盯着云伯衡,开口,“你腹间的伤,不是妖兽所为,是徐扬的缚水剑。” 众人一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云伯衡,等待他回答。 “咳咳咳——” 止住咳后,云伯衡才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缓缓开口,他道:“是吞天。” 吞天一出,语惊四座。 时鹤握着如练的手一紧。 “真是吞天?它竟当真仍存于世?”周长老颤声道。 妖族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大妖,而吞天是千年前的大妖。 吞天咬合与吞噬能力极强,凶残成性,最喜食修士血肉增长修为。 上古四大妖兽,吞天、惑心、裂山、迷梦。其各个妖力强大,拥有独特的技能,是为祸一方的大妖。 四个大妖,其中惑心、裂山、迷梦都已经被诛灭。只有吞天,下落不明。 吞天已经几百年未现身,众人都不确定,它是否仍存在于世。 “它还活着?” 云伯衡点头。 此话如阴翳般笼罩在所有人心头,大妖现世,人间又要不太平了。 柳长老叹息一声,道:“纵使是吞天,你与徐扬联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为何会落到……” “吞天吞噬了当年惑心的内丹,这些年它没有现身,只怕都是在吸收惑心的内丹。”云伯衡道。 惑心是上古四大妖兽中极为可怕的之一,它拥有蛊惑人心、操纵修士的能力,意志稍有不坚,便会沦为它的傀儡。 “吞天同时有惑心的能力,它蛊惑了徐扬……”云伯衡声音沉痛,此话也解释了,他腹部伤口的来源。 “吞天吞噬了惑心,岂非妖力更加强劲。为今只有即刻通知洛山派和千玉门,合三宗之力将其歼灭,防它为祸人间。”一名长老起身道。 “咳咳——徐扬在危急关头恢复了神志,拖住了吞天,助我重创了吞天。短期之内,它怕是不会再现身。只是徐扬……被那孽畜吞噬入腹,咳咳咳——” 时鹤扶住云伯衡,助他顺气。 “吞天现世,必是要通知洛山派与千玉门的。而眼下,先叫伯衡养好伤,以及为徐扬办葬礼。”柳长老起身道。 周长老道:“是了,我与敏诀先一同为宗主疗伤。” 剑门长老徐扬之死,很快便传遍宗门。徐扬尸骨无存,只得七日后,为他办封剑大典。 大妖吞天现世,也一度叫门内人心惶惶。 “吞天欸!那可是上古大妖!它若是现世,岂不是又要叫生灵涂炭,不知多少修士要成为它的果腹口粮!”文卿紧张兮兮地咬着手指。 青青也曾在书上读到过这上古大妖的可怕,他宽慰文卿道:“不是说宗主重创了吞天么,它要养伤养个十年八载吧。” “重伤,又不是诛灭,它还是会回来的。” “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纵使吞天再出现,也轮不到你个怂包冲锋陷阵,你慌什么?”苏棋鄙夷道。 “什么叫慌,我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悲天悯人,担忧众生安危懂不懂?”文卿不服。 “有什么好慌的。先辈能杀惑心、诛裂山、戮迷梦,我辈难道就解决不了一个吞天吗?”苏棋拍桌慷慨道。 “可是连徐扬长老都亡于吞天之口。徐扬长老已经算是当世剑修第一人了吧?”谭源不禁叹气。 “这可不好说,宗主与徐扬长老到底谁更胜一筹。” “自然是宗主更强,要不怎么叫师祖将宗主之位传给他。” “未必,徐扬长老还执掌剑门呢!而且我听闻师祖生前更倚重徐扬长老。” “好啦,两位都是当世大能,哪是你我能置喙的。” 文卿见青青在一旁手里还拿着卷书,一边听一边时不时看一眼,他感慨,“要不怎么说青青心静呢,我们在这吵吵嚷嚷,他还能看得进去书。” 青青闻言抬眼,然后歪头问,“可是,明日有药学小试,你们都不着急吗?” “!” 此言一出,本来慌的更慌了,本来不慌的也慌了。 “什么!明日?” 三月一次的小试。 春光好,庭院草木葳蕤。 听天苑四面的窗子敞着,抬眼便可见外头庭院春光,只是屋里深陷令人头大如斗生不如死的药学小试的伏云宗弟子们无心于此。 明明灭灭的光影洒在香案上,香灰簌簌落下。 离交卷莫约还剩半柱香。 青青撂下笔杆后看一眼香炉里未燃尽的香,噘嘴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冲洋洋洒洒填满了的卷子露出满意的笑。 文卿坐在青青的后头,见他答完了卷子,这才敢打扰他,他手往前伸,用笔杆戳了青青的后背。 “青青——”文卿用气音喊。 青青刚转过头,文卿就把一张叠好的纸条丢入他怀中。 青青捏着纸条,气鼓鼓地瞪眼。 文卿双掌合十作哀求状,口型在说:“救-救-我。” 青青虽心里教训文卿,没出息的师兄,平日不认真,最后多亏有他! 但还是心软,捏着纸条转身给文卿写了答案。 片刻后,文卿拿到了青青传回的纸条,喜不自禁地照着上头的内容提笔开写。 文卿左前方的宋阳回过头,催促道:“抄快些,抄完给我。” “我也要!”苏棋离得有些远了,只得干着急。 “欸欸,还有我。” 几双眼睛炽热地盯着文卿,文卿提快笔速,嘟嚷道:“啰嗦,别打扰我,都等着。” 青青抿唇笑了笑。 他们得如此放肆,全赖先生不在。 青青瞥向窗外,见到了刺槐树下纳凉的周长老。 周长老平日里严肃板正,对那些课上睡觉的弟子总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但到了小试,他似是知道底下那些不争气的弟子应试艰难,监考时他便搬了张躺椅在院里纳凉。 仿佛察觉到了青青的目光,闭目养神的周长老眼睛眯开条缝。 与青青的目光撞上了。 穿过刺槐树的阳光照在周长老的脸上,有些刺眼,他又闭上眼。 青青晓得长老是有心放水,悄悄松了口气。 青青支着头,四下是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他看那屋外刺槐已是簇簇白花坠满枝头。 青青惬意地欣赏园景。 忽的,青青耳际静了。 四下的声音消失了。 他转回脑袋,是来了人。 可那厢周长老还在庭院里好好躺着晒太阳呢。 见来人,青青一愣,而后是慌。 不只是他,一屋子的人见了迈过门槛进屋的青年都慌了神。 时鹤身如松柏,背阳负手而立。他绷着唇角,灰瞳一丝温度也无。 青青最初写给文卿的纸条传到了谭源手里,他见了时鹤,下意识想将纸条藏起。 可惜未来得及,一道阴影便已洒在了谭源的桌前。 纸条到了时鹤的手里。 谭源泄气,他如被人打了一闷棍般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时师兄……” 时鹤两指夹着那张纸条,灰瞳冰冷地扫视座下噤若寒蝉的其他弟子,“方才传阅纸条的都起身。” 时鹤来得无声无息,也不知看到了多少。他平日里素来积威久已,弟子们不敢欺瞒,方才看了这张纸条的人老老实实站了起来。 “还有谁。” 青青见到时鹤便知不好,纸条是他写的,他自是有责任。 青青扁扁嘴,有些郁闷。 正当他自认倒霉,准备起身,一道力拽住了他。 身后的文卿按住青青,自己站了起来。 青青坐在位置上,心怦怦跳。 而后,时鹤又揪出了两个偷偷翻书的弟子。 一共七名弟子站着。 屋内鸦雀无声,时鹤敛眸,俯视香炉里所剩无几的香,待它完全燃尽,他方才抬眼。 时鹤掀唇,“交卷。” 除了那七名弟子,其余人拿上卷子轮流上交至时鹤手中。 青青捏着自己的卷子,慢慢吞吞地从位置上起身,他排在了队伍最末。 待走到时鹤跟前时,时鹤站得高一阶。因为做了错事,青青更不敢与时鹤对视,只匆匆瞥了一眼他胸口熨帖整齐的衣袍,然后便低下头,将卷子奉上。 时鹤目光扫过低垂着脑袋的青青。 接过青青的卷子时,他端详几息卷面,未语。 最后,时鹤将青青的卷子与其他弟子的卷子合到一起。 青青如释重负。 时鹤收齐了卷子,提步离开。 青青回到位置上。他看向窗外,见到时鹤恭敬地将那沓卷子呈给周长老。 “长老,我来替师尊取药。”时鹤道。 “新配的药有一味特殊的药引,需谨慎服用,一会儿我亲自过去,你先去吧。”周长老捋着白须答。 言罢,时鹤点头离去。 没一会儿,周长老握着卷子,负手走进来。他将卷子随手放在案上,用灰匙清了清香灰,慢悠悠道:“但凡平日长听课用点心,也不至于正经关头如此狼狈。” 周长老离去后,那七名被抓的弟子如丧考妣地哀嚎。 “怎么会这样倒霉!” “时鹤师兄,怎么好端端跑外门来了?” “平日叫你们温书不听,这会儿遭殃了,还险些连累青青。”一位功课好的师兄靠过来教训几人。 青青方才确实也紧张得不行。 那师兄靠到青青书案前,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下次留他们自生自灭就好,不必理会。” 入夜。 青青端正地躺在床上,手捏着被沿。 他鲜少“干坏事”,经了白天一遭,夜里也止不住地想。 待他有些困倦,就要入睡时。 青青脑中突然闪过些东西,他猛地从床上惊坐起。 当时,时鹤手里捏着的纸条是他写的…… 时鹤盯着他的卷子看时,莫非是在比对字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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