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蜷缩着手脚窝在朝简怀里,耳朵贴着他的心口。陈仰在朝简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中整理记忆,最后一关大多都是人生走马灯,只有三段幻境,它们很巧妙地被规则安排进去,目的是要干扰陈仰,让他分辨不出哪是真的,哪是假的,精神错乱,最终在路上迷失方向。 那三个幻境分别是—— -乔姐的公交任务。 前半部分是真的,最后的结局是假的,那个任务里的她确实没有任务失败,她曾经的确是死在后来的其他任务里,被自己救过的孕妇吃了。 -阿景的死。 他没有倒在陈仰怀里,陈仰也没有来得及帮他合上眼睛。 阿景是睁着眼睛走的。 -机房,郑之覃阿缘钱秦巧姐等人的死,朝简的死,朝简的安慰,包括陈仰自己即将播完种子,全部都是幻境。 幻境的片段看似很少,可带来的连锁反应是可怕的。因为当陈仰通过乔姐矛盾的死因意识到走马灯里有幻境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分不清自己收集珍藏的记忆碎片哪些是幻境,哪些是真的过往。 陈仰起先认为真假各占一半,他告诉自己不要管,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什么画面,他就看什么画面。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他会在面对过去的那些队友和自己时,不由自主地去推测区分虚实,精神世界在上演一场激烈的纷争,满目疮痍。 后来,陈仰遇到了阳光青涩的新人朝简,他爱的那个少年,勇敢善良,仗义,敬重生命热爱世界,太好了,他一边眷念,一边挣扎,神经质地在心底呐喊,不要当真,都是假的,假的! 再后来,陈仰累了,他结束了精神世界的拉锯战,放过了自己。陈仰想,都是真的,他全当是真的对待,所见所闻全是真的。 陈仰在不知沿途风景是幻境还是实景的情况下,强迫自我,艰难守住初心,他往前走,不敢回头,不敢停下,一路向着自己的正前方走。 然后,他走到了机房。 那时候陈仰傻了,脑子里是空白的,语言能力和思考能力都没有了,膨胀的腹部和呕出来的白丝带来的剧痛让他想起来,他之前是真的寄生了孢子,戴上耳机后,孢子就成熟了播种了。 就在那个瞬间,朝简问他是不是进了幻境。 陈仰恍然,原来他自己根本没有突破临界点,他停在了审核区,那一路的人和事物都是幻境,全是假的。 陈仰绝望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从终点返回,一点点爬向他的朝简,更加痛恨自己的失败。 他除了问一遍遍地为什么,不甘心,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精神的崩溃与身体的痛苦交织着进行,其中穿插着朝简温柔的目光和吻,陈仰在毁灭跟新生的分界线上游走。 很快的,朝简的体内也有孢子,他在陈仰面前跪了下去,站都站不起来,接着是队友的死,一个个的全死了。 陈仰脑子里那根猛烈颤了许久的弦“当”一下断裂成两截,同时弹跳着重重拍向他。 疼得失去了视觉。 朝简在快要死去的那一刻,摸着他的脸说,哥哥,我早就想好了,走不到终点就算了,我们一起去地狱吧。 陈仰说好。 毁灭和新生的分界线开始燃烧,站在那上面的他眼神空洞,身心摇晃,等着坠入毁灭的深渊。 是朝简拉住了他。 走出最后一关的最后一个幻境,陈仰仿佛触碰到了规则本身,它说,我把你丢进记忆和虚幻的长河里,你还能找到回家的吗? 找不到,你就葬身在长河里,带着你不够强大的信念,和你的不甘,遗憾,以及还在等待你救赎的爱人永远沉埋下去。 找到了,就能回来。 书呢? 陈仰刚动这个念头,书就被一只手送到了他眼前。 陈仰一把抱住书,朝简将那只手放回他的背上,用力抱着他。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 过了会,陈仰沙哑地开口:“我的日记本……” 那日记本和书一样,被早有预料的朝简送进了他怀里。 陈仰放下书,拿起日记本翻开,第一页还是空白的,第二页就不一样了。 他以前记录的队友被规则篡改成线条,现在他通关了,那些线条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都是人名,密密麻麻。 陈仰一页一页往后翻,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念,越往后,他念的越平淡,似乎麻木了习惯了,可他捏着日记本的手却不停颤抖。 朝简一直陪着他。 还差三五页没有翻,陈仰的脑袋往朝简怀里一磕,睡着了。 精神力透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常人达不到的极限。 朝简没有抽开还被陈仰攥着的日记本,他只是把人捞在臂弯里,阖眼发出一声叹息。 陈仰觉得不真实,他又何尝不是。 这条路走得太难,太久,太痛苦了,真的走出来了以后,会有种从一场噩梦里醒来的感觉,他们都需要好好修复内心的建设,让各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灵魂睡一会。 剩下的,等灵魂睡醒了再说。 陈仰这一觉从阳光灿烂睡到寂凉深夜,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有种睡太久的晕眩感,腰部很疼。 是那种被掐久了的酸疼感。 不止是腰,四肢,全身都疼,陈仰发现他和朝简手腿交缠,长在了一起似的。 陈仰感应到头顶的视线,他一抬头就撞进了一片血色里面,朝简的双眼太红,都是血丝。 陈仰心疼地抚了抚朝简的眼睛,不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什么时候醒的?”陈仰摸上朝简的头发,手指插进去,看他的栗色发丝在自己指间穿梭。 “两个多小时前。”朝简的喉头轻动。 陈仰愕然:“那你……”他发觉自己枕着朝简的胳膊,忙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头晕眼花犯恶心想吐,真的睡太长时间了,很久没睡成这样了。 朝简任由陈仰给他按捏发麻的手臂肌肉,他定定地看着,红得要滴血的眼眸一点点变烫,变湿。 “哥哥……” 陈仰轻“嗯”了一声:“哭什么,今天是新的开始,我们要笑。” 朝简凝视他扬起的嘴角,也跟着笑:“是昨天。” “啊?昨天?”陈仰看一眼木窗外的朦胧月色,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多。”朝简道。 陈仰:“……”那现在真的是第二天了呢。 头顶的刀没了,他也从钢丝上下来了,开始感受到时间的平淡流逝。 肚子的叫声打散了陈仰的感慨,他愣了几秒,心里涌出迷惘的担心,岛上就他跟朝简两个人,食物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捕鱼吗?穿的用的呢?物资是个很大的问题,不知道能不能出海。海的那边又有什么…… 反正肯定不会是一群蓝精灵。 陈仰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都被他全部拨开了堆在角落里,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不让肚子吵闹。“我给你的奶片有没有带出来?”陈仰捧起朝简的面颊。 朝简手往背后伸,他一把掀开墙里面的被子。 那是几盒奶片,包装盒都没拆,被朝简宝贝的藏在床里侧。 陈仰压着朝简去够奶片,趴在他身上拆开其中一盒,剥几个跟他分掉。 “去厨房吧,我煮面。”朝简嘎嘣嘎嘣吃掉奶片说。 陈仰一脸呆滞,岛上有面?哪来的? 朝简起身下床穿上鞋,回头捞起陈仰,托着他的屁股将他抱在身前:“我来的时候就有。” 陈仰的脑子长时间使用过度,现在一放松就进入维修状态,半天都没转过来弯,直到他被朝简抱出房间,站在院南的一间屋子里,他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物资齐全。 可以重新出发,可以上路了。 这是陈仰看到满屋子的东西后,第一个想到的念头。 陈仰一只手搂着朝简的脖子,一只手指着眼前的屋子:“这里面是什么?”我都出来了,还要费脑? “通关者的奖励吧。”朝简低笑。 陈仰从朝简怀里下来,几个大步冲进屋里,粗略地看了看那些用品,奖励吗?奖励啊,那还真是接地气。 陈仰再次去看许许多多的用品,他像是闻到了饭菜香,感受到寒冬里穿在身上的棉衣带来的温暖…… 那是柴米油盐的生活。 不接地气,太可贵了,太稀有了,陈仰胡乱抹了把脸,转身跟朝简对望。 两个人一个在屋门口,一个在屋里,你红着眼看我,我也红着眼看你,外面的夜风很大很凉,深秋了,他们之间很暖很热,刚进入春天。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家?”陈仰艰难地压住激动的心绪,跟着朝简进厨房,看他忙活。 朝简说:“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院里了。” 陈仰点了点头,岛上有一圈石房,朝简却唯独出现在这里,这足够说明,这是他们的家。 况且他们赢来的物资也在这。 朝简烧水煮面,陈仰动作熟练地给他扎小啾啾,两人聊着轻松的话题。 “吃完还睡不睡?” “随你。” “我不想睡了,我想看日出。” “好,那就等日出。”朝简在陈仰耳边吻了一下。 陈仰很饿,但他吃的不多,他和朝简吃了一碗面,随便收拾收拾就坐在窗边看夜色。 再等等,等到黎明的曙光到来,他们就去山坡上,去海边,看朝阳。 其实陈仰还有些想知道的事,他想知道世界为什么破碎,是不是真的就是他猜的那样,发生了一场毁灭性的自然灾难。明天会有人做人口登记,到时候应该就能知道那部分信息。 不对! 是今天! 今天就会有人过来。 陈仰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偶尔跟朝简接个吻,他的左耳被朝简摩挲着,覆上面的微凉触感让他有点痒。 陈仰拿回了全部记忆,其中也包括跟左耳那道疤对应的片段,他救的那户人家的住址他都一清二楚。 想到这,陈仰往后扭头,看着趴在他背上的朝简:“我问你个事。” 朝简蹭着他的肩背,懒懒地应声。 陈仰问朝简小时候住在三连桥哪,详细点,越详细越好。 朝简疑惑地看了眼陈仰,他在对方的眼神催促下回忆回忆,描述了一下自己当年住的地方。 陈仰“腾”地站起来。 朝简捂着被他手肘拐到的下颚,面露无辜茫然:“怎么?” 陈仰拨开朝简的手,看看他的下颚,只是有点红:“小朝同志,我是你恩人。” 朝简勾唇:“我知道。” “更早。”陈仰说了那段往事,“我救你的时候,你还不到一岁。”那时陈仰也还是个孩子,谁能想到他们的羁绊会出现得那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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