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一眼就能判断,老人家不是刚从任务世界出来的通关者,因为他背着手,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像是来串门的邻居,面部的每条沟壑都是放松的。 那他的来处…… 陈仰的心底不由得窜出了一个念头,那念头瞬间扩大数倍,他的太阳穴发胀,呼吸有些急促:“看来岛和小镇连在一起了。” 就在刚才。 一年了,竟然连上了,在他和朝简忙着做午饭的时候。 老头是镇上过来的第一人,来探路的。 陈仰要过去。 朝简揽着陈仰,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冷静点。” “我很冷静。”陈仰的脖子上淌下一滴汗珠。 “好香。”老头抽抽鼻子,嘀嘀咕咕,“是野鸡的味道,火候很到位啊,一看就是用心做饭的,比老周的厨艺强多了。” 他过来了,越走越近,没考虑什么安全距离,像是不担心陈仰和朝简会对他怎样。 “两位小兄弟,你们好啊。”老头友好地打招呼。 陈仰问了个知道答案的问题,这是他认为比较合适的开场白:“大爷,你是从哪来的?” “从海对边。”老头的眼角布满皱纹,双眼看似浑浊憨厚,眼底却是清明的,锐利的,那是他能走出来的最好证明,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碎片是才连上的吗?”陈仰挑挑眉,又问。 老头捋了把稀松的胡须:“那倒没注意,大家都在过自己的小日子,总不能一天到晚盯着它,什么都不做。” 陈仰沉吟着点了点头,也是,他跟朝简也没怎么留意。 对了,大爷刚才说“大家”,这个词让陈仰的脑子发热,他不动声色道:“大爷,镇上有多少人?” 老头皱巴巴的脸堆了个笑容:“你这小兄弟还真能忍,现在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仰一愣。 老头背着手往岛外走,他跑这趟不全是来探路的,最主要的是带路。 给他们这个群体的新同志带路。 陈仰看向朝简。 朝简把他后面的衣领弄好:“走吧。” “去看看就回来,都连上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走动。”陈仰冲院里的狗熊喊了声,严肃道,“你看好家。” 狗熊点头。 转过身的老头看见这一幕,见怪不怪,很显然镇上也有这类智商不错的动物,能和人类和平相处。 岛和小镇连起来是什么概念呢,就是长在了一起。 它们从一块碎片变成了二合一,原本隔开它们的海水和迷雾空间都在合成的碎片外围,隔着其他现在还看不见的世界碎片。 陈仰看着镇子出入口的石碑,恍如隔世。 任务世界的碑上是XX镇,现实世界是平安镇。 “小镇的名字是我取的。”边上的老头出声,脸上挂着小孩子等着被赞美的期待,“怎么样?” “平安……”陈仰咀嚼了两三下,品出了跟朝阳岛一样的味道。那是风雨过后的安定和对未来的期盼。 ——平平安安,拥抱阳光,迎来希望。 “挺好的。”陈仰说。 老头笑呵呵的,礼尚往来道:“你们住的这座岛屿的名字也好,朝阳,早晨的阳光,好啊。” “是啊。”陈仰才说完,老头就越过他走在前面,佝偻着背,嘴里碎碎叨叨,“岛上能种瓜果蔬菜,饿不死,风景还好,我当初怎么没分配到那上面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申请转户口……镇上一点都不好玩,都没有很高的树可以爬……” 陈仰听见了老人家的埋怨,嘴角抽搐不止。 通关者是老人,回来就是老人的身体,老人那把骨头肯定没他们年轻人的结实好用,哪怕长寿。 但是憋久了,就想放飞。 陈仰拉着朝简进镇,所过之处都很熟悉,也很陌生,他一路走,一路都是镇上的通关者的精心规划。 田地,菜园…… 还有一大片瓜田,陈仰的眼睛刷地一亮,有西瓜! 这个季节它们长大了,圆滚滚的,熟了。 陈仰多看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大西瓜几眼,咽了咽口水:“我们的物资里没有西瓜种子。” 朝简扫视视野里的粮食谷物:“看样子是随机的。” “想吃西瓜?”朝简说,“一会我问问。” 陈仰怔了怔,顿时觉得西瓜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朝简和别人交流接触。要是朝简能交朋友……陈仰没有往下想,不敢报太大希望,顺其自然吧。 朝简回来了,世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要慢慢来。 岛变了,镇子也变了,陈仰边走边感慨,等他进了镇,站在街上,他才真正的意识到,这里的烟火气有多浓。 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人类生活的痕迹。 老头去通知其他人了。陈仰朝着当初任务点的客栈方向走去,朝简在后面跟着他,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面。 陈仰侧了下头,朝简本能地提速,和他并肩。 过去为了做到这一点,朝简从走变成跑,他奋力追着他的哥哥,后来就在他快要追上的时候,哥哥停下了,他却被动地往前走。 再后来,朝简停住脚步回头,找到停在路上的哥哥,拉着他走,但他们中间隔着数不清的药片,朝简会失控,他拉着哥哥的力道时轻时重,反复无常。 现在他们终于站在一起了。 陈仰被握着的手一疼,他没挣脱开,而是离朝简更近了一点。 他们走到客栈门前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多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片善意,热情,以及激动。 那是和他们一样历经艰难才回家的任务者们。
第191章 番外3 “跃哥!” “陈先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一道陈仰不能立刻记起对应的人脸,后一道陈仰很熟悉,几乎是他一听见,脑中就跳出了相关的记忆片段。 阿缘…… 是阿缘! 陈仰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女孩子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小马尾不知何时长成了长发,随意用一块蓝布条扎在肩膀一侧,乌黑眉眼间的英气还在。只是野性洒脱淡去许多,哀伤痛苦同样也褪掉了,如今的她显得温婉恬静。 阿缘没有不知分寸地扑进陈仰怀里,将局面搞得难为情,而是停在一个合适的距离,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真没想到岛上来人会是自己的熟人,这几率太小了,小得她都没有幻想过。她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安慰自己,不管那座向镇子飘来的岛上有谁,都是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任务者。 阿缘掐自己的手,挺疼的,不是做梦。 陈仰能感受到阿缘的惊喜和克制,他摸口袋,摸了个空,正想问朝简出岛的时候带没带纸,就见一个身材高高大大,皮肤黝黑,模样端正朴实的男人走到阿缘身边,给了她一张纸。 阿缘接过纸擦眼泪,陈仰趁机打量站在不远处的男女老少,他的视线扫过去,人数就数出来了。 加上阿缘,一共十一人。 都在这了。 镇上的人口虽然跟壮大不沾边,却也比朝阳岛要多好几倍。 岛上就他和朝简…… 陈仰等阿缘情绪稍微好一点了,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缘把脸颊边的细碎发丝往后拨了拨,她说她在三连桥的机房里进了幻境。 幻境里有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很高,肤白,黑发,眼窝深,瞳孔的颜色很淡,看着不好亲近,她不认识他,却觉得熟悉。 男人对她伸出手,冷峻又温和地说,“你好,我叫楚肆,你可以喊我四哥”。 那是开始。 之后他们慢慢从相识,相知,到相爱。 结局是他死了,她活着。 那个幻境后面接着幻境,主人物还是楚肆,他依旧会向她介绍自己。每个幻境都是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季节,同样的温馨开头,同样的幸福过程,同样的悲剧结尾。 阿缘经历了一个一个幻境,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当她站在白茫茫的空间时,她人是痴呆的。 那片白太刺眼太惨淡了,阿缘条件反射地想要离开。 于是她走出那个空间,走回了家。 阿缘谢谢四哥,一个从来没有真正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撕咬着她的灵魂让她进审核区,进最后一关。 剩下的那一小段路是她自己走的,她也要谢自己,撑下来了。 陈仰听完,湿着眼眶连声说:“好……好……” “那机房的其他人呢?”他想到了乔姐他们,忙问。 阿缘摇头,她不清楚,当初她戴上耳机之后,听见耳机里传来一道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阿缘”。 那声音很温柔,也离她很近,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喊的,阿缘莫名想哭,然后她真的哭了,也疯了。她是疯着进的幻境篇幅。 那像是一个电影,运用的是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展现的是她荒谬又悲哀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死去的初恋。 幻境让她见到了她幻想的四哥。 她在那里面体会到了开心,快乐,贯穿心扉的疼痛。 或许她回来了,说明已经克服了心魔。 也有可能还没有。 谁知道呢。 阿缘自己都不知道。 陈仰看着擦干眼泪,又开始掉泪的老队友,她的最后一关竟然和朝简是一个类型,这是他没料到的。那种类型只适合爱情至高无上的人,它能让他们感受一遍遍的幸福美满和凌迟之痛。 就是Seven游戏的核心那样。 爱情至高无上……阿缘是,朝简是,但陈仰不是,乔姐的星座书上讲的不准,他真的不是,规则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所以才没有给他安排他死无全尸,朝简疯癫的那一场。 他的人生里,爱情不是全部。 规则知道怎么才能给他最重的一击,亲情,爱情,友情轮番上场,以爱情跟友情收尾,而不是只有爱情。 如果真那么来,每个幻境全是朝简,那就太虚幻了,陈仰是不会沉入进去的,他只会越来越清醒。 陈仰若有似无地松口气,过来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他对上一道一直瞅着他的火热视线。 刚才喊他“跃哥”的灰蓝色眼睛少年。 能叫出他的假名,说明是曾经的队友,他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可见他们合作的次数并不多,八成是普通队友关系。 不过,少年竟然还能记得他,看个背影就能认出来。 “你不姓李?”少年是个挺秀气的混血,头发卷卷的,肤色白皙,唇红且翘,他一双眼眯起来,严肃质疑地看着陈仰。 陈仰摇头:“耳东陈,仰望的仰,我的真名。” “晕死。”少年的双腮鼓起,“那我天天给你祈祷,岂不是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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