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匆忙赶来,见状也视我为无物,对那纸人表哥说:“没事啊,那俩多余的人应该只能存在一天一夜,明天晚上就没了。你们别招惹它们就没啥事。” 纸人表哥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侧头打量窗台边的我。 我冲它笑笑,心说你还点头,二爷那是跟我说话呢,傻子。 因为我们听不见纸人说话,为了不露馅,二爷说完就催促我们早点睡。以防万一,他也留在了我家,应对可能的突发情况。 我们四个回到偏屋准备睡觉。再怎么说那俩纸人也得到明天晚上才消失,我们不能死守到明晚不睡觉。尤其杜奉予恐怕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更需要休息。 纸人表哥一进屋就麻溜地爬上炕。它打开被橱,拿出我的被褥和枕头铺在炕头,又拿出杜奉予之前睡的被褥铺在旁边。最后自然地钻进炕头的被窝里,拍拍身边的被窝回头看杜奉予。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行,行啊。抢我的表弟,还抢我的炕头。你啥材质的敢睡炕头啊,不怕半夜给自己睡自燃了?这会儿啥都抢,明天白天的活你要是不抢着干,我就让你跟二爷姓。 就在我死盯着纸人表哥时,旁边的纸人表弟也在盯着我。 “?”感受到它的目光,我扭头冲它挑眉。 纸人表弟看看纸人表哥身旁的被褥,再看看杜奉予,最后看我。一旁的杜奉予也看看炕上的被褥,再看看纸人表弟,最后看我。 我不知道这俩杜奉予之间来来回回、纵横交错、最终都汇聚到我身上的眼神到底是啥意思。我只知道那个纸人表哥肯定要杜奉予睡它旁边,这个纸人表弟肯定要睡我旁边,而我绝对绝对……要和那纸人表哥睡在两极上,让俩杜奉予睡中间,以保证我的安全。 那么现在这俩杜奉予都看被子,又看我,是不是说现在这样铺被子不对的意思呢? 想到这,我上前一把将杜奉予的被褥拖到另一边,阴阳怪气地叫道:“这是我表弟的被子!”然后回头看那俩杜奉予。 你俩是这意思不? “……”两个杜奉予都赞赏地看了我一眼。 我服了,谁睡哪个褥子不都一样吗? 待被窝归属权的问题解决完,领地划分的问题也没耗费多少时间。从炕头到炕尾依次是,纸人表哥,杜奉予,纸人表弟,我。一个完美的中轴线左右对称。 胖狐狸见我们都躺下,也扑腾一下蹦上炕趴在俩杜奉予中间,将自己团成一团打着哈欠准备睡觉。 我见状连忙招呼它道:“你上来干啥?出去站岗去啊。” 狐狸装没听到的样子闭上眼睛。 你还罢工了?! 我本想给狐狸揪出去,却被身边的纸人表弟拦住。它困倦地将我摁回被窝,胳膊压在我一侧肩膀上就睡了。 纸人表哥也在这时关了灯,让偏屋回归静谧。 我还不困,就躺在炕上想今天发生的事。 最奇怪的就是这对纸人了。它们来历不明,但看制作手法明显师出同门。明明一把火烧了就能解决的问题,杜奉予和二爷却都选择顺着纸人说话,将它们视作真正的人。 还有,为什么这纸人杜奉予也能出现在我的雷达里?难道所有杜奉予形状的东西都在我的监控范围内? 我皱眉,回想起杜奉予与纸人表弟初见时发生的事。 他们初次见面时虽然彼此都一愣,但谁也没做出过激反应。而且,他们在以为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做了一件事——交换点点。 我不知道那是杜奉予的探查行为还是社交行为。但无论哪种,他们的点点在进入彼此的族群后,就彻底与对方融为一体了。 如果这是社交行为,难道在杜奉予眼中,纸人表弟不是什么奇怪的巫术产物,反而是自己的同胞吗?如果这是探查行为,他们又为什么要融入对方的体内? 杜奉予与纸人间交换点点的行为,给了我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那就是杜奉予认可纸人表弟是有意识的,有灵魂的,认为对方是有思维的独立个体,而非对自己的模仿…… 我不否认纸人身上附着鬼怪的可能。但鬼怪如何能模仿杜奉予到这种程度? 神态,行为,甚至在小雷达中的状态,都与本尊完全一致。以至于纸人表弟最开始接近我时,我单凭雷达对他的感知就认定那一定是杜奉予,毫无觉察地带着它走了。 ……或者,纸人表弟真的就是另一个杜奉予? 不,不可能。 我在心中拼命否认,可越是否认,脑中就越能回忆起不对劲的地方。 纸人表哥爬树的方式、它追赶我时习惯性地检查树冠、它的小动作,以及它认为我是危险的,要将杜奉予带走等等……还有,还有杜奉予控制住纸人表哥后,也夺走了我的打火机,阻止我烧掉纸人…… 杜奉予为什么保护纸人表哥,难道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比如纸人表哥是……另一个我? “…………” 就在我躺在炕上冒冷汗时,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到了我的被子。而我身边的纸人表弟一动不动,看小雷达里它的状态,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胖狐狸想睡我旁边……? 我睁眼,和不知何时悄悄伏在我身上的纸人表哥面面相觑。 又是一个无眠夜。 我和那个纸人表哥,一个炕头,一个炕尾,面对面睁眼干坐着。 看到了吗,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么没的。明明说好了睡觉,你非得上来偷袭。这下好了,咱俩都不用睡了。 我打着呵欠,歪头看趴在我枕头上呼呼大睡的纸人表弟,忽然想起自己刚刚的猜测。如果杜奉予和纸人表弟几乎一样,是否证明纸人表哥也是我的翻版呢?它真有自我意识吗,真的会思考吗? “……”我想了想,轻手轻脚地打开被橱下面的柜子。 纸人表哥一直盯着我,见我翻了半天从柜子深处拿出围棋和象棋,它才动了一下。 我很喜欢下棋。 刚辍学那会,因为脑子忽然空下来的感觉让我有些抑郁,爷爷便教我下棋以消耗大脑过剩的精力。只不过自从他下不过我,且再也不愿意跟我下棋以后,我就没再玩过了。 反正也不能睡觉,与其傻坐着,不如干点啥。我端着手里的旗盒,冲那纸人表哥一扬头。 走一个? 它甚至没犹豫,立刻下炕和我一起去外屋。出偏屋时,它轻轻地带上了门,应该是准备下棋时挑个好时候直接用菜刀砍死我。所以我又回去把它轻轻带上的门轻轻打开,顺便把厨房的菜刀收好。 万事俱备。 我和纸人表哥拖着小板凳面对面坐在炕桌两边,都选择从我最擅长的围棋开始下。 前十分钟里,我们一直在互相谦让对方拿黑子。我下棋从来都拿白子走后手,且不用黑子贴目,相当于变相让着黑子。让我拿黑子我都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会不好意思的。 一番争抢过后,白子被纸人表哥抢走了,我被迫拿了黑子走先手。看着纸人表哥拿着白子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内心哼笑两声,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血虐他十盘,让你装逼抢白子。 然而很快,我和纸人表哥就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代价。 别说十盘了,那一盘棋都没下完。 和落下第一子时的好奇试探不同。当早上七点多,杜奉予睡醒来到外屋问我们是不是有病时,我已经连棋子都拿不住了。 不是累,也不是困,而是恐惧。我甚至觉得那是我生命里所经历过的,最恐怖的一夜。
第79章 情人偶16:单电子双缝干涉实验 ===== 李老师说过,思维的规律和规则叫做逻辑。 逻辑就像数学的运算法则一样,本身不是知识,而是一种用来得到结果的工具。 一旦掌握逻辑这种工具,人就相当于拿到一把万能钥匙。不但可以解决大多数思维难题做出正确的决策,也可以用来深入了解一个人,并站在阴影里暗中操纵他。 为了让我学会用这把万能钥匙解题,李老师费了很多心思收集了四十六位物理老师出的题目,其中甚至还有十二个是俄国那边的物理老师。她四处托关系收集到这些材料后,就和我一起分析每个老师的出题逻辑,分析他们更偏好考察学生的哪种能力。一个教科书上最简单的知识点,变成一道公认的难题之间,通常有几层台阶。以及陷阱题会以哪几种样子出现。 这事耗费了我和她整个寒假。因为教室太冷,她还搞了个小炭炉,差点让我们师生因为一氧化碳中毒双双殒命。 虽然过程艰辛,但结果卓有成效。 从那以后,我就可以看清题目的逻辑、或者说出题老师的逻辑了。我能感觉到自己面对难题时,身份从待受考察的考生变成了评委。也明白了为什么李老师看到一些巧妙的题目时,会评价一个‘有趣’。 现在想想,不怪李老师戏称自己为大学习家而不是科学家。 虽然她让我也拥有了逻辑这把万能钥匙,但我不得不说,老李这学习方法实在是太……太怎么说呢?太粗暴,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简直像作弊一样。你不是想出题考察我的学习能力吗?那我直接研究你的出题套路,钻你的逻辑漏洞考满分。 当然,李老师的逻辑解题法不止能用来做题,还可以干许多许多事。比如下围棋。 当年我就是靠记忆我爷走棋的逻辑,逼得老头再也不跟我下棋了。这也不能怪我,实在是他进攻防守的方式太单一,我不想记也记住了。以至于每次我跟他下几十个子就能预料到这盘将如何结束,甚至可以给他下套以我想要的方式结束。 然而昨晚对战纸人表哥时,我的万能钥匙突然失灵了。 我和纸人表哥对弈时最大的问题就是,会无限预判对方的决策。 明明在脑中推演到几十步以后才慎重而落的一子,却总能被对方看破并破解。导致我们每落一子,都会陷入和对方一眼万年的情况里。俩人脸上都是:你是瞎猫碰死耗子、欣赏、惊讶、震惊、恐惧、茫然、我是谁……这样不断进化的表情。 至此,我终于确认纸人表哥并非仿品和冒牌货,他就是另一个我。这幅纸人的躯壳里,装着另一个我的意识或灵魂。因为太熟悉了,对方的逻辑。或者说,我的逻辑。逻辑是思维的规律和规则,原来我也逃不出自己的规则。 这夜过后唯一的好消息是,纸人表哥应该不会想杀我了。 我不清楚纸人表哥眼里的自己和这个世界是怎样的,才会让他深信自己才是这个世界里真实的柯岚。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眼中的自己还是一个人类形象,且拥有和我一样的记忆,使得他能与这个世界完美接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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