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白岁安一巴掌扇在修克脸上。他越凑近,心脏跳得越快,面对修克那狠厉的双眸,熟悉地不悦与恐惧涌上心头。 修克不说话,不给白岁安任何打开嘴的机会。 他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蝎尾扎在白岁安的大腿上,手指将白岁安的胳膊捏出青紫色。 “芋芋。” 白宣良终于生气起来。他冲过去,不再管两孩子怎么闹腾,先拽起自家的,再拉开两人的距离,把沙发挪到他们中做缓冲地带。 这到底是别人家。 “芋芋。”白宣良焦急道:“你怎么了。小叔都没有说什么。” “雌父!等小叔再说话,一切都晚了。”属于他和雌父的东西又会被卑鄙的家伙盗走。白岁安光是想一下,目呲欲裂,他狠狠踹在铁艺沙发上,没有揣烂沙发,反而踢得自己脚疼掉眼泪。 修克嘲笑地笑出声。 他似乎找到点对方的弱点,露出一种笑容。那笑容让白岁安找到最后一块拼图,少年冷下来的脸色愉悦到修克。 “神经病,我还不能笑吗?” 白岁安短促冷笑声,拍拍衣物,“你是我小叔什么人。” 修克绝不可能说自己是犯罪未遂的诈骗犯。他胡说八道没关系,目光游离到楼梯口,故意咳嗽,朗声道:“我,我是他未来的雌虫。你现在满意了吗?” “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 白岁安戳破道:“你向楼梯口看什么,楼上只有一个下贱罪犯。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修克收回目光,“我没见过这种,好奇。” “你真不认识。”白岁安还要再说,白宣良实在忍不住了。他拉住自己过激的孩子,对修克低头道歉,“对不起。我的雌子实在太冲动了。叔叔给你做好吃的。” “雌父!” 白宣良垂目,再抬起来时眉目温和。他照顾病人与孩子久了,看待什么都心平气和,善于花费时间包容他人。 “岁安。修克不认识那家伙,应该是真不认识。”白宣良道:“你是不是太累了。助学名额的事情雌父会想办法。你上楼休息好不好。雌父去找医药盒。” 白岁安甩开雌父的手,登登跑上楼。 他到底是听话的孩子,愿意给自己雌父一点微薄的颜面。 至于修克,可没那么好运气了。 “喂。”白岁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对方从始至终都无法安静的蝎尾,“我问你,你真不是下贱罪犯的私生子吗?” “芋芋。” “雌父,我只是问问。”白岁安平静道:“我想正常雌虫绝不会共情一个罪犯,更别提生下私生子的的罪犯。” 他注视着修克。 那眉目,那笑容,就连现在擦拭嘴角唾沫的样子恶心得如出一辙。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白岁安尾随在他与雄父身后,阴暗看着灯光打在墙上,雌虫摇晃不断的剪影和交织在一起痛苦与欢愉的声音。 他绝不会认错。 那个传闻中的私生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修克看见楼梯口什么东西晃过去,像是一块废弃的布料。他坚定道:“我怎么可能是私生子。” * “我哥可能有私生子。” “我们的婚姻法里能有私生子这玩意儿?” “没结婚生下的都算吧。”郝誉沾点水,坐在隔壁军雄家里闲聊道:“还是不领证都算。你看雅格被骗的那个蛋,法律上就是私生。雅格嗝屁后,分不到一点财产,除非提前立遗嘱。” 吭哧烤肉的雅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当典型挨骂。 他举着烤肉夹,大呼小叫,挨了两长辈各一脚,继续蹲在角落委屈烤肉,嘀嘀咕咕“我的孩子才不是私生”“我的遗产才不要充公。”“我的遗产全部给我的崽”云云。 郝誉成年礼时,也写过一份遗嘱。 那份遗嘱第一继承人是他的哥哥郝怿。在郝誉原有的设想中,自己会因职业原因战死沙场,功名淹没在保密文献中,财产交给最亲密的哥哥。 才成年的郝誉想不到,哥哥郝怿会走在自己之前。 他第一次写遗嘱,每一个字句都要询问律师,确认不会坑了对自己最亲的哥哥和其他亲属。日后再次修改,郝誉就没有这种兴致。特别是他“第一次斩首行动”归来时,失魂落魄,完全不关心所谓的身后事,精神处于崩溃边缘。 好几个晚上,他连续做噩梦,惶恐到无法入眠,申请短暂回家和哥哥见面。 亲自孵化他破壳的哥哥郝怿,在郝誉心里相当于精神上的雄父。他甚至都没有下航空器,就看到地面上属于哥哥的身影。 他飞扑到哥哥怀里,隐秘又难过地诉说能说出来的遭遇。 【哥哥。我的雌虫和孩子死了。】 郝誉想不起自己的声音,他哭了很久。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深入心灵的雌虫,人生中第一个孩子,他在执行任务途中发觉这属于军雄的私人责任,他选择和总部联系,隐秘送他们去安全地方。 结果,都死了。 郝誉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场面。 不满月的虫蛋在雌虫腹部按压出手与脚的形状,在所有人的恐惧的目光下硬生生撕开雌虫的胸腔。它青灰的身体就是一团未曾成形的肉块,周身沾满破碎的柔软蛋壳,嘴角挂着一串属于成年雌虫的肠与脏器。它胡乱爬行,明显被他们的敌人寄生体寄生,露出一只硕大浑浊的眼球盯着郝誉。 “雄父。”它凄厉又纯真地呼唤郝誉,“雄芙芙。抱抱。” 郝誉走上前,将它分成八块,永远留在敌人的土地上。 雌虫也没能活下来。从死去虫崽身躯里爬出来的寄生体,寄生到他的身上。他在临终前丢掉一切的颜面和军雌的尊严,撕裂用无数个日夜教育郝誉生活美妙的躯体,断裂的嘴唇与头颅挤出最后一点扭曲的音节。 “郝誉。郝誉。” 郝誉走上前,将他杀死,和未成形孩子的八块尸体一起,烧成黑炭。滚滚黑烟飞向天空,暴露他们的行走,郝誉甚至来不及说上最后一句告别,丧家之犬般逃窜走他的初恋与第一个孩子。 【哥哥。我不要孩子。】 郝誉低声伏在哥哥膝盖上,哭泣道:“好痛苦。好痛苦。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其余军雄教他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或教他怎么混乱的做/欢乐的事情忘记一切苦难。 郝誉都不想。 “哥哥。”郝誉道:“我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还有那个孩子。” 郝怿垂怜低首。阳光直射,他坐在温暖的地方,用身体充当绿荫投下一片喘息之地。他白得透亮,皮肤在日光下似乎在发光。 “嗯。不忘记他们。” 他们坐了很久。郝怿最后站都站不起来,需要郝誉搀扶着才能站稳,揉着发麻的双膝苦笑,“快走吧。你白哥早给你做了一桌。” “哥哥。”郝誉问道:“万一我忘记他,怎么办?” “不会的。誉誉,有时候忘记说明对方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放下了。”郝怿道:“你要好好活着,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活着。说不定未来还会遇到另一个喜欢的雌虫,结婚,生孩子。” “哥哥会娶雌侍吗?”郝誉不理解。 喜欢怎么会分成很多份呢?那和军雄们有什么分别呢? 他渴望哥哥和白宣良那样的生活,简单,平静,没有硝烟与血腥。他的生活甚至不需要孩子,就和哥哥与白宣良一样至今过着美好的二人世界。 “誉誉。”郝怿没有任何迟疑,平静地和所有普通雄虫一样道:“我不知道,我做不出任何对未来的保证。” 他会娶雌侍,也可能不会。 他会生下与白宣良之外的雌虫的孩子,也可能不会。 他也许有一个私生子,甚至更多,都是有可能的。 雄虫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第十三章 只有极少数雄虫生来便知道自己要和什么样的雌虫组成家庭。 绝大部分无权无势无野心的雄虫浑浑噩噩,在对爱情与婚姻一无所知时,稀里糊涂领证、上床、孵化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他们的雄父雌父会为他们挑选个年长者充当雌君,力求让对方在经济、物质、心智上照顾自己的孩子。 作为代价,雌君拥有极大的权利,甚至可以推荐雌侍、插手雄虫的婚姻。 等才成年的雄虫意识到自己家多了好几个名义上“暂住”的雌虫,等他不知不觉发展出感情,发生出客人爬床等一系列道德败坏事件后。大部分年轻雄虫才会意识到这一切都是雌君的安排。 而送到他们床上的雌虫,自然不爱他们。 他们不过是用“雄虫”当做投名状,向雌君展示一种“契约”以及通过某个利益集团考验的勇气。 他们照旧会关心雄虫,遵循学校里教授的一切,编织出一种名为“爱情”的幻想。 因此,郝誉认为哥哥是个幸运又有勇气的存在。 “他没有仓促结婚。”郝誉道:“反倒总催我结婚。他特别想我留下个孩子。” 亚萨道:“你哥关心你,担心你哪次死外面。” “生个孩子,睹目思人。有用吗?”郝誉端起桌子上的白水。灯光下他看见自己因水波褶皱起来的脸,恍惚仿佛看见哥哥,“我哥也只留下一个孩子。哦,说起这个我真不懂。雌虫第一个孩子都更像自己吗?芋芋还是更像白哥一点。” 郝誉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惋惜道:“他那性格也不知道像谁。” 亚萨安慰,“没事。还有私生子。” “万一不像呢?” 亚萨继续道:“你和你哥长得那么像。你努力生几个,总能有几个像你哥。那句话怎么说来?不管了,你要相信基因学。” 郝誉倒掉杯中白水,把纸杯揉成一团砸亚萨的头。 两人笑着打趣片刻,把雅格辛辛苦苦烤得肉全部吃完,弄得小年轻很不满意上跳下窜嚎啕大哭起来,“师傅,我烤了那么久!” “肉不吃就凉了。”亚萨吧唧吧唧嘴,劝说郝誉,“我看你别管什么你哥的遗产、雌虫、孩子。第三次‘斩首行动’已经开始筹备,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又要跑一趟。” 跑一趟,运气好,十年二十年拖着残躯从那地狱里回来。 运气不好,直接成为寄生体的养料,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那我更得把白哥他们安顿好。” “啧。白哥白哥。你不如把他睡了。”亚萨提议,“你哥的雌虫,和,你的雌虫,在军部能够拿到的补偿费是不一样的。你真想安顿他,安顿到你死后,你就把他睡了。” 郝誉:“……你快闭嘴。” 亚萨道:“你甚至可以把那个小的也睡了。这样军部为了掩盖你的丑闻,一定把他们父子两安顿得严严实实,钱塞得嘴巴都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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