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誉不说话。 “您之前就尝试过这种药物。但基因库没有通过这种药物。”罗狄蒂快速说道:“因为药物存在成瘾性。虽然。虽然有很好的治疗效果,但比起性/瘾,精神迷幻不也是……郝誉阁下。不要走。” 他扶着膝盖,起身,没走两步狠狠摔在地上。 郝誉无视罗狄蒂的疼痛,他冷酷地走向别墅,和过去无数白昼一样,坐在屋顶上,俯瞰整个疗养院,沐浴毒辣的日光。 他的挚友温九一不会主动把□□剂寄来。 是郝誉自己索要这种药物的。 “真是。”军雄用手掩面,发出长长的痛呼,“难道性/瘾会比迷幻好吗?反正都是药物。至少后者是我自己选择的,没有谁做主。” 躺在屋顶上,郝誉清晰看见基因库的雌虫们如潮水般涌到房屋下。有翅种张开双翅,而无翅种攀住墙壁。 “基因库总是大题小做。” 郝誉从口袋里掏出半支稀释过的药剂,一饮而尽,“就算有药物影响,我还是能保持清醒。” 纯黑的药液流淌进血管,清晰地游走到每一处角落,形成种全新的“虫纹”。郝誉呼出的气体,在日光下也散发出淡淡的灰色。他的视野随极细微的震动,快速展开,与精神力融合在一起: 巨大的无采光窗孔的高墙阻挡在整个疗养别墅区外。在量子意义上,纠缠着的物质的镜像,互相迷幻重叠。花朵香味以无数多变形的图案展开,仿若电流,每一次微风吹拂,都能造成锯齿状的波动。 而天空与大地不再出现任何边界,世界以一种重叠的形态出现在郝誉面前——属于精神力的天地中,记忆和幻想,过去与未来都变成实质性的建构。郝誉只需要张开手,一切美好的死去的不存在的事物纷纷出现在他面前。 围绕着他,一声一声呼唤着他。 “郝誉。” “郝誉。” “郝誉。” 纷纷扰扰中,郝誉的脸被药物感染出一道一道灰黑色的瘢痕。他平静注视着人群,在美好宁静与痛苦并存中,手指抽搐,所有药液在肌肤与肌肉中灼烧起来。 “大家好。”郝誉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他眼眸湖水波纹般游离起来,偏振光和极紫光线在瞳孔中心旋转成螺旋状的炫色。精神世界中的花与草从电波般的迷幻里,枯萎成灰白与极红。 郝誉的眼球与视野与精神力正扩充到一种颜色的边界。 一种超越先有基因的光波谱系的极限,正因迷幻在他身上发挥作用。 他看到了。 ——已经封锁的圈养雄虫居住地上方,盘旋着鸟状的褐色物体。他们在不同波长下组合成不同的光斑,直至波长叠加,组合成一双环形圈,仿若两枚硬币遵循规律旋转。 而那诡异的环形圈,也察觉到郝誉的注视,微微环绕一侧硬币,状若生物抬起眼皮般看向郝誉。 【又见面了。】 祂与郝誉心理共同响起一道诅咒般的声音。 【守财奴/郝誉】
第六十九章 虫族通识课程里,专门有一个类目介绍“如何在生活中区分寄生体与普通虫族”。作为更迭速度最快的类目课程,虫族与寄生体像是共生的基因链,当其中一方实现小范围的基因提升,另一者也会借此更迭吞噬与跃迁的手段。 但至今,虫族从没有改变过对寄生体的生物定义: 一种依靠其他生物体存在的维度精神体。 它们不存在任何固定形态,真正顶尖的寄生体存活宇宙、黑洞、自然、生命与虫族大脑。他们自由恰如不受限制和概念定义的存在——在杀戮与进食方面,也具备创新。 圈养雄虫,已经是有上千年历史的老套路了。 “致幻是非常小的副作用……成瘾性也不足一提。”被基因库研究员们七手八脚拽下来后,郝誉漫不经心和他们解释自己刚刚喝下去的到底是什么,“你们要相信九一的技术。他可是你们和军部一起培养出的九一部长。” 研究员冷着脸为郝誉抽血。 紫红色的血液在管道里流淌,摄入的黑色药液已无法从血管中剥离。研究员只能用离心机、化学药剂等手段将两者分离。一整辆医疗救护堡车停靠在疗养别墅门口,郝誉想要起身,被白宣良和亚岱尔七手八脚按住。 “你们太紧张了。我能有什么事情。”郝誉秀出自己的肌肉,因动作太大,牵扯到针孔,疼得倒吸凉气。他有条不紊地向白宣良示弱,以祈求对方松开手让自己逃离检测。 白宣良让郝誉失望了。 亚岱尔就更不用说了。军雌牢牢按住郝誉的大腿,用膝盖压住对方抽抽啪啪不停的蝎尾。郝誉想要突得袭击两个雌虫,每次都失败,眼睁睁看着两个雌虫近乎并排压在自己身上。 “郝誉阁下。”罗狄蒂也在医疗队伍里,他精神力外放出来,一丝一缕检查郝誉先前残留的痕迹,“您刚刚在看什么。” “什么都没有。” “请您不要撒谎。”罗狄蒂道:“我们拥有共同的仇敌。” 郝誉举手投降,“好吧。我刚刚看到守财奴——额。你应该是知情的,守财奴——” 他又不爱说了。 郝誉翻身躺在草地上,任由研究员再抽出一罐血。他闷声岔开话题,“没什么好说的。他和我是老对手了。这么多回他都杀不死我,现在看看又怎么了。他杀不死我。你们还是关注下亚萨吧。” 亚萨近日和徒弟雅格一并活动。 两个军雄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警惕心上都更安全。 “郝誉阁下。这么看,您是否要转移阵地?” 郝誉闭上眼,几个研究员蹲下身,仔细观察,才发觉郝誉就这样半赤条条睡在草地荒野中。 “唉。”研究员和军雌们发愁,“郝誉阁下,这该怎么好呢?” 一期斩首行动结束时,郝誉也是这样,忽然说话,忽然又不爱说话。他那时候还年轻,一群军雌陪他进去,却一个也每走出来。研究员们推测这给郝誉造成严重的心理影响。 他们旁敲侧击,和军部联合分析守财奴,以及对方藏宝库里的危机,最后给郝誉匹配最合适的新队友。 他们参考郝誉的初恋,在队伍里塞了好几个性格、样貌相似,能力也非常好的军雌,力求让雄虫打开心结。 从结果看,效果很糟糕。 因为第二期,除了郝誉,没有一个军雌能够活下来。 郝誉甚至提出“不需要队友”“独自挑战藏宝库”的荒诞说法。基因库和军部因此联手,研究前两期任务,派遣罗狄蒂研究员旁敲侧击郝誉的心思,最后筛选出他们认知里最匹配郝誉的军雌: “亚岱尔。”研究员苦恼道:“郝誉对你没有任何感觉吗?” 亚岱尔不会为这问话感觉到冒犯,正如他进入疗养别墅时所说,他是为成为郝誉的搭档而来——如果能够产生情爱,继而发生关系,他不会排斥不会抗拒;可如果没有,他也会完美完成自己的任务,赚够足够的军功战绩。 可真的到这一刻,他那不被冒犯的心浮现出郝誉的背脊。 寄生体拥有寄生的能力,预防同伴背刺,早就是军雄军雌们的必修课。除去训练时的背部打击伤,大部分军雄军雌的背伤痕并不多。 郝誉却不同。 他有一身凶悍的伤疤,从背部、腰侧、胸口、脖颈到尾勾股。 “我不知道。”亚岱尔对研究员们提出自己的看法,“基因库对军雄的侧写还不够准确。仅谈郝誉,我想他并不是资料中‘随便的军雄’。” 研究员又得说起伊瑟尔了。 “见面没多久,他就和伊瑟尔做了。亚岱尔,郝誉并没有什么身体洁癖、精神洁癖。” “他是个极重视亲缘和血缘的雄虫。可结合他的职业,这是什么好事情吗?” “如果他的侄子、其他雌虫再死亡……那种心理状况,根本遭不住藏宝库的蛊惑。我们无法拿郝誉去赌,他是‘斩首守财奴’中最珍贵的财宝。” 亚岱尔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郝誉身上,充当被褥。 白宣良反而因踏入一个鬼魅的新世界,惶恐不安看着诸位。 研究员继续劝说道:“您知道,我们派您来,希望您和郝誉缔结亲密关系,就是想要淡化他的亲……” “好了。”亚岱尔打断研究员们,开始赶客,“郝誉阁下已经休息。各位也去医疗堡车上坐坐吧。” “亚岱尔。” “选择权在郝誉阁下手中。”亚岱尔回想自己与郝誉的相处,言之凿凿,“我尊重他的判断。” 不过,要等到药物的迷幻效果完全褪去。 郝誉一直觉得“以毒攻毒”疗法,就是这点不太方便:当幻觉与真实重叠在一起,他总误以为自己重新进入守财奴的藏宝库,站在暗红湿软土地上,珠宝与黄金堆砌起的城市遥遥散发出光芒。 他面前跑过没有穿衣服的雄虫孩子与雌虫孩子们,成片的野花,星星点点掩盖在草丛中,恰如藏匿在密蒂树丛中一声一声呼喊着彼此爱名的雄虫雌虫们。他们躺在粉色的望子树下,用织物铺设床褥,霞光照耀在双腿与双颊时,刚成年的郝誉还会害羞地侧过脸。 藏宝库并不是外界构想的无间地狱。 相反,那里其实非常美好。 那里永远不会缺少食物,不会缺少水源,守财奴以两圆环的形式代替日月光辉,他永恒不变地关怀自己的财产,赐予他们一切想要的、需要的、渴望的存在。任何闯入其中的外来者,通常是质疑、认可、沉沦,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加入到欢愉的混乱世界中。 他们生下的虫蛋源源不断输送到藏宝库世界中的高塔中,像累积的货币,围绕一位或数位雄虫堆砌成巢穴。少数渴望工作与劳动苦役的雌虫们生活在高塔附近,以做牛做马为无上荣光,当郝誉将食物与水递给他们时,他们迫切需要郝誉朝清水上吐一口浓痰,在面包上狠狠踩数脚,才能心安理得吃下恩赐。 雄虫们以欺辱这少部分雌虫为乐趣。 他们对郝誉更感兴趣,无论是第一期还是第二期,他们都会好奇地看向郝誉,试图带着郝誉体验没有痛苦的生活,带着郝誉面对天上永恒的圆环唱自己创作的赞歌。 优卡做过的蠢事,郝誉其实也做过。 他曾经比优卡更渴望带雄虫逃出藏宝库。在第一期初期,失踪雄虫名单递交到每一个军雄手中,郝誉就对照上面每一张脸,试图将他们拽出来。 “为什么要离开。”雄虫露出不解的表情,“这里这么美好。雄虫拥有最崇高的地位,我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得到——为什么要离开。我不要离开这里。” 郝誉揪住雄虫的头发,殴打雄虫的脸,试图让对方认清楚他到底生活在哪里。 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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