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问:“潘二阳是不是潘大力媳妇生的孩子?!” “应该,是这样。” “潘二阳的爹是潘大力吗?”我焦急道。 没有回答。 我又问:“潘二阳的爹是谁?” “这个,村里人都说潘二阳是潘大力的媳妇偷人生的孩子,把潘大力气得喝药自杀了。不过嘛……” 纸卷里忽然传出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她说话比前两个流畅许多,也更有逻辑性,声音虽然不大,却婉转开朗。 “不过什么?”我一愣。在鬼气森森的夜晚里,耳边出现这样干净悦耳的声音,让人有种和心动女孩说悄悄话的感觉。 “不过后面的我不告诉你!你们要是想知道潘立军家的事,就去问他家隔壁那个老刘太太吧。他家的秘密啊,老刘太太知道得最多!” “哦……”我答应道。 “你有没有对象啊?老刘太太家主屋门口挂的照片里面,最大的那张彩色照片就是我。”那姑娘接着说。 二爷在旁边噗嗤一声。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大妹子也太开放了,都这时候了还调戏我呢。 “……咱俩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我无奈。 纸卷里传来一阵笑声,她道:“我就逗逗你,你还当真了。你们就跟老刘太太说,小红想吃白糖拌大米饭了,吃完这顿以后就不回来了。让她多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钱留着自己花,别总给三叔他们祸害了。老太太听了以后会相信你们的。” 我点头,又问了一些问题。发现除了这个小红,确实没有更了解内情的鬼了。 二爷最后点了四支香犒劳众鬼,随后遣散了他们,和我一起进村找那位老刘太太。 其实就算那女孩不说,我也大致猜到真相了。 潘大力的媳妇生了不属于潘大力的孩子,这事连外人都知道了,他们自家人肯定更清楚。潘家人不可能接纳一个与潘家毫无血缘关系、甚至因此要了潘大力命的孩子,所以潘二阳肯定与潘家人有血缘关系。 他的生父如果不是潘大力,且潘大力也没有其他兄弟的话,恐怕只能是那个人了。 潘大力的亲爹,潘立军。 老刘太太家已熄了灯。听见夜里有陌生人敲门,老太太警惕极了。 二爷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隔着门重复了那位自称小红的女鬼让我们转述的话。老太太听完大惊,连忙回屋穿好了衣服,开门请我们进去。 老刘太太八十多岁了,身体还硬朗着。她说小红是她的曾孙女,大名叫潘雨红。说完还笑眯眯地询问二爷,她家小红现在看起来啥样儿。 令我意外的是,二爷说潘雨红是个二十出头的光头女孩,穿着件绿色的毛外套,看起来十分开朗。 老太太听完连连称是,抹着眼泪告诉我们:她家小红因癌症去世,走的时候头发都掉光了。而且潘雨红确实是穿着她最喜欢的绿色羊毛外套下葬的。这事只有在场的亲戚们知道,二爷确实是个高人。 我看老太太的表情比刚刚柔软许多才明白。要不怎么说人活到老都是人精呢,合着这老太太刚才在试探我们呢。 见她正伤心,我也不好在这时候问她二阳的事,便耐着性子听她回忆了一会往事。 二爷倒不着急,还故意对老太太指指我道:“你家小红看上他了。” 老刘太太闻言当即住了话头,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仔细打量我。看那架势,今晚就要给我配阴婚了。 可她看着看着忽然惊讶道:“诶?你不是前些日子,被那帮狐狸从潘立军家带走的小子?” 见我点头,老太太更兴奋了,忙倒了一大盘花生瓜子果丹皮放炕上。她说那晚她就在隔壁看热闹,目睹了狐狸聚集到最后跟着我离开的全过程,问我那天到底发生啥事了。 我说这事和潘立军有关,而我们今天来,就是想打听点他家过去的事。 老刘太太拍拍胸脯,让我们有啥问啥,但凡她知道的都会告诉我们。 本着简单直接的原则,我单刀直入问道:“潘二阳是不是潘立军和他儿媳妇生的孩子?” 老刘太太一愣,被我直接了当的问话惊住了,半天才说:“你怎么知道?” 我也学着二爷高深莫测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天机不可泄露!” 老刘太太这回更相信我和二爷是啥厉害人物了,几乎把她知道的从头到尾全招了。 潘大力是个憨厚上进的年轻人。 他十八岁就进城当洗车工,因为憨头虎脑的总被同事欺负。每次有那种灰头土脸、满是泥巴的脏车就被人安排给他洗。潘大力也不吭声,让他洗他就洗,还给洗得像新车似的。 一来二去,洗脏车就成了他的专职。他洗一辆的时间是别人洗三辆的时间,挣得钱却最少。因为洗车店的老板欺负他是村里来的,从顾客那收三倍价钱,却只付给他一辆的工资。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巧就巧在潘大力总洗的一辆脏大奔,其实属于一个搞地产建材的大老板。 奔驰轿车八六年才进入中国。那老板几乎是国内第一批开上大奔的人,那么贵的车往工地里开也不心疼,回回造得跟泥巴里滚出来的才去洗车。 因为工作性质,他的大奔在各地的洗车店都洗过澡。但只有一次他去取车时,竟然没认出车店门前那辆溜光锃亮的奔驰是自己的车。 从那以后,无论他开车去哪,都会等回城以后去那家店洗车。一来二去,这老板就好奇了:到底是谁把自己的车里里外外洗得跟新的似的?会干活的人不少,但能把活儿干得仔细漂亮、让人一看心里贼舒服的……稀罕。 次日下午,潘大力就被那蹲点的老板一铲子连皮带馅挖走了。 潘大力被那老板分配给手下的瓦匠当学徒。虽然工资不多,但包吃包住,一个月下来比洗车时攒的还多。潘大力也学得认真,活儿干得和他洗得车一样干净漂亮。出师后,就跟着师父专门给老板干那种高端复杂、非他俩不可的活儿。以至于到后来,这老板每逢应酬就要把自己慧眼识珠、挖掘到潘大力这把好手的事拿出来吹牛逼。 那时候潘大力每个月都能挣一千多,老板还包吃包住。所以除了一点烟钱,每年回家他都能带回来一万多块钱,是他们潘家村的风云人物,很快就娶了个漂亮媳妇。 潘大力的媳妇曾经提议过,干脆两个人一起到城里去务工,先租个小单间凑合住,等有钱了直接在城里买个房! 但潘大力不同意。在他眼里,城里就是个赚钱的地方,他的家始终都是这个村子。他自己在城里挣,够他们一家在乡下随便花,何必搬到城里去呢?再说城里租房还要花钱,他住宿舍一分钱都不花。所以最后,他媳妇也没跟他进城,就留在了乡下照顾公婆。 然而等潘大力再回家,如往年那样把自己挣的钱从包里掏出来时,并没有听到应有的赞美和欢笑。 不知为何,全家人都在强颜欢笑,他媳妇更是佝偻着身子躲他。直到当天晚上,潘大力才终于发现了一个震惊的事实:他媳妇的肚子大了。
第73章 情人偶10:讨封 ======= 潘大力进城半年多刚归家,媳妇怀的当然不是他的孩子。 在潘大力的质问下,媳妇只得哭着告诉他:是公公喝多了欺负她。她发现自己的肚子鼓起来时,怕婆婆知道后生气也不敢坦白。等肚子越藏越大,到最后纸包不住火时,孩子已经拿不掉了。他们本打算等孩子生出来后,告诉潘大力那是他爹妈生的老二,却没想到今年潘大力回来的这么早…… 潘大力一听还得了,当即去主屋问他爹妈咋回事。潘立军夫妻见事情败露,一口咬定是媳妇在外面偷人了,但偷的是谁他们还说不清楚。 潘大力也不傻,等第二天天亮就来隔壁找了老刘太太。言笑晏晏地问老太太自己的媳妇平时在家干啥,有没有出去玩啥的。 老太太眼睛都尖,早就留意到潘大力媳妇的肚子鼓了。但她确实没见过这小媳妇出门到处玩或者勾搭汉子啥的,便如实说了:媳妇在家还能干啥,干活呗。 潘大力没再进城干活,天天在家瞪眼睛看着家里的三口人。自己的老爹给自己戴绿帽子,比陌生人给戴帽子还难受。因为嫌丢人,小媳妇生孩子时都没送医院,找老刘太太给在家里接生的。 生孩子太疼,小媳妇还以为自己要死在家里了。这要是一命呜呼了,公婆肯定得说是她偷汉子,以后自己的娘家都抬不起头。于是小媳妇就趁生产时屋里没别人,委屈地告诉老刘太太。说自己没偷人,是让公公欺负了。要是她今天真死在炕上了,一定要让大家知道是公公欺负的她,不是她偷人了! 潘二阳被生下来的那天,只有老刘太太抱过,家里其他人碰都没碰。潘大力天天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小孩看,一直看到第七天,孩子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终于确定小孩除了眼睛和自己媳妇像,其余的鼻子嘴巴眉毛完完全全就是他们潘家的种,当天晚上就喝药自杀了。 “唉……” 老刘太太说到这,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和二爷也沉默良久,不知作何反应。 其实我能理解潘大力的心理。 他是个耿直,是非曲直分明,相信美好生活靠奋斗的人。但与此同时,他也有着不知变通的一面。这样的人其实很适合当兵,在军营那种纯白色的环境里,再给他一个崇高的目标,他绝对是集体中相当优秀耀眼的一员。 对这种人而言,白色是目标,黑色是敌人,污点是难以容忍的。 当潘大力发现事实确实如媳妇所说的那一刻,在强烈的被背叛感的裹挟下,他的胸中燃起了难以浇灭的愤怒。 但传统的道德观念让他既无法对亲爹出手,又无法对无辜的媳妇和婴儿出手。最后只能将怒火对准自己,用自我毁灭的方式,将他爹的罪行提升了几个层次。让一个原本会被所有人刻意忽视,最终不了了之的污点,变成了一个再也碰不得的血窟窿。 而潘家夫妻俩留下二阳的理由就十分显而易见了。一是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媳妇也跑了,必须有人来给他们养老送终。二是他们已经对外宣称二阳是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养。 一切真相大白,我和二爷也准备告辞回村。 老刘太太见状连忙从袜子里摸出五十块钱递给我,说她也有事要麻烦我们。我以为她想给曾孙女带话,却没想到老太太说她最近碰到黄皮子讨封了。 所谓的讨封,就是一些修炼几百年、已小有成就的妖精,需要通过人口的肯定突破畜身的限制,以达到‘化形为人’甚至‘羽化成仙’的境界。 如果你在田野边被穿着小衣服,头戴草帽的动物拦住,且对方身体直立,一边对你作揖一边张口吐人言问道:你看我像个人儿,还是像个神儿?
95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