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直接开进去啊?”我疑惑道。 二爷双手揣兜,一副老街溜子的样儿低声道:“还有便衣在村里。自然点,别引人注意。” 我本来挺自然的,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心虚起来。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了,还忍不住贴着墙根贼眉鼠眼地四下张望。引得身边经过的村民都莫名其妙地望向我,有个扛着锄头的小伙看见我更是直接站住不动了。 我瞥了他几眼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看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晚和潘立军一起抓我,被我的二十块钱忽悠瘸了的小伙吗? 这小子站那看了我一会,直接扭身往潘立军家去了。虽然潘立军已经领教过我的厉害,现在肯定不敢再对我如何,我依旧不想和他们过多接触。便领着二爷拐进村中一条小路,以避开众人的目光。 我和二爷本想找个路人问问潘立军家情况,然而潘家村的排外比我们想得还严重。连找几个人聊,烟都递了好几根,人家就是闭口不谈本村人的事。 称兄道弟这招不好使,我们只得重新将目标对准老弱妇孺。结果还不如刚才,特么这回连话都搭不上了。人家见我们俩男的虎背熊腰地奔自己过来,直接扭头就走了。 最后二爷瞧见路上有个铲牛粪的男孩,就冲我扬头道:“大童子,该你出马了。能跟他打听出来不?” “你这话说的。”我撸了撸袖子自信道,“在与青少年沟通的领域,我称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尤其在和小男孩沟通这方面,我还有着极其丰富的实战经验。你就等着瞧吧。” 说完,我对不远处铲牛粪的小子勾勾手指。 那男孩大概十一二岁,警惕地看了二爷几眼,犹豫数秒后才拎着铁锹走到我面前。 “你们谁?有啥事?”他蹙着一对粗眉毛,望着我疑惑道。 我佯笑道:“柯岚你认识吗?” “……”男孩张嘴。 “不认识?”我回头四下看了看,见附近除了二爷没别人,就一把揪住这小孩的领子将他直怼在路边墙上冷笑道,“那现在你认识了。叫什么名?” 小孩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傻了,哆嗦着回答道:“潘、潘博文。” “哦,博文,现在哥要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不然我揍你。”我桀然一笑。 潘博文连连点头。 “你跟你们村的潘二阳关系咋样?”我问道。 潘博文一愣,磕巴道:“我不跟那么小的一起玩。” “你说啥?”我挑眉。 “主、主要是!”潘博文连忙补充道,“主要是他妈不咋让他出家门!他半个月才出来一趟,在我们旁边看一会热闹就得回家。我们没法带他玩!” 我道:“潘二阳跟你们聊过他家里情况吗?” 潘博文摇头道:“他不咋说话,出门也是听我们说话。我就知道他妈挺严的。” 小孩知道的消息还是少。 “你家大人说没说过潘二阳家的闲事?”我又问。 潘博文回忆道:“他家的……儿媳妇跑了。我听我妈和我三姨她们叨咕过,他家大儿子没了以后,大儿媳妇就跑了。” “他家大儿子怎么死的?”我连忙问。 潘博文刚要作答,我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喝。 “你们干什么的?!” 我回头,见一个陌生男人正大步向我们跑来。 他边跑边喊道:“你撒开我儿子!” 我内心暗骂这人来得不是时候,但还是松开了潘博文的衣领,并友好地拍拍小孩的肩膀。 “你真是柯岚啊?会变糖的那个?”潘博文被他爹拽着胳膊,临走还回头问我。见我点头,直跟他爹拍胸脯说认识我,刚才我跟他玩呢。但他爹可不信他的话,扯着孩子就走了。 而因为刚才的动静,一些村民已经闻声出屋,正面色不善地瞪着我们。我和二爷强龙不压地头蛇,见情况有变,当即离开潘家村,准备再寻机会打探。 回程路上,二爷说我们这样打探太累。最近又发生过太多事,我和他都被折磨得够呛。正巧一周后就是农历七月半,鬼节。我们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几天,等七月半那天晚上鬼门大开,他再带我去潘家村烧阴香请鬼问话。潘家村的人他奈何不了,但潘家村的鬼在他面前只能乖乖听话,知无不言。 我回到家,见到爷爷才想起还有件大事尚未解决。在隐瞒和坦白之间犹豫两秒后,我望着老头的眼睛直白道:“爷,我都知道了。” 爷爷还装傻道:“啥?你知道啥了?老大,旺旺又寄来东西了。你瞅,又是一大包。” 我叹了口气,一边拆杜奉予的邮包一边道:“我以后会替我爹我叔,还有那位我没见过的亲妈好好活着。之前我说我姑的话……确实是我说错了。” 爷爷闻言沉默,深深低着头不说话。 我将邮包里的干果一袋一袋取出,倒进我爷的果盘里低声道:“爷,谢谢你们让我健健康康地活到现在。也谢谢你瞒了我这么久,让我没有负担地长大。你别怪二爷,他做得对,我确实到了该知道这些事的年纪了。” “老大,你要是出生在好人家该多好。”爷爷哽咽道,“这么多年,啥都没能给你。” 我拿出邮包中杜奉予的信,闻言也鼻子一酸道:“世上还有第二个愿意为我牺牲三个人的好人家吗。让一个早该病死横死的人健康活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爷,咱俩以后每天都要更开心更幸福地活着!” ——我在邮局看到一套邮票,觉得上面的山水很像老家那边的,你看像不像。上次寄给你的衣服穿着合身否?母亲说很想念老家山上榛蘑的味道,能不能麻烦你采一点寄给我,不需要太多。明天就是七夕了,你和爷爷还好吗?表哥,记得回信给我。 杜奉予于一九九六年八月十九日 “……” 我瞄了眼信背面杜奉予留下的详细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又看了看随信寄来的那套新邮票。上面印着些精美的工笔山水画,其景色可以说是和我们这一点也不像了,不知杜奉予哪只眼睛觉得这画和老家像。 我将邮票也塞回信封收进柜子里,希望这次杜奉予收不到回信和山蘑就彻底死心,以后不要再给我写信了。 我和老头相依为命这些年,从未遇到什么大灾大难。说明这种生活在老天爷看来还算是磨难的一种。一旦我身边出现其他年富力强的亲人、贵人或者爱人,这种微妙的平衡状态都有被打破的可能。 说实话,我都怀疑李老师的死也与我有关。她待我亦师亦母,在我身上投入了大量精力。最后却早在六十岁、我即将走上真正的赛场前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怎么想都觉得太巧,太倒霉。 老头这么多年来不给我张罗对象,也是担心我在婚关上出什么岔子。想想也是,如果我不谈婚论嫁直接避开婚关,命关和病关还有替身童子帮我挡,那我只要忍受霉关和劳关就可以苟且偷生了。 而倒霉和劳累这种事,几乎也是很多普通人的常态。只要我不自己作死,就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给我爷和二爷养老送终了。 至于杜奉予,或许等我爷和二爷都不在了以后……得,等到那时候我也变成小老头了,还谈个鸭子恋爱。就当和他有缘无分吧。 童子命,啥破玩意儿。等我死了以后非得去天上看看是谁给我罚下来的,我还要给他捣乱。 自从第三封信也石沉大海以后,杜奉予似乎真的死心了。直到中元节那天,我都没再收到他寄来的东西和信。 我坐在二爷的摩托后座上,想到从这往后,我和杜奉予就彻底断了,心里就像被挖走一块肉似的。也不疼,就是空空的,时不时有冷风往里灌。 月黑风高,二爷照旧将摩托停在离村口一里远的地方。他带着我下车,从摩托后箱里取出个香炉插上四根香,借着摩托前灯的光挑了个位置放在地上。随后又从后箱里捞出一碗饭,竖直插上一双筷子后摆在香炉旁。 我一看眉毛就立起来了,他啥时候从我家偷走个碗? 二爷拉开他掉皮的夹克,从内怀抽出三张由红墨绘制的复杂黄符。点燃后念了一段咒,向潘家村的方向一甩道:“去!” 我张嘴,眼瞅着那三道符随着他风驰电掣的动作,化作三道软绵绵的抛物线,飘飘悠悠地掉在我们面前的地上,烧没了。 二爷看也不看脚下的符纸,仍目光如炬地盯着潘家村那边,好像他的三道符已如三支快箭般朝那边飞了过去。 我抬头怀疑道:“……你在这逗我玩呢?” “那是引鬼符,附近的鬼闻到味儿就会聚集过来。”二爷不屑道,“这技术可不是谁都会的。”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不出十分钟,二爷忽然开口道:“它们来了。”
第72章 情人偶09:潘大力 = 我睁大眼四下望去,却没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靠近我们。明明之前在杜奉予身边时,我可以看见那些鬼怪的……不知是杜奉予阴气太重了拐带着我也能看见,还是二爷在这自导自演呢。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恶意,二爷率先点燃了香炉中的四根香。但与此同时,他的勾竿和铁尺也插在脚边的空地上,有股先礼后兵,敬酒不吃就得吃罚酒的意思。 点完香,二爷对着面前一片空气说:“今天请各位来,是想打听点村子里头的事。对潘二阳这个小孩,以及他家人有了解的可以留下,剩下的兄弟姊妹们,用完香就散了吧。” 我听他这意思,面前好像还不止一两只野鬼,真的假的? 正想着,二爷忽然递给我个纸卷。那纸卷大概二十厘米长,用黄纸卷的。里面糊了浆糊,干了以后捏着硬硬的。他让我把纸卷放在耳朵边听,说我有什么疑问可以开始问了。 我将信将疑地把那东西放在耳边,又按二爷的指示弯下腰,以让回答问题的鬼能够到纸卷的另一头。 一切准备就绪,我试探着问了个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潘立军的大儿子叫什么?” 大概过了七八秒,我听到纸卷里传来一个迟钝干哑的老妇声音,她缓缓道:“潘大力。” “潘大力怎么死的。”我又问,同时眼睛瞄向纸卷另一侧。纳闷那边是不是真有个鬼在回答我的问题? 这回却没有声音了。 二爷道:“你别瞅它们,它们害怕你。” 我把眼睛移向其他方向,又问:“潘大力怎么死的?” “他喝农药。”这回换了个男人的声音,同样缓慢而迟钝。 “潘大力的媳妇去哪了?”我问。 “生完孩子,回娘家了。”那男声答道。 孩子?潘大力还有个孩子?我讶异道:“那个孩子在哪?” “留在了,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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