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进洞?”向东大咧咧地坐在床头,头发被他粗粝的手指抓成了鸡窝。 “不到时候,还有人情绪不稳。”陈仰说。进涵洞的人必须同心协力,平静下来才行,谁出错谁死,其他人要重来。 向东的脸很臭:“那你进屋干嘛?来就来,还带你相好的,老子说多少回了,不爱吃狗粮不爱吃狗粮……诶老子的鞋呢?” 陈仰指指外头。 有个男生看上了向东,现在正在给他缝缝补补,也不知道哪来的阵线。 “他妈得,听不懂中国话,被拒了还那么起劲。”向东打着赤脚站起来,身高腿长,“但凡他腰细一点,老子也不至于无聊萎靡成这样。” “这次运气不好啊,整个队伍里就陈白菜你一个人的腰……”向东感觉到一股怒气,他瞥瞥朝简,“小弟弟,别动气,说说而已。” 朝简的面色冷冷的,谁敢打他媳妇的主意,谁就是他的敌人,思维非常的简单。 “瞪我干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犯法吧小弟弟,你媳妇这把好腰是我认识的人里面的这个。”向东一只手的拇指竖起来,另一只手把衣摆往裤腰里收,他对陈仰一笑,“我想起来了,有个家伙跟你的腰一样细,就是没你够劲,太脆,我都怕稍微大点力,把他掐断。” 陈仰的脑中蹦出一个身影:“谁?” “你不认识,一个姓白的。”向东懒懒洋洋地说。 陈仰开口:“白棠?” 这不是他想说的话,但他却说了,很显然,当年的他就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就有这个话题。 “对对对,就是那家伙。”向东够到烟盒,叼根烟点燃,他就像是说故事人物似的,语气里没什么感情,“小白兔一样,又白又嫩,眼睛还红红的,估计早就死了吧。” 陈仰没出声。 向东往屋外走,他经过朝简身边时,丢下一句暧昧的话:“小弟弟,就你哥哥那腰好屁股翘的样子,你进来到现在碰都没碰?定力可以啊,回头等你忍不住了,跟我说一声,让我开开眼界。” 听力敏锐的陈仰给了向东一脚,他纯粹是习惯了应付对方欠揍的德行。 以前的向东也是个混混头子,他能站着被人踢不反击?不能,所以他当场就还了陈仰一拳,力道凶猛狠厉。 那拳头没砸到陈仰,也没轮到他出手,朝简反应敏捷地挡下了。 两人打了起来。 这场面陈仰不陌生,确切来说很熟悉,只不过现在的朝简没有后来那么强大,也不会疯狂暴虐,他的身手没有完全碾压向东,最多占了一点点优势,没有拉开距离。 陈仰迅速帮朝简抽向东。夫夫联手,天下无敌。 向东很快就落下风了,他停下拳脚,粗喘着啐了一口,满身杀气地咆哮:“操,老子门牙都松动了!” 这个久违的小插曲以陈仰拔掉他的烟收尾。 朝简握住陈仰的手,沉着眉眼,低声安抚道:“不生气不生气。” 陈仰看着朝简破皮的唇角,想笑也想哭,从火车站的任务开始,朝简每次护食的甩拐杖抽向东,他都护着朝简,踢向东,劝架。 曾经竟然是反过来的。 朝简会哄他,叫他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这家伙欠的,多揍揍就好了。”陈仰摸了摸朝简的唇角,“疼不疼?” “疼。”朝简皱眉头,“好疼。” 说着还弯腰低头,把自己受伤的地方往陈仰眼皮底下送。 陈仰给他吹吹。 “妈得,老子要是死了,就是被狗粮毒死的!”向东把掉在地上的烟踩灭,重新咬了一根,他半天都没找到打火机,火气登时就烧到了他挂彩的脸上。 陈仰在向东掀翻桌子之前,将打火机丢过去:“下次再碰面,我希望你能长进些,不会再这么找抽。” “有个屁的下次!”向东扣开打火机的盖帽,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陈仰呵呵,屁没有,下次碰面有。 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向东站在树下,拿着一个笔记本抵在树上,刷刷写字。 那是他的笔记本。 陈仰走近一看,向东写的那一页……差不多已经是倒数前十页了。 这么厚的笔记本都要写完了啊。 他这一路交了太多的朋友,也失去了太多的朋友。 陈仰吹着风梳理规则给他的信息包,这是他和向东铁轨任务后的第五次合作。 经过了五次的生死一瞬,向东才在他的笔记本上有了一席之地。 陈仰吐口气,原来过去的他们也是从开打开始,慢慢变成战友,规则在这件事上修改的并不多。 哗啦哗啦的声音传入陈仰耳中,那是风在稻田里舞动。 这个任务点是在乡下,厉鬼是一个老太太,她会给他们发布任务,要他们割稻子。 农活不可怕,累就累点,流汗不要紧,只要不流血就好。 可是, 田里有青蛙,人脸青蛙。 那是老太太的老伴,它会蹲在田埂上瞪着他们,嘴巴一鼓一鼓,呱呱呱地叫个不停。 陈仰放眼望去,全是稻田。每次会有个稻草人和任务者们一起割稻,谁割慢了,就会被青蛙人吃掉。 有些任务者没干过农活,都不认识镰刀,他们一边哭一边吭吭哧哧地割稻,紧张的把手割破了,有的甚至割掉了自己的手指,稻田里有很多血迹。 还有人头。 因为有任务者情绪崩溃,拿镰刀划了脖子。青蛙人会把身体吃掉,头留下。 大丰收的田园风光结合血淋淋的人头,和痛苦的哭声,编织成了一个血腥又诡异的梦。 现在是中途休息。 “向东,朝简呢?”陈仰问道。 “给你摘桃子去了。”向东还在刷刷写字,别看他身份号长,他任务做的可不少,有印象的都写下来了。 陈仰的眉心抽了抽,朝简在任务世界找吃的这个习惯是改不了的,在哪都要投喂他。 腿上有点痒,陈仰拍掉一只黑蚂蚁,他记得之前自己做梦梦到过割稻子,香子慕跑出小树林,站在田埂上喊他。 但这个任务是他带朝简历练,没香子慕和孙文军。 看来类似乡下的任务点,他做过不止一个。 “老陈。” 向东的称呼让陈仰一愣:“嗯?” “你那疤,真不想修复?”向东的左腿蹭蹭右腿,边写字边说,“要是你改变主意了,这个任务回去,我跟我哥们打声招呼,让他给你做,友情价。” 陈仰的呼吸快乐起来:“什么疤?” 向东闻言把头一偏,正脸对着他:“你的脑子跟着风私奔了?不就是你左耳的疤吗?难不成你身上别的地方还有疤?” 陈仰在向东说完这句以后,规则给他的信息包就被补充了一部分信息。 小时候他在三连桥玩耍,救了个被扔到楼下的婴儿,左耳被铁门上面的钉子刮到了,留下了疤痕。 算算时间,婴儿要是活着,应该快二十岁了。 陈仰的肾上腺素不断升高,那婴儿不会是朝简吧?不是他多想,他生命里和他羁绊最深的就是朝简了。 “老陈?”向东连着喊了几声,才把陈仰的魂喊回来,他将笔记本跟笔还给对方,“好多年不写字了,字写的没以前好看,不过也还算凑合,毕竟基础摆在那。” 陈仰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三页风吹草地见狗爪,东哥的狗爬字还是老味道,鬼都不认识,全靠猜。 向东那份个人传记的最后一页底下是他的签名。 ——天下第一无敌大帅逼。 后来的他也是这签名。 陈仰晒笑。 “笑个毛啊笑。”向东横眉竖眼,“等老子死了,这就是绝版。” 陈仰给他一脚,他骂骂咧咧,很暴躁的样子,却没还击。 “老陈,我怎么也算是你和朝小子的助攻大队成员之一,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请帖有我的一份吧?”向东摸了把板寸。 陈仰斜眼:“你助个屁攻,你认识我们的时候,我跟他早就好上了。” 向东冷哼道:“说的就跟你们后来没吵过架一样!” 陈仰抿了抿嘴,吵过啊。 也好,挺好的,他们是普通情侣。 向东开始掰手指,数自己的助攻事业,陈仰摆出服了的表情:“行行行,东哥,咱不扒着过去了,往前看好吧,结婚就给你发请帖。” 向东这才满意了:“到时候给你好东西。” 陈仰的心底冒出一个猜测,他好奇道:“什么?” “秘密。”向东前一秒说完,下一秒就说出两字,“钻石。” 他气得扇自己:“说说说,说个几把!” 陈仰习惯了东街老大的耍猴行为:“你哪来的钻石?” “我在现实世界碰到了一队友,两杯酒下去,他给了我三钻石。”向东抖掉肩上的落叶,抠抠手掌伤口里的泥巴,“那可是钻石王老五,一个穿着富人区别墅群行走的大老爷,你能想象吗,做任务随便一扔就是一把钻石,还都不是碎钻,吓人不?” “是好吓人,我要吓死了。” 陈仰把笔记本塞进他的背包里,视线从又回到原来位置的那本书上扫过,他松口气,一大片金黄色的麦浪在对他点头哈腰。 太美了。 陈仰那副大自然绘成的画卷里看到了一个少年。 那是他的少年。 朝简捧着一把小小的桃子向他走来,步子迈得很大,目光一直粘着他,世界万物都不能左右朝简的脚步和心神。 陈仰向着朝简跑去,他跑着跑着,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 麦浪消失了,阳光不见了,泥土的腥味没有了,朝简不见了,四周的风变大了,很烫又很冷,夹杂着恐怖的气流,风渐渐变成常温,风力也开始减小。 然后,陈仰又看见了朝简,戴着口罩,双眸渗血,抵着他额头的朝简。 一堆奶片洒落在他们脚边,其中还有朝简的药瓶。 陈仰呆滞地转了转头,他站在被多道光笼罩的机房里面,无数耳机线在他头顶疯狂扭动,他的头上戴着耳机,身体胀大了一圈。 并且没有停止,还在继续发胀。 回来了……? 我为什么会回来? 陈仰控制不住地抓住脸上的口罩,将它连同那团被他呕出来的白丝一起扯了下来。 那团白丝沾着陈仰的血,飘向了朝简。 陈仰愣愣看着朝简摘下口罩,吻住他带血的嘴唇。 机房里都是白色丝状物,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缠住了漂浮的尘埃。 陈仰瞪大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回来了? 不可能,我已经看了那么多走马灯,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陈仰扣住朝简的肩膀,用力去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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