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扬尸骨无存,最后只得以封剑大典的形式悼念亡魂。 封剑大典当日。 宗门上下齐聚于曦光殿正外的天坛。 恰是阴天,云翳沉沉。 青青头上簪两朵白娟花,左臂系有白布,跟在外门弟子的行伍里入场。 直至大典开始,作为徐扬亲传弟子的夙离,依旧没有出现。 青青小声说出自己的猜测,“不会是……遇到不测了吧?” 八年未归。 师尊徐扬之死已敬告天下,夙离依旧不见踪影。 “不会。”苏棋解释,“宗门内每位弟子佩有的弟子令中有一缕魂力,门内弟子若遇不测,弟子令会自动碎裂,宗门会得到消息。” “哦。” 那便再想不出夙离连师尊葬礼都缺席的原因了。 “嘘。”站在前头的薛景提醒,“别说话,大典要开始了。” 天坛聚满了伏云宗弟子。 先是乐修开始敲击梵乐。 随着法器被敲响,悼念超度的梵乐悠悠扬扬响起,金色的符文环绕在天坛中央。 而后,是时鹤领着百名剑门弟子列阵入场。 百名剑修弟子身着缟素,手中长剑指向天际,呈方阵站在天坛中央。弟子们手中佩剑剑柄上系有白带。 天坛风起,白衣猎猎,系带飘扬。剑门弟子以一场剑舞悼念徐扬亡魂。 长剑破空声整齐划一,配上超度的梵乐,叫人生出悲壮之情。 长剑指天,数百道灵力冲天,聚拢成环,化作天光,照亮阴沉的云翳。 高台上,宗主云伯衡,声如梵钟,“伏望天地,生死轮回,变换无常,今日此祭,愿逝者安息。” “长老安息!”百名剑门弟子齐声道。 接着,是封剑大典的最后一项,封印徐扬生前的佩剑,缚水。 天坛中间,三尺六寸寒气涔涔的灵剑缚水被钉在一块乌木上。 缚水剑身上贴满了运作的符箓。 两名剑门弟子上前,抬起乌木,要将缚水剑放入棺中,自此封剑。 人群中,青青目睹缚水被贴满符箓,他不解地低声问:“为什么要将徐扬长老生前的佩剑封印起来啊?” 苏棋跟他解释道:“缚水是徐扬长老的本命佩剑,此修为的本命剑早已生出剑灵,剑灵目睹主人惨死怨气横生,已化作怨灵。” “徐扬长老身死道消,夙离师兄下落不明,世上无人再能驾驭缚水剑,为防止缚水成为怨气滔天的凶兵,故而将它封印。” “原来如此。”青青望向贴满符箓的缚水剑。 缚水的剑身仍在发出阵阵剑鸣,如泣如诉,叫人望之也不免觉得悲凄。 剑门弟子将缚水放入棺中,在即将合棺时,变故横生。 缚水剑怨灵爆涨,黑气四溢,贴在它剑身的符箓被震开,木棺碎裂,两名靠近它的弟子被波及,震伤倒地。 缚水怨气冲天,竟是失控冲向高台。 时鹤站得近,最先反应过来,他挡在高台上众位长老前,抽出如练去挡缚水剑的攻势。 如练挡住缚水的去路,时鹤又是以极快的速度劈出两剑,将缚水的怨气打散。 见缚水周遭的黑气退散,时鹤收剑,上前想抓住缚水。 只是,在时鹤收剑的瞬间,缚水退散的怨气再次重聚。 它似是知道前方有越不过去的高山,转而刺向人群。 缚水的威压足以叫场上的弟子避之不及,人群混乱,惊骇四散。 但缚水似乎早有目标。 周围人四散,青青却被缚水剑的威压钉在原地。 青青小脸苍白,以他的修为根本避无可避。 时鹤反应过来后,迅速飞身追来想抓住缚水。 但来不及了,只得眼睁睁看着缚水刺入青青腹中。 “青青!” 青青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刻如此疼过,他颤抖着伸手抓住缚水剑身,血液染红了银白的剑刃,他听到周围的师兄在呼喊他的名字,青青疼得唇瓣嗫嚅,作不出回应。 不过几息之间,原本好好的封剑大典大乱,还见了血。 时鹤在青青倒地之前抱住了他,青青昏迷。 时鹤眉头紧蹙,看向青青腹部的伤口,便见到了奇异的一幕。 一股淡淡的青色灵力包裹住缚水的剑身,原本黑色的怨气退散。 缚水剑归于平静。 曦光殿内,宗主与众位长老都坐在席上。 时鹤安静站在云伯衡身侧,他垂眸盯着袖口染上的血渍。 众人讨论着封剑大典上发生的事。 先是缚水剑失控,而后更令人惊愕的是,缚水剑认主了。 徐扬身死后,青青的血液竟叫缚水二次认主了! 云伯衡发问:“那女孩是何人?” 他身侧的时鹤答道:“他是八年前,夙离师兄捡回宗门的遗孤,自小养在外门。” “是夙离带回来的孩子,得了缚水认主,竟还有这层缘分。”云伯衡感慨。 “好端端的,缚水失控为何偏偏刺向了他?”一名长老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是因为这个。”柳长老起身,他掏出几张在封剑大典现场捡到的符箓。 缚水失控伤人后,柳长老第一时间就检查了他绘制的抑邪制煞符,果然发现了问题。 “这是我绘制的抑邪制煞符,那日来我院里拿符箓的弟子出了差错,混入了三张那小女娃绘的符。”柳长老道。 青青绘的符只有形似而威力不足,这也是没有镇住缚水,导致缚水失控的原因。 “缚水挣脱符箓压制后便想着寻仇,它想攻击台上的我被时鹤挡住,便去找弱小的那一个算账。”柳长老捻着胡须感慨。 青青总有化险为夷的气运,本是倒霉无辜被缚水所伤,却意外得了缚水认主的机缘。 谈话间,为青青治伤的周长老回到大殿上,他面色古怪。 台上云伯衡见他回来,问:“那女孩没事吧。” 周长老的脸抽了抽,像是遇见了极其荒谬之事,他道:“没事倒没事,可……” “怎么?” “他是个男孩!”
第15章 周长老的话叫整个大殿静默了几息。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他真的是个男孩!怎么会被当作女娃娃养了这么多年?”周长老的手反复捋着胡须,难以平复心绪。 “搞错了吧?”众人脑海中浮现青青的模样,无人会怀疑他的性别。 周长老瞪眼,“我还没老糊涂到那个地步,他就是个实打实的男孩。” 时鹤静静站在一旁,垂眸,手无意识地摩挲如练剑柄的纹路。 “荒缪!太荒谬了。” “这小子男身扮女,待在我伏云宗这么多年,是何居心?”一长老拍桌道。 柳长老道:“我观那孩子并非居心叵测之人。” 另一位与青青熟稔的长老也道:“那孩子眼神纯净,行事坦荡,确实不像是怀有异心。” “那他为何长期男扮女装待在我伏云宗,他身边与他相熟的弟子这么多年就没发现过异样?” 云伯衡发话,他朝身侧招手,“时鹤,你去把素日里与那孩子亲近的弟子找来。” “是。”时鹤领命。 薛景、苏棋、文卿三人被领入曦光殿,三人当时站得离青青最近。当时混乱,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眼睁睁看着缚水刺入青青肉体。 青青自小为他们娇养长大,头回见他受此重伤,几人自责不已,恨不能时光回溯,挡在青青面前替他挨了这一剑。 三人忧心忡忡地进入殿中央,他们都不知缚水认主一事。 见礼过后,文卿抢先开口,“宗主、长老,青青他没事吧?伤得可重?” 周长老站在大殿中央,他道:“伤势不要紧,修养些时日便可无虞。叫你们来,是有事要问。” 三人对视一眼,薛景道:“请长老明示。” 周长老负手踱步,他道:“你们素日与那孩子关系如何,可是他亲近之人?” “是。”苏棋答,“青青自小养在宗门,他善良谦和,懂事明礼,与门内师兄弟相处都很好。” “既是如此,我再问你。”周长老锐利的目光锁住几人,“你们与他朝夕相伴,共处多年,可知他实为男身?” 周长老话语一出,三人脸上出现呆滞的神色,一时都未反应过来。 周长老催促问:“你们可知?” 文卿脱口而出,“长老,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每个人听到此事第一反应都是质疑搞错了,周长老吹胡子瞪眼道:“他就在内殿躺着,若是不信,大可进去扒了他裤子看。” 话已至此便知,断非是周长老弄错。 青青是……男孩。 文卿三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最后,是薛景哑声开口,“弟子、不知。” 三人的反应是最好的证明,他们确实不知。 高台上的云伯衡开口,“我且问尔等,他是否为刻意隐瞒,他素日里可有异常。” 片刻沉默后,薛景道:“回禀宗主,弟子可以保证,青青他绝非刻意隐瞒。他来宗门后因病曾丧失幼年记忆,他大抵是……认知有误。” “是,宗主,弟子也可以作证,青青他绝非坏人。” “幼年失忆。”云伯衡喃喃。 最终盘问下来,也是无果。青青自幼女孩打扮的原因,大抵只有当年将他带回宗门的夙离知晓,可夙离下落不明。 青青昏睡了两日。 醒来时,他被腹部的伤口疼得眼泪汪汪,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青青盯着陌生的床帷眨动眼睛,他只记得,他在徐扬长老的封剑大典上,被缚水剑攻击了。 “呃,你醒了。”守在一旁的丹修弟子出声。 青青偏头,是个熟面孔,这人他常在白鸿玉身边见到。 “师兄,这是哪?”青青哑声问。 “这是苍鹭院,宗主的院子。” 青青惊讶地睁圆了眼,只是受个伤,怎么还被搬到宗主的院子里来了? 那丹修弟子面色古怪,坐姿僵硬,神情间透出些尴尬,青青察觉,不由得问:“师兄,你怎么了?” “没、没事。”那丹修弟子靠着桌子,他道,“呃,我给你倒杯水吧,你既醒了,我去把长老请来。” 说罢,那弟子给青青倒了杯水放在床边便退了出去。 青青不明状况地躺着,过了一会儿,他才艰难地想坐起来。 青青小臂使力支着床,努力想不碰到腹部的伤口,可还是疼得直抽气。 周长老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青青乌发披散,小脸苍白地捧着茶杯小口喝水。 周长老细看青青那秀致的五官,心中暗想,也怪不得八年来未有人怀疑过他的性别。 周长老走到桌边坐下,“你醒了,看来是无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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