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0章 破晓。 晴良踏着熹微晨光离开主院。 回屋后,他合上门。 身后,响起夙离的声音,“怎么不与你哥哥相认呢?” 晴良低头思索片刻,答:“大概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 夙离盯着他的面容,叹息道:“撒谎。” “你分明是怕连累他。” 他们要做的事,尚未达成。 在敌人面前,他们胜算太小。 晴良露出笑容,“你当初,不也是不愿告诉我这些吗?” 如若他们的行动失败了,世上多的不过是两个离经叛道的弟子被清理门户。 沈鸢也不至于……再失去一次弟弟。 夙离抬手摸了摸晴良的头,他道:“休息一会儿吧。” 下午。 晴良又回到主院,守在牵机阵外。 白日里主院人来人往,众人只见那白衣少年一个人蹲在牵机阵旁。 明日就是庆功宴,牵机阵内仍没有破阵的迹象,也不怪乎他要在这守着。 晴良蹲累了,席地而坐,他头枕在手臂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圈圈划划。 “在画什么?”一道阴影罩在晴良头上。 晴良抬头,便撞上沈鸢那双春水般的眼眸,微愣。 “嗯?”沈鸢见他半晌不语,不禁抬手,下意识便是捏了捏晴良的脸颊。 做完后,沈鸢自己也愣住了,紧接着,他便见晴良眼里似有水光闪烁,一慌,“这是怎么了?” 晴良迅速埋下头,他丢开手里的树枝,低声道:“无事,就是担心我师兄了。” 沈鸢这才松了口气,他直起身躯,看一眼晴良身后的牵机阵。 说实话,那日时鹤冲动了。 草率答应了周洪的提议,反将主动权送了出去。 三日破牵机阵,太难。 沈鸢摇摇头,同晴良说话时声音柔和,“你在这多等也是无益,不若随我去四处走走吧。” 他伸出手,想拉晴良起来。 晴良怔怔看着面前的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他将半张脸埋于臂弯之中,低声道:“下次吧,我想在这守着师兄。” 见晴良执意留下,沈鸢不再强求。 他站了一会儿后,便要回玉薇苑。 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晴良的声音。 “沈鸢哥。” 沈鸢回头,“嗯?” 晴良有些调皮地摇了摇头,一笑,“没事……喊你一下。” 沈鸢回以轻笑。 沈鸢走后,又只余晴良守在阵外。 从白天,守到黑夜。 有归云庄的院护嘀咕,“一直守在这有什么用,在外头又帮不上忙,怕不是个傻的?” “人家大宗门派亲传弟子,轮得到你置喙,快走快走。” 等院护也散了,主院寂静,只余下晴良。 他抬头望着夜空,心中算着时辰。 月影渐淡,一夜很快过去。 白日。 巳时至,主院中已经聚满了人。 周洪捻着胡须笑眯眯道:“约定的三日过去,时鹤小友仍未破阵。” 云伯衡意味深长地望了周洪一眼,低头不语,似在思忖。 单缘则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咳咳咳——”一直未曾露面的何归云现身,他由人搀扶着道,“结果已见分晓,既然如此,请诸位移步大殿,准备开宴……” 晴良站在伏云宗众弟子的首列。 身后是其余人愤愤不平地讨论声。 “时鹤师兄还未出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约定本就不公平,宗主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人群隐有骚动。 那厢,周洪抬手,示意扈月推他前去大殿。 “慢。”晴良陡然出声。 院中所有人的目光聚于他一身。 周洪耐心地开口,“小友何事?可是还想为你师兄争取些时间?” 晴良未答,他神色坦然地迈步脱离人群,行至院中央。 周洪则捋着胡须,好整以暇地道:“这样如何,只要今日之内,时鹤小友能破阵,约定一样作数。” 原本躁动的伏云宗众人闻言安静了下来。 晴良却摇了摇头,他双目直视周洪,“我所为的,不是此事。” “哦?那你所为何事?”周洪向后靠在轮椅上。 晴良道:“只是想叫您,别那么急着走。” “我将戏台搭在了这,得等戏在此唱完才行。” 微风掠起他的额发,晴良神色不变。 这时,众人方才注意到,站在院中央的少年身板笔直,周身气息没了平常的柔和温软,反而像一柄竖起的凛冽白刃。 周洪微微眯起眼。 “小友这是何意?” 话语落,主院偏殿的大门被推开。 藏身其中的夙离款步而出,他身后拉着一辆盖着黑布的囚车。 夙离踏出房门时,抬头望了眼明亮的天光,付之一笑。 “夙、夙离师兄!”失声叫出口的是伏云宗的一众弟子。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只见夙离将囚车推了出来,行至晴良身侧,然后怡然同身后的师弟们打招呼,“诸位,好久不见。” 陆明川脸上带着喜色,又犹疑地望着夙离二人和那辆被盖住的囚车,“夙离师兄,你们这是……” “夙离。”檐下的云伯衡出声。 夙离转过身,望向云伯衡,他扯了扯嘴角,“还未见过宗主。” “原来这位是伏云宗的小友。”周洪突然开口,他的视线死死盯着夙离身后的囚车,“可我却只认得,你是月前在南疆曾欲行刺我的刺客。” 周洪身后的扈月上前一步,他握紧手中的玄剑星回,神色冷厉地盯着夙离。他的目光在扫过晴良时,露出一抹失望。 不远处的何归云也哆嗦着抬起手,“多年潜入我殿内的,也是你!” “周掌门、何庄主好眼力,但我潜入你殿内,可不是为了伤人,不过是想找一些被掩藏、见不得光的证据。 说话时,夙离目光泛起冷意,手指划过身旁囚车上所盖的黑布。 那厢,沈鸢不禁问道:“夙离道友,敢问你身旁囚车之中,放的是什么?” 不待夙离答话,周洪冷声打断,“云宗主,此人曾多次欲对我与师弟不轨,他是你伏云宗的弟子,你就放任他在此滋事吗!” 云伯衡开口唤的是,“晴良。” 晴良望向他。 “此人虽与你同为徐扬弟子,但多年音讯全无,甚至当年你师尊葬礼也未曾回来,早已视作叛离宗门。他还私下做出许多离经叛道之事。” “你,要站在他身边吗?”云伯衡沉声道,锐利的双目颇具威严。 “宗主不必急着捂住我的嘴。”夙离上前一步,他悠悠道,“我离开宗门多年,这十几年里,我到底查到了什么地步,您不好奇吗?” 云伯衡与他冷冷对视,眼底闪烁有复杂之色。 “够了!”周洪厉喝一声,他不复平日里的笑靥,额头上有青筋暴起,“我容不得此人在这妖言惑众,既然云宗主不出手,拿就让我替你管教管教!” 夙离闻言嘴角露出嘲弄的笑,“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周掌门怎知我要妖言惑众?” 周洪手掌用力拍在轮椅的手柄之上,目露凶光,“扈月!” 只听他一声令下,他身侧的扈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刀,寒光一闪,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飞身至院中央,举剑欲砍。 剑锋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晴良拔剑挡在了夙离身前,缚水与星回相撞。 扈月冷下脸,望着晴良道:“你执意要与我作对吗?你被这妖人蒙蔽了。” 晴良抬眸,乌黑的杏眼与扈月对视,“究竟是谁被蒙蔽了,你真的清楚吗?” 他手腕施力逼退了扈月。 “哧——”是剑出鞘的声音。 夙离站至晴良身侧,他握着一柄银剑,道:“终于可以践行诺言,让你见一见我的剑了。” 他手上寒光凛冽的剑,名寄情。 寄情出鞘。檐下的周洪双眼眯起,目中划过了然之色,望向云伯衡冷哼一声。 贺兰熙见扈月以一抵二,遂拔剑加入战局。 双方二打二,一时谁也讨不到好。 余下众人见此变故,一时不知所措,哗然地望着战局。 焦灼之时。 沉默的单缘突然开口,“够了。” 场上一寂。 “师尊?”单婵衣低声唤她。 单缘抓着念珠的双手微微颤抖,她阖上双目,“够了够了……” “让他说!” 她话音落,身侧的沈鸢便出手。 软剑青蓝兀自加入战局,挑开了贺兰熙刺向晴良的剑,止住他的攻势。 晴良与夙离背靠在一起。 …… 昨夜。 “当众揭露,我们的胜算太小了。” “可除了此次,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揭露这一切。” “我们只能赌。” “赌单缘良心未泯,赌她对当年之事愧疚难安、不能释怀……” …… 他们赌对了。 晴良望着挡在身前沈鸢,眼里浮现薄雾,他低声开口:“谢谢你,哥哥。” 沈鸢的身躯猛地一震,他回过头,不可置信地颤声道:“你……唤我什么?” ◇ 第91章 晴良眼里泪光闪烁,他望着沈鸢,不语。 沈鸢瞳孔巨震,他嗫嚅,“你是、你是……” 青青。 那厢,扈月二人还欲出手。 夙离后退一步,抬手一把掀开了盖在囚车之上的黑布。 二人动作顿住。 囚车之中载的是一只妖兽,妖兽浑身雪白,身上有怪异的凸起纹路,它体型较小,趴在囚笼之中,似在沉睡。 众人注视着囚笼中的妖兽皆是大惊。 周洪拳头攥紧,胸膛剧烈起伏。 何归云似是陡然卸力一般,瘫倒在身旁院护身上。 “夙离师兄……这是什么?”陆明川怔怔地盯着囚车。 夙离唇瓣轻启,“吞天。”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贺兰熙蹙眉道:“你这人在胡说什么,吞天已经被杀了,这是我们都见到的事。” 他睨了一眼,笼中沉睡的妖兽,鄙夷道:“信口雌黄也要有个限度,你管这叫吞天?” 夙离不疾不徐地道:“上古四大妖兽中唯有吞天可以存活至今,是因为吞天有一项其余大妖都没有的能力——繁衍。” “繁衍?” “不错。”夙离道,“吞天可以繁衍后嗣,新生的小吞天需要靠吞噬母体,继承母体的记忆与妖力,才能完全长成大妖吞天。” 他扶着囚车慢步绕行,边走边道:“这只小吞天,正是我与晴良昨夜从何庄主书房中的密室内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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