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不会。” 郝誉道:“寄生体的繁衍方式是分裂,分裂会让本体实力虚弱。当然,吃几个雄虫就能补回来了……利用分裂出的新寄生体和饮用水,造成全城性寄生,估计要吃掉几百个雄虫才能补回来。” 修克大致懂了。 他羞愧自己苦学的体术在这场战斗中一点作用也没有,同时羞耻自己差点相信寄生体的鬼话,而战斗结束后,这点羞耻转变为好奇心与大胆,“叔叔。你真的和寄生体那个……嗯,就是那个。” 郝誉一言难尽地看着修克。 他忽然觉得军部人才库在收录人才时,忘记补智商测试。 “还有空想这个。”郝誉严肃道:“它刚刚给你看了什么?说出来。” 修克不疑有他,道:“一个和亚岱尔先生有些类似的雌虫,他们长得不像,但气质很像。叔叔?郝誉叔叔。” 郝誉陷入了沉默。 他想,他知道寄生体展露的是谁。 “回家去吧。”郝誉对修克道:“放你独自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真的吗?” 郝誉揉乱愚蠢孩子的头发,“走吧。带你去杀点笨蛋寄生体。这种高级货,确实为难你看明白怎么打了。” 回去,他,要干死这群王八蛋寄生体。
第七十二章 疗养别墅。 白岁安陷入了长久的宁静,他没有心思做习题,拿着笔一戳一戳,满手都是汗。书本在风雨中翻动几页,很快,他的雌父上前关上那几扇被吹开的窗户,蹲在地上用拖地布擦拭水渍。 “雌父。别做了。” 亚岱尔坐在另一处沙发上,武器不离手。就连一直住在单间的伊瑟尔.南都被喊道大厅,四个雌虫沉默坐着,各有各的心事。白岁安再翻看好几页,目光落在靠墙的深空机甲驾驶模拟器上。 水气氤氲,显露出墙面另一出空白的轮廓。 白宣良并没有因亲子的招呼停下家务。他要让自己忙碌起来,陀螺般旋转在大厅,不是拖地,检查窗户之间的缝隙,烧茶,准备果干。 果干因天气,有些潮气。 白宣良正好找到借口,打开厨房的烤箱,将果干重新烘干一遍。伊瑟尔全程看着,中途时不时发出几声嗤笑,显得格外看不起白宣良。 不过,亚岱尔在这里,伊瑟尔也没胆子做出欺负白宣良的举止。他更着急试探亚岱尔来到郝誉身边,是否将自己过去的行径说出来。 “你和他?” 亚岱尔斜眼看过来,屋顶上的雨珠嘣嘣弹响。 伊瑟尔心中古怪感觉和不适更强——全场只有他存在这种感觉。无论前往亚岱尔家穿上何等华服,伊瑟尔在亚岱尔姓氏面前都低一等。而修克的生父,那位与面前亚岱尔同一个蛋壳钻出来的雄虫,总轻描淡写拍拍床铺,让伊瑟尔坐上来。 他会在任何时候喊伊瑟尔过去。 但与最开始伊瑟尔从郝怿那里认识对方不同,雄虫总瘫在沙发椅和床褥中,脚边手边展开不知几何的旧书新字。他会慢悠悠抽一种提高精神的烟,用烟灰烧掉自己写下的所有文字。 雄虫颓废又奢靡的味道,占据伊瑟尔真实的认知。 他对外绝不会说出亚岱尔雄虫的颓样,吹嘘样子都是精神抖擞、雍容华美、孔武有力,天仙之姿态——这些词汇用在此刻的亚岱尔军雌身上更合适。 伊瑟尔蠕动嘴唇,再细看,心中冒出另外想法,“桑……” “不要提起我哥哥。”亚岱尔打断道:“他不会再和你发生关系。你已经是郝誉阁下的所有物。” “我毕竟是……” 亚岱尔:“伊瑟尔,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今天,他的主要任务是守护白宣良和白岁安,保证二人不会死于寄生体之手。 整个屋子重新回到死寂,除了厨房哄哄转动的老式烤箱,一切都是平静的,直至雨水停止,空气传来草木沤出的新鲜味道。 郝誉赤着身体,提着绳镖,半身都是鲜血。身后跟着脸色发白,连连干呕的修克。 “叔叔……”修克差点摔倒在草丛中。自他看不懂郝誉猎杀一部分寄生体的操作后,便被军雄拽着去最血腥的前线战场。 军雄和一部分军雌会用武器和枪将寄生体打到半残状态,留下两口气丢到修克面前。寄生体本身所携带的精神眩晕和幻觉错觉,影响修克的平衡性,第一场他没下刀就吐了,差点被半死的寄生体扑上来弄死。 郝誉一绳镖甩过来,戳穿寄生体。 他们用手捧把水,按着修克的脑袋和嘴,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又继续把孩子丢到战场上。修克在其中死狗般狂奔,任何一个军雌或军雄吹哨,他累得哈舌头,也得上前给寄生体最后一击。 最开始,恐惧。 其次,是麻木。 到战斗全部结束,郝誉收起绳镖,在收尸队的清单点上留下指纹和签字。修克才从肢体的解离中回归,他蜷缩在郝誉身后,抱着清洁桶吐出清水。 “你挺幸运的。”某个军雌对修克道:“没遇到熟悉的友人。” 修克懵懂点头。 重新站到疗养别墅前,他才了悟点军雌语境中的羡慕,噤声看向自己的双脚,“我们才杀过寄生体。” 郝誉:“没事。” “听说,寄生体会追踪。”修克声音弱不可闻。 “你都和我住在一起,还在意这件事。”郝誉没有鞋子,战斗模式也是赤足居多,临近干燥温暖的房屋,他只能在入户地毯上磨蹭很久,“等会别和芋芋、白哥乱说话。” 修克点头,脱下外套,又脱下完全干燥的衬衫与背心,蹲下身为郝誉擦脚。 “叔叔。”修克低声道:“白岁安真的不会生气吗?” “……生气也没办法。”危急关头容不得小孩子继续耍脾气。郝誉先去再纵容白岁安,再支持对方考学,也是以“安全”为第一标准。 他道:“芋芋和你不一样。他没有你的资质。” 修克眨眼睛,抬头飞速瞄一眼郝誉的脸,随后低下头继续擦拭郝誉的膝盖和蝎尾,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察觉自己每一根手指指尖都在发麻。 修克忍不住要为白岁安说点好话,“他也想和叔叔一起出任务。” “想有什么用。”郝誉残酷道:“要是想想就能让寄生体全死掉,我早成宇宙第一幻想家。” 这下,他躲开修克继续擦拭的手,跳着推开门,大声喊,“我回来了。” 似乎,离开战场,他依旧是家里趴着躺着无赖不穿内裤的郝誉。白宣良那些果干正好派上用场,郝誉笑嘻嘻用碗舀一大份,坐在沙发上啃啃吃起来。 伊瑟尔臭到现在的脸,终于为郝誉回来有些变化。 他主动坐在郝誉膝盖弯里,试图攀附雄虫,被郝誉用蝎尾推出去。 “雄主~” 郝誉叼着果干,摇尾巴,含糊不清道:“不做。我还没洗澡。” 白宣良是一刻也静不下来,那么多人在,他再想要表示也表示不出来。哪怕他揣测到所有人都了解他自己的破罐破摔,可脸面始终拉不下来。听闻郝誉说洗澡,他殷切收拾出一套烘热的浴衣和沐浴用具,说自己擅长按摩。 伊瑟尔坐在地上,对白宣良翻白眼。 郝誉索性将果干嚼完,点名,“芋芋。怎么了?” 白岁安将毛巾藏在身后,从入户门的柜子后出来,嘟囔嘴,“没什么。” “没什么你站这么远。”郝誉打哈欠,继续吃果干。他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显然没什么仪表,“我记得你明天还有考试。估计是考不了……”郝誉随机编造一个理由,“雨太大,听说不少检测仪器坏了。” 明天也确实不能考试。 军部联合基因库估计要对这一片做个大抽检查,军雄那边也要派新的人来保证考生安全,估计会有很多未成年的小军雄来练手。还要写一份带修克擅自上战场的检讨书…… 有很多事情等着明天的郝誉去处理。 郝誉想起这些,意识都迷糊起来。他想眯上眼睛,视野却飞快闪过第二期任务出发前的某天:他与优卡互相检查通讯仪器,亚萨站在边上大口吃肉,围着一圈分配来的军雌与自己搭档的队长熟络。 他们还没有离开航站台,低矮的哑色休息间可以直接看到五月的香樟籽亚种。不知道是谁忽然打开窗户,香樟清甜的味道涌入交流会场,近处仪器检查的机油味都融化掉。 “呀。来了!”亚萨停下啃肉的动作,“这里。” 他声音素来那么大。 郝誉和优卡都停下说话的声音,看过去。优卡一度瘪嘴和郝誉示意,那就是亚萨最近的床伴。 “雌虫有什么好。” 从密密麻麻的雌虫中钻出一位高挑雌虫。他胳膊上还系这基因库的抽血带,脸色微发白,打阴暗走向光芒的某个瞬间,针般刺入郝誉眼中。 突如其来。 毫无道理。 郝誉就是在那一瞬间无法离开视野。在第二期执行期间,他反复得想,翻来覆去得想,始终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一瞬间与那位雌虫四目相对,迟迟无法离开目光。 “亚萨队长。”他追随那位雌虫的身姿看向亚萨。站在后方,郝誉只能看到对方挽起的袖子,因汗水与奥热产生的脖颈红晕。接着雌虫微微弯曲下身,抽出纸巾,对待孩子般为亚萨擦嘴。 雌虫道:“您又把自己弄成这样。” “哈哈因为你做得饭太好吃了。”亚萨头埋在军雌怀里,大笑着提议,“我们的行李真的不能多点肉干吗?郝誉说里面什么都没有。” “当然可以。”雌虫低下头。郝誉几乎不敢动,他害怕自己站起来就要冲上前破坏同僚之间的情义。他听那位雌虫与亚萨交谈、手牵着手离开,许久,坐在亚萨做过的位置上,微微仰头。 他记忆里很好。 所以,短短数眼,郝誉明白那位雌虫的长相:并不算初衷,而是种别样的悸动,一箭射穿郝誉的灵魂。 【如果能活着出来。我就找他告白。】 郝誉对自己这么说着,带领队伍,跳入黑洞。在那里,宇宙的概念被扭曲,视野不再存在合理性,心灵与勇气成为唯一的锚点。伴随一阵狭窄的光线,星系、恒星、行星错综复杂、互相盘恒逐斥,郝誉等驾驶的航空器便从星系与星系的缝隙中穿行,进入藏宝库。 临别前,郝誉听到耳麦里亚萨与优卡汇报地点,其他军雄小队依次设立好坐标点。 “祝好。” “郝誉,下次见。” “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郝誉站在原地,等待仪器安装完毕,始终没有听到想听到的声音。他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苦笑几下,再度变成心狠手辣的军雄。 ——蛮可笑的,怎么会真的存在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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