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这是第一次圈养派系的将军亲自造访,对单独一位军雄发动致命攻击。 “郝誉很重要。”基因库严肃道:“我们会让他活着。” “哪怕心理崩溃?”雄虫协会代表询问道:“你们要彻底将他变成一个战争机器,又为什么要把那四个雌虫送到他身边……还是说,这正是计划的一环?据我所知,你们并没有真的传达郝怿阁下的遗嘱。” 这也是蝎族雄虫协会和长老会预备成员千里迢迢赶来询问的事。 “诸位,太过分了。” 桑.亚岱尔攥紧手。他想要说话,可第一顺位继承者允许他入场的条件之一就是喝下暂时性的哑药。 他无法言语,只能听着这可怕的因果。 “遗产法在我们面前不生效。”军部更换一个通俗说法,“协会保护雄虫,而我们是为了整个虫族的至高利益。想想吧,郝誉如果能摸透藏宝库的全貌,我们每年可以救出多少被圈养派拐走的雄虫和蛋?” “我们少牺牲多少战士?” “我们可以夺回多少资源?解放多少被圈养派洗脑的雄虫和雌虫?” “为了更多虫族的集体利益,郝誉、郝怿早已做出抉择,我们都不可能停下。”军部道:“你也看到,将军级不是我们的武器可以挑战的极限。就连温九一,他打败将军级寄生体付出了多少?他现在都在为抑制寄生体死而复生努力。郝誉的朋友将生命、时间、一辈子的幸福都投入进去。郝誉也必然走上这样的道路。” 黑暗中。 郝誉停止挣扎,他蜷缩身体,用蝎尾圈住温暖。太阳最多带来一点晦涩的照明,寒冷不断入侵郝誉的身体,叫他全身感官都不断下降,最终只保留一处。 听觉。 视觉里一片漆黑,触感随淡淡的刺痛不断麻木,冷空气钻入鼻子一切味道也在冷意下消解,唯有无数盘旋的亡魂们的声音反复撞击墙壁,按照一定频率撞在耳膜上。 郝誉在其中寻找记忆里的声音。 “这有道裂缝。喂——哈哈我们飞过去吧。大家都是有翅种。” 不是。 “啦啦啦~啦啦啦~回声好慢。要不要丢一个石头下去看看?到底有多深?” 不是。 “*&……%##……*&……%¥#@” 不是。 “天气真好。我们在这里停下来,吃个饭吧。” 统统不是!统统不是! 他的声音,他的初恋声音,他同伴们的声音到底在哪里?郝誉努力寻找,他的精神力从他大脑中抽出枝丫,宛若一点黑金色烟雾,舒展开嫩芽,张开翅膀,在无声的啼哭后,冲入盘旋的声音的鸟群。 那是回忆。 也是支撑郝誉活下去为数不多的浪漫。 会议室。 军部拿出一份无可争议的资料,附带视频证明。他们支起解密锁,颗粒纷纷汇聚在光线中,构筑出一张床一具包裹裹尸布的尸体。随光线外粗重的军雌询问声,尸体缓缓抬起手,被褥滑落露出他枯槁的脸。 两颊瘦削,眼眶突出,双眼无光,嘴唇因无法吸收营养显得薄且长。可就在这种极端的病容中,在场所有人都能轻易猜到他的身份。 太像了。 哪怕病到这种程度,兄弟之间还是有眉宇与细节上的相似。 “郝怿阁下。您快死了。”军部冷冰冰地说道:“很抱歉。我们是来做一件对您来说很残忍的事情:这是一份特殊的遗嘱,会在特殊时分启动。考虑您的身体状况,需要我们帮您解读吗?” 医生为郝怿打上营养剂,这种短期药物能让雄虫回光返照片刻,从长期看反而有害。但特殊时期,没有办法了。 “郝誉阁下很想念您。”军部代表道:“他申请看望您。” “不——”郝怿低低地说道:“别让他过来。”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郝誉阁下看到您这样一定会伤心。”军部道:“但恕我多言,您快要去世了。您去世,郝誉阁下会更伤心,甚至失去工作和生活的动力。”他们慢条斯理和郝怿介绍第二期任务后的惨状。 他们讲到那位1317死亡,郝誉期盼的虫蛋被寄生。 他们讲到郝誉全部队友死亡,他绝望地在藏宝库求生,讲他久违燃起的爱火再次熄灭。 他们讲郝誉的痛苦。 “你们在诱导他。”雄虫协会代表抗议道。他边说边按住身后桑.亚岱尔的肩膀,用眼神抑制对方的怒火,“雌虫们,你们的良心呢?” “你们在诱导我。”病床上的郝怿擦拭眼泪,对镜头道:“协会知道吗?” 军部道:“这是最高机密。郝怿阁下,我们必须告诉你,你手中的文件在你生前不会起效。他只作用于某种极端情况,您请看看吧。” 雄虫翻开了文件。 同时,会议室里所有代表都拿到了郝怿签署的文件复印件。 他们翻开了文件。 “我们希望郝誉在第三期任务开始前留下孩子。为此,我们将开始给他塞很多雌虫,很多。”军部代表重重咬字强调道:“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组建家庭可能会稳定郝誉阁下的情绪。万一没有效果,我们会启用您手中这份文件。” 《引导计划》 桑.亚岱尔接过这份文件。 他听到屏幕里,雄虫用虚弱的声音提到自己的名字。一瞬间,他错觉郝怿正在对自己说话。 “……桑.亚岱尔有把我的梦告诉你们吗?” “您难道梦到这一幕吗?” “不。不是这一幕。”郝怿躺在枕头上,药效正在失效。医生重新给他补一针,让他维持力气,“是太阳。太阳……巨大的太阳。誉誉和一个雌虫……” 他逐渐陷入呓语的状态。 军部代表提前支开白宣良和白岁安,此时伊瑟尔还没有被赎出来。他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等待郝怿缓过神。 “不用着急。您可以慢慢说,那个雌虫怎么了?” “我见过那个雌虫。”郝怿模糊不清,他竭力思考那个雌虫到底是谁。他听到军部想要郝誉留下子嗣,他便想起那个久远的梦,他在白陶盘上绘制过的巨大彩色太阳、拖着长长蝎尾的弟弟、一个美丽的雌虫与蛋状物体。 精神力引导他记住这个梦。 他看见桑.亚岱尔,一瞬间,郝怿后知后觉察觉到桑.亚岱尔也是个美丽的雄虫——他夸赞桑.亚岱尔的容貌,询问他身边的雌虫——很快,郝怿又将这种小事忘记。但他猜想桑.亚岱尔知晓这个梦境,解梦师与他手指相触的瞬间,他们完成雄虫与雄虫之间的精神交互。 “桑.亚岱尔。是与桑.亚岱尔有关的雌虫。”郝怿模糊道:“也与我有关。” 他的精神状态好起来了,两针下去后,坐起来听军部解释文件《引导》是什么?在他死后会起到什么作用,又是如何帮助他的弟弟。 “第一部 分是组建家庭。”军部对郝怿道:“我必须告知您,和军雄待在一起会有风险。您在这份文件上填下的每一个名字,都可能遭到寄生体的报复。” 郝怿长久地看着这份文件。 他请求医生给他再打一针,在医生面露难色后,他再次要求,语气变得强烈。而在针管扎入血脉后,郝怿握紧了手上的笔,写下了自己雌君的名字。 “誉誉不会排斥他。”郝怿对军部道:“小时候,誉誉排斥其他雌虫,也不会排斥宣良。” 然后,他放下笔。 不再往上添加名字。 “您的雌君会和您的弟弟睡觉。没关系吗?” “没关系。”郝怿道:“不用管我。谈谈《引导计划》。” 五针下去,郝怿精神好多了。面对自己的死亡和弟弟的未来,他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果断与决绝。 郝誉也终于在漫长的黑暗中,捕捉到回忆。 “队长——队长——” 他听到死去的同伴们喊着自己,碰撞中残留下的声音纹路,带上嘶嘶的扭曲与损坏效果。 很快,声音摔在地上,破碎与扭曲随传递的距离不断扩散,直至音色完全变形,失去留存的意义。 郝誉站起来。 他睁开眼,注视着太阳,无声地明白藏宝库摧毁他生命中一切美好的存在,一切最值得怀念的浪漫。未来,他踏上藏宝库的土地,留下来的只会有杀戮,也只有杀戮。 “啊。好想……”郝誉什么都听不到了,周遭异常喧嚣,喧嚣到成为平静的白噪音。 他自然什么也听不到,任由心底那个绝望的声音流淌出来。 “好想死啊。” 没有什么意义了。 探索藏宝库对他自己,没有什么盼望了。 “可是。还有任务。还有芋芋,白哥,还有修克……伊瑟尔,算了。就当有个孩子吧。”郝誉嘴唇嚅动,没有发出声音。随着一个一个名字报出来,他挣扎着走到墙壁,双手攀附在上面,脚掌发力,蹬上去。 ——是的。 ——外面,有芋芋、白哥、修克、欠揍的伊瑟尔。 ——还有等着与自己合作的亚岱尔。 “不能死。”郝誉用力一甩蝎尾,绳镖甩出钉住墙壁,破空声刺穿回音,郝誉不断穿梭在两面墙壁之间。他极快往上前进,在三十千米处看到寄生体留给他的第二道礼物。 密密麻麻攀附在墙壁上的寄生体。 他们全部是寄宿在有翅种雌虫的身体中,随着郝誉的到来露出切掉前半段的脸,无声无脸。 郝誉将绳镖镖头钉在墙上,直起身站稳。 长而黝黑的隧道,放眼望去,无数双翅膀立起,圆形太阳切割成线状。 被寄生的受害者们还存有意识,他们在此刻被寄生体激活,绝望呼叫着雌父雄父或伴侣孩子的名字,万千滴鲜血从他们脸上掉落,汇聚成血雨,淅淅沥沥浸透郝誉。 “我听到了。” 郝誉面无表情。他并非有翅种,不坠落全靠腰上的绳镖弹性,他蝎尾刺穿两个雌虫咽喉,绳镖洞穿十数双翅膀,又在抽出的时刻,蝎尾勾出绳镖,快速踩着降落的尸体们前行。 “我会让你们安息。”
第九十九章 白宣良趴在病床边,手虚虚握住白岁安。孩子臂膀到肩膀处用刀划开,各种器具填充在其中,腹腔内纳米机器以蜘族形态不断搭建神经网络,一次又一次止住内脏大出血。 军雌亚岱尔查阅修克发来的消息,关掉屏幕。 他给白宣良带了点东西吃,白宣良半点胃口都没有。 “我是不是做错了。”白宣良捂住双眼,闷声道:“郝怿说得对。我不应该掺和进来……他提醒过我。” “如果军部没有找你,你也不要主动上来。”军雌亚岱尔将压缩营养条递到白宣良面前,劝诫对方多少吃点,“是这样吗?” 白宣良第一下没有撕开包装。他沮丧地尝试两次,眼泪再次掉下来,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
100 首页 上一页 91 92 93 94 95 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