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景灏走快几步,只给他留了个背影,又转头补充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他就不该自作多情。 “那我们能否见一下楚小姐呢?” “这个恐怕不行,”小灵回头抱歉道,“她呀,被关到柴房去了。” “到了,两位请就座。” 李老爷和兰晴已经坐在了主位上,两人眼下都挂着厚厚的黑眼圈,李老爷那本就满是褶子的脸此时像瘪了的球一样耷拉着,毫无生机,而昨日还妆容精致的兰晴今日不仅没戴几个朱钗,连胭脂都没抹。 一看就知道昨晚两人没少受折磨。 余陌为了得个清净,不等李家夫妇换脸开口,就抢先说道:“吃完饭后,我会仔细查看府上的东西,还请老爷夫人配合,我所问的问题必须如实相告。” 夫妇俩连忙点头,余陌想,这俩人不去演变脸戏法真是可惜至极,空有一副好本事。 这时,李家少爷李川迈着闲散步子姗姗来迟,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与昨晚求饶时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斜着眼睛瞥了眼来人,旁若无人地坐下动筷吃饭。 李老爷恢复了他作为家主的威严,脸上的褶子一横,开口就骂道:“小兔崽子!平常这样就算了,今日没看到有客人来吗,我看你是被惯坏了!” 余陌把头凑到祝景灏肩上,悄声说:“你小时候就和这样的人玩吗?” 祝景灏一脸无语,“我跟他不熟,他比我大了将近十岁。” 言外之意就是说,当年李川嫌他太小不带他一起玩。 那边兰晴见自己的儿子挨骂,一边劝老爷一边给李川使眼色,那眼睛和眉毛几乎要挤成一个。 祝景灏适时说道:“没关系李叔,别伤了和气。” 终于吃完了这顿暗含目的与心计的早饭,余陌再也坐不住,拉着祝景灏远离了接下来的大型亲子教育现场。 “呼,憋死我了,当年我来人间的时候,可是没遇见过这么会演的人。” “当年……你跟我父亲很熟吗?”祝景灏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道。 “不然你以为你父亲为什么让你拜我为师,还把我放在祖祠牌位的中间?不过,话说回来,我不仅跟你父亲很熟,我与你的祖父、曾祖父什么的也有些交情。” 两人心照不宣地假装闲聊散步,跟着一个小丫鬟来到了后院,随后趁无人注意翻身上墙。 没猜错的话,柴房应该就在这儿了。 不过余陌没这么傻。 如果贸然进去问楚小姐被关在哪儿,那些个下人肯定会支支吾吾,顺便给他们灌输楚小姐精神不正常、白眼狼之类的标签。 更重要的是,万一惊扰到她,让她以为他们和李府的人是一伙儿的,那才是真正难办了。 从余陌所处的位置看下去,整个后院里唯有一间落着锁的单独小院。 “那儿。”余陌指了指那间小院。 “看到了,怎么过去?” 祝景灏诚恳发问。 余陌长叹一声,“说你傻你是不是真傻,这时候当然不能去了,到晚上再去。” “哦。” “哦什么,走了。” 余陌简直想卸下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明明他的父亲、祖父那么聪明,一点就通,怎么到了他,整个人略显呆傻呢?
第5章 李楚(我们去放花灯吧!) 余陌跟李老爷打了声招呼,顺便要了个看起来老实并且跟在李川身边的一个丫头。 他指着那个隔在他和祝景灏中间的房间,问那个低着头的丫头,“这是谁的房间?” 小丫头夹在两个高大个中间,显得格外娇小,她双手无意识地攥紧长裙,那是不安的表现。 “这间……已经两个月没人住了,要不……” “你不用紧张,有什么说就行。”余陌微笑安慰道。 他生得极好看,平时不苟言笑时,剑眉与眼底的淡漠衬的他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薄唇的弧度也是微微向下,十分具有阴差的气质。 但他笑起来时,又有种莫名的温和感,如同春日里初化的冰块儿,浑身透露着谦谦君子的气质,给人一种可依靠和信赖的错觉。 然而接下来,他亲手打破了这种错觉。 小丫头紧攥的手慢慢松开来,似乎在想从何说起,余陌一手自然下垂,一手背在身后,指尖夹住一包从袖中滑落的药粉。 “你头上落了东西。”他前倾身体伏在小丫头耳边说道,嗓音低沉。 小丫头的脸瞬间红了一片,磕磕巴巴问道:“啊?在……在哪?” “我帮你弄下来。” 在长袖的掩盖下,药粉从他掌心撒开,虽然只有少许,却也足够。 小丫头抬手想摘东西的动作顿住愣怔几秒,双瞳变得呆滞。 祝景灏见状发现了不对劲,问道:“你做了什么?” 余陌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丫头仰起头,语调毫无起伏地说道:“主人,请吩咐。” 他脸上的笑意蔓延到眼底,摊开手心给祝景灏看,“喏,只是一点麻痹粉而已,放心,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之所以挑这个小丫头,一是因为她跟在李川身边,多多少少肯定知道些什么;二是因为小丫头一看就是心里非常单纯和脆弱的人,与她沟通会让他们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余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主人,我叫小夕。” 他满意地点头,继续问道:“这是谁的房间?” 小夕缓慢地转头看向余陌手指的方向,说道:“原本是楚小姐和南蓉小姐的房间,不过现在没人住了。” 他和祝景灏对视一眼,同时注意到了关键字眼—— “南蓉?” 小夕解释道:“南蓉小姐原本也是世家大族,只是父母早亡,老爷念在两家情分,加上南蓉小姐和川少爷从小就定了娃娃亲,就把南蓉小姐接来府上和楚小姐一起住了。” 祝景灏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那南蓉小姐现在在哪儿?” 他一边问一边拿出钥匙打开房间的门。 祝景灏:“你哪来的钥匙?” “你管那么多呢,我偷的。”他将钥匙和锁一并丢给祝景灏,进了房间。 “两个月前,少爷突然病了,找遍了名医都无济于事,后来府上来了个修士,说是少爷命中有此劫,需要冲冲晦气,所以老爷就提前定下了少爷和小姐的婚期,就是两个月前的今天。但是婚期当天……” “南蓉小姐她……暴毙了。” 房间内还挂着褪了色的“囍”字,只是被撕掉了一半,从布置上来看,除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就只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确实是两个女孩子的住所。 余陌审视着房间内的物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朵红色的花,那还是花苞的形态,唯有两片绿叶长得正盛。 看余陌还在找线索,祝景灏上下扫量着小夕,突然,他眉眼冷了几分,一把撸起小夕的袖子,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一惊! 他冷冷开口:“谁干的?” 小夕茫然的表情被巨大的惶恐所笼罩,再想盖住已经来不及了。 余陌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见祝景灏竟然扒人家小姑娘的衣服,不满道:“哎,干嘛呢,怎么能随便……” 剩下的话在他看到小夕的胳膊的瞬间戛然而止。 下一秒,他一把卷起小夕的另一只袖子。 从手背直到小臂,起码是他们现在所能看见的皮肉,俱是青紫的痕迹,新旧交杂,有的是烫伤的遗留,有的是鞭痕,如此等等还有诸多不知道怎样形成的伤,几乎要看不出原本白皙的皮肉,每一寸都触目惊心。 余陌脸色一凝,问道:“李川好施虐?” 小夕抽回手,用宽大的衣袖盖住伤痕,擦掉脸颊的泪滴,微微点头。 “所以说,这个南蓉是被李川活活打死的?” 祝景灏冷静地做出判断,虽是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小夕再次点头,单一的语调中带了几分怒意,但更多的是悲哀与无奈。 “我守在门外,当夜少爷房里的惨叫与殴打之声从未停止。直到天亮,楚小姐来找南蓉小姐,却只从房里扶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话落,房间内陷入长长的沉默。 良久,余陌腰间的玉佩突然微光一闪,曼珠和沙华离体而出。 他看时机已到,于是从袖中召出红线,将红线一端系在小夕右手食指上,在未开的彼岸花茎上也绑了一圈,末端则依旧绕在自己右手上。 祝景灏看他一系列动作,发觉这人似乎是又落下了自己,皱眉询问道:“这是?” “哦,把你忘了。” 果然。 余陌漫不经心一笑,朝他说道:“把眼睛闭上。” 祝景灏听话闭上了眼,然后眼皮一凉。 是余陌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在他眼皮上点了两道血点,“这个叫‘回溯’,能重现一个人的记忆,不过需要冥器——也就是我的线作为媒介,再由曼珠和沙华发起,从而把我们的意识和小夕的意识连接起来。这个一般是下面的阴差用来帮一些失忆的魂魄回想的法子。” “开始之后你抓紧我的手,这个过程可能不太舒服,但是无论如何不要松开,不然你的魂魄丢了我可不负责。” 祝景灏心下了然,闭着眼睛乖乖回道:“知道了,我不松手,就算是死我也要拽着你。” “开始吧。” “好。” 曼珠、沙华半透明的身影开始渐渐融合,给那朵连接着余陌和小夕的彼岸花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 彼岸花在空中飘浮摇曳,花苞慢慢长大,一片片细长的花瓣从中伸展出来。 同时,两片绿叶随着花苞的开放迅速出现枯萎的趋势,最后从茎上凋落下来。 彼岸双生,一兴则一衰。 眼前的景象极速变幻,祝景灏觉得自己仿佛溺在深潭中,周边的一切都开始归于虚无,天旋地转,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本能地收紧了握着余陌的手。 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在虚空中慢慢显露,他在急速下坠,没有着力点。 “灏儿。” “灏儿。” 温和而久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虚幻的,但他听到了。 “!” 他在虚无和下坠中挣扎着睁开眼,却只看到了一团缥缈的影子。 “别怕,我和你父亲都在呢。”散着光晕的影子温柔向他靠近,将他轻轻抱在怀里。 “母……亲……?” 好暖,他想。 贪心一点吧,再看一眼,就一眼。即便他潜意识里清楚母亲和父亲在那一天早已离开,这只是一团虚影。 可是好困,眼皮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压着他,怎么也睁不开。 “你走了,冥界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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