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洒了一地。 “沈师兄,呼呼,我是小尘阳呀,你忘了吗?呼呼,谢师兄睡觉的时候,你上山的时候,都是给我带好吃的呀。” 小团子说这话的时候,仰着头,推水盆推的脸上红扑扑的,脸胖,身上也胖,整个都是颗从蜜里面的滚出来的糖圆子。 沈厝原本松下一点的肩又缩了回去:“我不是,那个沈厝。” 水剧烈荡了一下,差点洒了满地,小团子仰起头,眼底满是疑惑:“什么?” 沈厝低着头避开了从地板上淌过来的水流,耐心的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是那个沈厝。” 小团子的眼神更迷茫了,他推累了,顺便在铜盆里洗了洗手:“什么叫不是那个沈厝?” 沈厝从桌子下找了个宽敞的地往外爬了爬,面对面给小孩挽了挽被沾湿的衣袖,散开侧边的颈发落下,模糊了他的轮廓:“给你买糖,讨你喜欢的,想要见到谢无声的那个人,不是我。” “不是你?”小团子为了避免手上的水珠弄脏地板,托着自己的手揣在了一起,围着桌子团团转着观察了一圈沈厝,然后脆生生的下了定论:“可你就是沈哥哥呀!” 沈厝仍旧在好声好语的解释:“我不是对你好的那个人,我上山的时候你还没来无量,我没有太见过你的,我不是他,可能你还认不出我们两个,”我是十三年前你们讨厌的那个人。 沈厝突然意识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他催动着猛然僵硬的舌根发问:“你,是如何得知我是沈厝的?” 尘阳看着他突然大变的脸色,惨白的好像死人的面色,更何况他见过许多次这个人躺在谢师兄怀里的样子,软塌塌的很荒诞无力的样子,他有点被吓到了,手揣的更紧了一些:“我,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我们见过许多次。” 沈厝劈手拉过那只剩个盆底的水盆,水波飘荡,映出一张扭曲失真的脸。 沈厝的脸,原原本本沈厝的脸。 “啊!”破声的尖叫吓跑了扎着丹鹤羽毛尘阳,他哇哇的哭声为这间屋子更增添了一分惊悚。 沈厝用力将铜盆甩了出去,短短的指甲在他长久不见阳光的面皮上划出痕迹,血液好像还没重新流动,只割出一道道棱子:“我不是沈厝,我不是沈厝!” 他扯开那件中衣,薄薄的羽蝉根本挡不住任何肌肤,他在光滑的胸膛上摸不到任何疤痕,那里白净光洁,好像从未有一只手从这里穿过,也没在这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空洞。 沈厝的指痕一道道从小臂上划过,疼痛让他保持清醒:“我不是沈厝,我不是沈厝。” 他赤脚踩在地上,长发被树杈勾掉,慌不择路的在这条他走过许多次熟悉又陌生的路上,撞到了一个两个,很多个看起来和他很熟悉,可他从未见过的师弟师妹们。 “沈师兄,许久未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沈师兄,如何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我这还有鞋子,你先穿上。” “沈师兄小心,这边青石板会划伤人的。” “谢师兄不在这边,我记得他不用上早课的。” “沈师兄。” “沈师兄。” “沈师兄!” 无穷无尽的呼唤,数不清的生面孔,所有人焦急而关心的心情,却没有一个是给沈厝的。 沈厝突然停止奔跑,他身边的人都围了过来,给他披衣服的披衣服,穿鞋的穿鞋,甚至还有用玉板给他脸上擦药的。 他站在人群中,透过人群迷茫的却像是看不到边际的旷野,他的嘴唇微动,却没人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我不是,沈厝。” 作者有话说: 大家除夕快乐!
第42章 今朝如旧42 围在沈厝周围的师兄师妹们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安,沈厝师兄向来开朗大气,不拘小节,但如何也不会这样赤脚散发的满山乱跑,更何论是如今一副惶惶的样子。 察觉不对的众人空举着手,一时之间倒是都不敢再靠近刺激沈厝。沈厝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倒是在这戛然而止的寂静中稳住了一点,他推开虚扶在他身边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山门处走去。 他得走,他得快点离开这里,沈厝根本顾不上脚下的杂石,每一脚都踩实了也阻挡不了他离开的脚步。 刚刚还在沉默的师兄妹们此时又七嘴八舌的追了上来,他们倒是真心实意的担心着沈厝,各个目露担忧:“沈师兄,你脚流血了,先穿双鞋吧。”玉锦云织的鞋子一双双的放在地上,尽数被沈厝跨了过去。 这群人以为是刚刚提到了谢师兄才让人不高兴的,于是此刻都默契的忽略掉了这个人:“山门近日封了,现在也出不了峰,沈师兄要不先休息休息?”谢师兄这些年的冷漠确实有些残忍,哪怕是他们这些旁观者也都看不下去沈厝这一腔热情被辜负。 俗话说水滴石穿,沈厝这汪水没把谢无声滴穿,倒是一趟趟的把无量峰的石头们给软化了。 此时此刻看着沈厝这一副被辜负的可怜样,心下更是不忍,互相推推搡搡围过去试图劝说一下沈厝,他们其实心里也是一团浆糊,横波峰出了事,那个作天作地的能和嘴毒的谢无声斗上几个来回的孔缺跑了,整个宗门上下都即刻封峰,不容许人进出,苍梧师尊又带着谢师兄一回来就进了大阵,一时间能主持局面的人都有事要处理,此时倒是谁也顾不上谁了。 好在无量峰人少也自持惯了,封宗搜查这种事按流程走就行,只是,他们看了看一同被带回来的沈厝,好端端的不知为何死活要在这个时候下山:“这是开了护山大阵,没有特殊阵法谁也出不去,沈师兄暂住一夜吧。” 许许多多的人围上来好心的劝说,他们都是好意,都是为了沈厝着想,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做的事也是好的,甚至有人见他不肯穿鞋子,把贴身的手帕施法落在他的脚下,为他遮挡脏污石子。 尽是关心,全是好意,没有人有错,只是这些一字一言压过来,如同绳索一般缠绕在沈厝的脖颈上,让他每往外走一步便收紧一步,他口唇微张,想要呼吸,想要求救,舌头却吐不出来一个字。 他要说什么那? 对着给他拿鞋的人说:“我不需要。”还是对着给他忧心忡忡上药的人说:“小伤会自愈的。”更或者踩着绵软的脚下崩溃的大喊:“拿开你的帕子!” 这些人只是关心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可是沈厝,同样的也没有错。 泪水自沈厝眼眶崩溃,从前没人对他有过丁点好意,让他在那个悬崖垂死之时都无人呼救,如今没人对他有丁点坏心,却依旧将他推向了崖边:“我不是沈厝。” 他站定,那声细小的声音逐渐放大,他看着这些对他紧张兮兮的谢无声的师兄妹们,对着这一张张他几乎都没见过却把他当师兄弟的陌生人大声声明:“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沈厝。” “对你们好,和你们称兄道弟,修为进步能和你们切磋几手的那个人不是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你们也无需对我好,我是十三年前那个被你们所有人嫌弃不思进取,贪财贪权,妄图傍上谢无声换取仙途的那个沈厝。” 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泯灭,无悲无喜,好像在说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平淡的像是在说早上无需用茶一般:“我被夺舍了,你们关心的那个沈厝已经被赶走了。”他抛下一个惊天大雷,这群师弟师妹们闻言一个个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夺舍乃大忌,沈厝这般说出来,他们还没想过能在青天白日下如此轻飘飘的听到这等密辛。 众人僵在原地,一时间都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沈厝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无人阻拦。 沈厝至此也不明白,既然谁都没有错,为何每次都是他如此痛苦。 这里太令人痛苦了,痛苦到沈厝待不下去一分一秒。 金色的结界罩住了整个峰,连界外的风都吹不进来一缕,沈厝衣衫单薄的站在对面,界上的雷电之力在他的指尖灼出一道电花,烧的他的指尖飘出白烟,沈厝视若无睹,将整个手掌都送进了结界。 噼里啪啦的电焦声响得令人牙酸,火花雷电在那只素白的手上跳跃,呈现出一种衰败的焦黑,沈厝面无表情的将手掌更送进去三分。不放心跟来的尘阳见此打了个颤,半张脸埋进抱着他的另一位师兄怀里:“师父,说,沈师兄魂,魂体不稳,醒来之后情绪可能不太好,这,这就是,不太好吗?” 烧焦的肉味飘在空中,抱着尘阳的小师兄眼皮狂跳,他倒是没想到能有人敢只身入结界,宗门大界,强闯者连魂都能劈散,更何况是沈厝这种被师傅耳提面命魂体不稳的人。 但是他看了一眼眼神都不落在自己伤处,已露出白骨还只目眺远方的沈厝,他平静的面容下压抑着疯狂,小师兄站在这里都觉得头皮发麻,杀伤之事见得多了,自残折磨自己的在修仙界当真是少见。 尘阳啪啪的打着小师兄的胸膛:“焦了,焦了!”师傅的吩咐,师弟的催促,小师兄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沈,”沈厝的眼神轻飘飘的飘过来,小师兄把刚刚的称号咽回去:“道友,我另知一条路可带你下山。” 沈厝眨了眨眼,他已经要把手腕都送进了结界,尘阳整张脸埋进了小师兄怀里不敢去看这个场面,“你只是要出山而已,未必非要走这条路,护宗大阵若是被触动了,刑院的长老都会前来,到时候就算你只是想离开这里,并无其他不轨,那也得到刑院一趟,怕是会耽误不少时间。” 向前行的姿态停住了,沈厝的魂魄离体太久,骤然融合虽然合适却并不稳当,他情绪崩溃,此时又遭雷击,半个魂魄都飘飘荡荡的,整个人看似还在,其实理智已经全无,只记得自己刚刚醒来的念头。 离开这里。 小师兄见人有触动,急忙趁热打铁:“师傅镇压邪魔入了镇魂阵,一时半会也出不来,解不开宗门大阵,但是后山有一丛花园,是师兄开垦的,他另设了阵法,有他的令牌开阵,便可从此毫发无伤的出去。” 尘阳抬头看了看说谎面不改色的小师兄,又瞥了瞥已经转身面向他们的沈厝,默默把头埋了回去。 后山确实有一丛花园,只是,从未有人进过见过。它只在午夜时分,于山窝散一片荧光。 师弟师妹们猜测,那是一片花田。
第43章 今朝如旧43 沈厝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人身后,他从前很少来无量峰,因此这人面容在他这也算不上熟悉,该有的防备警惕此时竟是一分也提不起来,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就连走在平地上,后脚跟还没落下去就有要有抬左脚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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