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亚岱尔和狗一样。 又狂又怂,入梦前那架势疯得要杀自己全家,入梦连靠近郝怿都不敢,趴在草丛里痴痴呆呆看了大半天,手脚并用爬到郝怿床前看他哄弟弟。 郝誉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桑.亚岱尔一大嘴巴子。 他再愚蠢也明白这个恶心雄虫对他哥是什么心思。 “太恶心了。”郝誉火大极了。他说了好几遍,开始擦拭自己的手,精神力相性让他身体还有些发麻。不远处,桑.亚岱尔死了一样躺在担架上,任由研究员给他打入清醒剂。 一丝笑容掠过他的脸庞,扭曲之余,是一种隐晦又克制不住的满足。 “随便你怎么说。”桑.亚岱尔说道:“你根本不了解你哥哥。郝怿,他和其他雄虫不一样。” 郝誉不容许有人说自己哥哥是雄雄恋,他觉得哥哥这辈子什么都好,就是眼睛不好,认识的雌虫都不怎么样——失败的婚姻已足够倒霉,再加上一个胡搅蛮缠的贵族雄雄恋,郝誉都为自己哥哥难过。 他承认自己可能是因军雄本能反驳桑.亚岱尔,他也确信自己不够开放不够宽容……见鬼,雄雄恋是违法的,谁要给这个硬拉哥哥下水的贵族雄虫好脸色啊。 “哥哥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桑.亚岱尔好一些,抱着空气瓶喘息。他粗重的呼吸声带着咽喉里的血块,喷在面罩上,血淋淋一片,“我知道。我说过,你不了解你哥哥,你这个小朋友。” 郝誉挥舞拳头。 他向前,桑.亚岱尔的雌君和两个雌侍拔出武器,山门般堵住其前行路线。几个研究员在中做和事佬不断打圆场。 “郝誉阁下。郝誉阁下。桑阁下只是说笑话。”他们的语气小心翼翼,略显得阿谀,“他可能还在过敏状况里。” 郝誉和桑.亚岱尔的精神力互为过敏源。 和筛选军雄不同,精神力是一个更细腻更庞大的存在——精神力学中非常出名的“雄虫精神天赋论”有个说法:正如雌虫拥有各种各样的异化能力,雄虫的精神力也应该能开发出不同的能力。 而非现在这样,只按照“精神力是否具备攻击性”来分类。 “高精神力雄虫可以通过梦境和幻象预知未来、理解心理状况,解梦师这一职业的出现,正代表雄虫开始具象精神力方面的进化……是时候将脑电波、精神力测试进行分类、规划,制定和全种族基因库一样的大型图库了。” 军雄养育中心是这方面的先驱者。 他们是全种群第一批追踪雄虫幼崽大脑发育,研究精神力相性的存在:郝誉正是这研究的重要产物。随着精神力相性研究,他更换数次项目组,最后调整到科学算法下最合适的“守财奴斩首计划项目组”。 事实证明,精神力研究非常有必要,且非常成功。 郝誉,是第一个活着从藏宝库里出来的军雄。 他打破了历史。 因此,哪怕郝誉第三次任务死在藏宝库里,他也给杀死将军级寄生体“守财奴”提供了宝贵的经验,为后来者攻略藏宝库提供了充足的生存资料。 基因库和军部都供着这个宝贝。 “精神力过敏实在太少见了。郝誉阁下,‘蚁族大力士也会因菌类过敏一蹶不振’,过敏这种情况很常见。每年开荒团都要上报几百起新生物过敏案例,您这个……也很正常。” 军雄之间非常排斥彼此的精神力。 先前,大家普遍认为这是因为他们都具备攻击力。 现在看来还可能有更深入的原因。研究员一边好声好气劝说郝誉,一边刷刷记笔记,求知若渴的表情看得郝誉一阵便秘,跳起来把他们的记录仪全部丢出去。 “出去!出去!你们这群基因库该死的。都给我出去。” 桑.亚岱尔的雌君和雌侍赶快抬起担架。 郝誉“嗖”得抽出绳镖,扎在他们脚尖前,“没说你们。桑.亚岱尔,你给我等着。” 桑.亚岱尔轻蔑地笑起来,接着咳血几声。他嘴唇丰满突出,作为亚岱尔家的遗传特征之一,与鲜血相得益彰。 “你能把我怎么样。”桑.亚岱尔道:“小朋友。” 郝誉对雄虫的威慑力有限。他固然可以当场再给桑.亚岱尔几拳,或,用自己的权势迫使亚岱尔家冷落桑.亚岱尔。可他同时知道,只要自己进入藏宝库,亚岱尔家会重新呵护桑.亚岱尔,军部、基因库乃至雄虫协会都会对两个雄虫的争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不在这个社会里,他的威慑力约等于0。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桑.亚岱尔又咳血几次,嘴唇乌黑,“真是野蛮的军雄……我难道会对郝怿的孩子下手吗?” “你会对白哥下手。” “我不爽他们很久了。”桑.亚岱尔直抒胸臆,“连自己雄虫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郝誉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注视着桑.亚岱尔,潜意识感觉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东西会从那张狗嘴里说出来。 “白哥是我哥选择的雌君。”郝誉道:“不管你怎么说,哥哥没有找雌侍,说明他一直爱着白哥。” 是了。 如果一个雄虫愿意守着一个雌虫一辈子,愿意顶住各方面的高压,愿意一辈子穷苦孤寡,生育天赋劣等的孩子,终身与荣华富贵无关。 如果雄虫想,他可以找几个自带家产的雌侍,或寻找某个更强势的雌虫,由对方担任雌君。这样,既可以和自己喜欢的对象在一起,生活也有了物质保障,舆论?道德? 这就是虫族的婚姻道德,所有亲朋好友都会夸赞你,称赞你的眼光。 而非现在。 和一个没有钱、没有权、没有天赋,甚至差点生不出孩子的雌虫捆绑一辈子。 “哥哥爱着白哥。”郝誉对桑.亚岱尔道:“因为他是哥哥爱着的雌君,所以,他无论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帮扶他。你要想对他下手,别怪我不客气。” 桑.亚岱尔爆发出惊天的狂笑。 他笑着,大块血污喷溅到面罩上,层层叠叠狂吠中声线扭曲回荡。郝誉看不到他的嘴唇,反而是两颊肌肉夸张的挪位,面罩屡次大幅度挪动。 “爱?你哥哥爱着那个废物吗?”桑.亚岱尔道:“你问过你哥哥吗?你问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吗?你知道是谁在你哥哥的焚化单上签字吗?你哥哥连尸检都没来得及做,你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郝誉,你这个废物!废物!” 血沫喷洒到郝誉脸上。 他眼睑跳动,擦拭那些血渍,脸上红彤彤一片。 “我知道。”郝誉道:“他很早就患上枯萎病。那两年病况突变,死了。” 桑.亚岱尔还要再说什么。他的雌君骤然发力,掐住雄虫的后脖,克制住他的发声部位,指挥两个雌侍离开。 “郝誉阁下。”雌君致歉,“我的雄主精神状态一直如此。请您不要见怪。” “亚岱尔家是老牌贵族。你们一直控制蝎族长老会中的两席。”郝誉移目,询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地的协会、基因库给您出具了详细报告。”桑.亚岱尔的雌君回答道:“您大可以自己去问。” 他们鱼贯而出,人潮后是站立的军雌亚岱尔。 “郝誉。” 郝誉没有看亚岱尔。诸多事情,很多都是不必要的。他鲜少会在不必要的、已经过去的事情浪费时间,军雄养育中心屡次教育小雄虫们:没有时间为死亡悲伤,向前。向前。继续向前! 他们一生都在向前。 向前才能活下来。 “郝誉阁下。”军雌楠.亚岱尔致歉道:“我哥哥他。” 郝誉转身,与楠.亚岱尔擦肩而过,没有一句话。 * 这一天后,郝誉开始读书。 在任务逼近前做这种修身养性的事情,有些不合时宜。但郝誉是个古怪的军雄,军部和军雄前辈们观察他没有发疯迹象后,便继续去做该做的事情,谁也没有干涉他。 军雄亚萨就倒霉了。 他过去酗酒、约炮的疗养别墅被郝誉占用,彻底成为一个图书馆。“天啊。你到底要干什么?”亚萨抬起脚,半天都不知道要踩哪里。他打开老电灯,发现除了打印页外,读写屏拉得有一层楼高。他自己的徒弟雅格正在给郝誉当下手,什么杂活都干。 “你什么时候喜欢读书?” “是遗嘱。”郝誉头疼按着太阳穴,“居然,找不出一点问题。” 不光是遗嘱,还有惯例的居民死亡证明、病原检测报告,火化签字说明等等。 都没有问题。 在虫族,因一部分寄生体有寄生尸体的恶习,为防止亲眷惨遭毒手,火化已成为最广泛的殡葬方式。 “问题?有问题也来不及。”亚萨捡起其中一份,看半天看不懂,“别说这个时候,你哥还活着你的申请就没给批下来。寄生体盯着,去哪,都容易出纰漏。” “在这里也有寄生体。” “嗨。它们无处不在嘛。”亚萨摇头晃脑,“我还奇怪呢。你怎么从没想过寄生体杀死你哥呢。” “我情愿相信哥哥死于疾病。” “自欺欺人。”亚萨开一瓶酒,招呼道:“我最讨厌你这样子。我雄父死时,我什么都不管,冲出去杀了一堆寄生体。不管是不是他们做的,在我心里,都必须是他们做的。” 酒水溢出杯口。 郝誉看着杯子,深深捂住自己的脸,“那样太痛苦了。” “不重要。”亚萨道:“郝誉。痛苦才是常态,不是吗?我已经不在乎我雄父到底因为什么死了。” 在他心里,不是寄生体杀的,也必须是寄生体杀的。 仇恨。 已经成为支撑亚萨活下去的理由。 郝誉早就知道。他们这群军雄多少都不正常,当他们想要变得正常,享受最普通的家、温情,每天早上的早饭、一桌子热热闹闹的聚会时,事情都会再次不正常。 藏宝库的诅咒,或许从来都不是某种具象化的存在。 “给我一杯。”郝誉道:“我现在太乱了。”
第九十二章 亚萨的疗养别墅一角,摊着一大堆拆开的包装盒。酒瓶、糖纸、军供烟包、茶饼、零食包装袋,粗暴撕碎成好几分。 两个军雄瘫在沙发上,身上臭味熏天。 雅格从厨房找出冰袋,放在老师和前辈身上,冻得两军雄抬手扇人。 “嘶。”郝誉耐高温不耐寒,他随便找东西擦水珠,迷迷糊糊发觉布料不对劲,低头看双腿,发觉自己又光溜溜一条。 郝誉:…… 算了。习惯了。他就是这种醉生梦死的状态。 军雄在满地狼藉里行走,叮叮当当一连串声后,他终于找到罐没开封的蜜啤,拉开后就往嘴里灌。雅格试图拽住前辈灌醉自己的手,被粗暴地推开,“管你老师去。让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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