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欲脸色微沉,回头却看到陈朝正向他笑:“我们家首领总是没个正型,您多担待。” “担待就不用了,”言欲晃了晃自己的酒杯,看着她,“入乡随俗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陈朝在燎野里的担子最重,而又有多次给封洲野善后的经验,很快就能读懂言欲眼里的意思。 入乡随俗,那也要知道,随的是什么俗。 啪—— 一盏灯亮的沉声从塔顶响起,言欲回头,才发现塔外居然形成了一个环形的保护屏。 “纳米屏障。”裴松凛说。 随后,一方光屏在塔内的每一层亮起,而屏幕内的竟然就是封洲野本人。 “这是我们在这个星球上度过的,第七十二个怖夜节。”屏幕中的封洲野一改先前的嬉笑散漫,深邃的眉眼里透出一阵凛然,“曾经的我们,一度认为命运是早已安排好的,我们就是被流放的受难者,一生要被绝望笼罩。” 随着话音落下,一阵强烈的震动从塔的底部涌上来,言欲杯中的红酒甚至因为巨大的颤抖而溢出,沁在雪白的桌面。 他意识到什么,侧脸转身,塔壁便成了透明的——他看到了塔外的世界。 由白雪覆盖包裹的世界像是被黑暗吞噬,早上还颇有童话韵味的雪景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黑暗,而等他校准焦距后,才发现那竟然不是幻影…… 这座圆塔之外,竟然蹿行着各种各样怪异恐怖的改造种! 帝国研究出来的改造种到底是用现有的素材,把人和异种拼接起来,弄成四不像的拼凑物,而眼下这群改造种却像是天生拥有怪异的基因,惊悚得浑然天成。 伊·德曼在罗素家族上展出的“人虫”跟这群东西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它们在雪中密密麻麻地狂奔前行,像是从地狱中涌出的恶鬼,一寸不遗地蚕食着这个世界。 终端响起,言欲垂眸便看到秦佐发来的讯息。 很显然,眼前的画面并不是只有他们能看到。 言欲回过头,才发现这群圆塔里的原住民虽然眼底布满了绝望和恐怖,甚至还有年幼的孩童在偷偷哭泣。 可他们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仿佛坚信这座塔是最坚固的堡垒。 而在那群异种越过山下,闯入那条灯街之后,陈朝看向封洲野。 封洲野微微颔首,随后一列机甲从天而降,电弧在漆黑的夜空里折出炫目的光,像是一道锐利的切割机,将越过灯街的怪物们统统化为炭火。 灰烬和火光在雪地上燃起,圆塔内的所有居民却纷纷雀跃起来,像是参加盛典的人瞧见了烟花,眼神里浮现的尽是被保护拯救后的庆幸。 因为每一层都有铁板膈应,言欲听不到他们的话,但能从他们的唇形读懂眼在说什么。 “元帅一定会像以前一样保护我们的。” “没关系,只不过是跟以前一样而已,我们能熬过去的。” “害怕就不要看了,有妈妈在这里,有封将军在这里。” 言欲侧过脸,视线正好跟裴松凛接上,想说的话迅速递交在彼此的眼底。 这样恐怖的夜晚,几乎已经在这个星球发展成了习俗。 言欲那天碰见小妹妹的花街,竟然是一条人造的防线,只要有一定数量的异种越过,埋在雪地下的仪器则会启动自净程序……方圆百里燎起火焰,一瞬间将其间的生物烧个干净。 天空有机甲,地面有防护,这座圆塔甚至还有纳米防护罩……全都昭示着燎野对这种场面的应付公式已经烂熟于心。 他们甚至能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为了跟这群诡异的生物共存而捏造出这么一个节日。 人造防线上挂着小孩们的花灯,避难所成为他们的圣祠,而眼下这顿饭,乍眼看像其乐融融的年夜饭,实际上稍有不慎,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的断头饭。 这个封洲野,颇有丧事喜办的天赋。 但跟楼下言笑晏晏的人不一样的是,燎野的核心干部此时已经完全没心思吃饭,各个盯着自己的终端面板,专心地沉浸在一大摞数据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裴松凛浅酌手里的红酒,似笑非笑地开口,“封先生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封洲野回过神,苦恼般托着自己的下巴,好半天冥思苦想,才找到个合适的说法:“二位可以将这个当成……你们欢迎会的特殊表演?” 言欲嗤笑出声:“那费尽心思筹办这场表演,还真是辛苦封先生了。” “不辛苦,我是希望从刻奇这里得到东西的,拼尽全力去讨好……自然是应该的。” “哦?那封先生这是在跟我赌?”言欲轻挽自己的袖口,仍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淡然,“把这颗星球上还活着的人聚集在这个塔里,让我看到他们生活在如何的水深火热中,然后心软,将‘鸮’交给你?” 封洲野眼睛微微眯起,淡然看着面前的人,那阵胸有成竹的感觉渐渐坍塌。 他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是恶名昭著的星盗,不是下凡普度众生的菩萨啊。”言欲偏着头看他着他笑,“封先生要赌输了,想过后果吗?” 宇宙里的交易充满了尔虞我诈,哪怕是当初在最有权威性的奥科拍卖场,也有亡命之徒敢挑战规则。 言欲并没有到封洲野不出手就一定会丧生宇宙的地步,燎野仅仅不过是提供了一个稍作休整的踏板,就妄图用那么粗的道德枷锁捆住他。 裴松凛默默地听着,唇边缓缓翘起。 这句话听起来像自私无比的恶劣星盗说出来的,但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言欲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言欲不是孤身一人能随随便便就去死的星际流浪者,他背后还有一个刻奇。 刻奇已经得罪了星际帝国,他们能在宇宙中找到立足之地的根本,就是靠手里这个神秘莫测的“鸮”星门。 就这么把核心挖出去,那才是真正的自掘坟墓。 封洲野看着面前从容不迫的人,余光里倒影着塔外的炮火和灰烬,慢慢地笑了,双手撑在桌面上,不疾不徐地开口威胁:“那我就只能让言先生你,还有刻奇的三分队成员,跟燎野一起……” 话音未落,一阵强大的精神力迎面碾了过来,封洲野先前动的歪心思被一瞬扑灭。 裴松凛轻抬眼眸,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淡然,尽是强大Alpha随意使用精神力的从容:“那不知道封先生有没有想过,我们家先生在宇宙里横行霸道那么多年,是有原因的。” 能威胁言欲的人,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Alpha的精神力几乎是碾压的态势,陈朝看着封洲野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鸷,连忙:“言先生,圆塔的防护系统集中建在外层,内部是承受不了巨大的精神力涌动的。即便您不在乎燎野……刻奇的成员也还在里面,你也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的对么?” 陈朝的声音刚落下,一阵颤动便从塔的底部传上来。 塔的结构是足以屏蔽矩震级8.0以上的,震感既然能传上来,那就证明圆塔以外的世界正遭受巨大的灾难。 “刻奇不愿意插手,是因为你觉得这与你们并无关系,只是一群陌生人在受到陌生的灾难。”陈朝飞快地在自己的终端上触碰着,很快便将一份文件调到两人面前。 “但如果我说,在这个星球上生活的人,曾经也是星际帝国的一份子呢?” 言欲徐徐抬眸,竟然发现陈朝的终端上展示的,竟然是星际帝国里被抹去的一段历史。
第58章 058 ◎大修◎ 人类在宇宙初登场时, 拥有精神力的Alpha还只是极少数。 跟所有的物种进化一样,人类在觉醒精神力之路上,也经历过一段复杂的进化时期。 人类帝国在最开始, 地位堪堪对等异种的附属国, 在强大而陌生的异种面前,刚脱离古地球时期的人类尚且没有反抗之力。 但因为这一段历史已经踏入新纪元, 所以星际历史完整地存在于各大星区的纪年仪中……除了第九代星际帝国和菲利尔斯一世中间衔接的那两百年历史。 这是唯一空缺的两百年。 而帝国官方给的解释是,纪年仪在首都星的主体受到不明能量波干扰, 导致星际帝国的历史颠乱错位, 当时的菲利尔斯一世任命了好几个精通这方面的研究员去修复, 终于把历史重排,却独独这两百年成了乱码。 无可恢复的乱码。 后续有人尝试过用各种方法修复,但皆是无疾而终。 于是,这遗失的两百年便被渐渐遗忘,像一颗染了尘的珍珠, 滚入了历史的角落里。 言欲微微蹙眉, 他在德斯学院念的是机甲专研科,辅修是如何上场打仗, 确实对帝国的历史并不了解。 他侧目看向身边的人,裴松凛轻轻颔首,手落到他的肩膀上, 用手腕靠近言欲, 随后便从终端传来了他极轻的声音。 像是窃窃私语。 “确实如此。我当初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问过韦佛教授, 他给我的回答是那几年有非常重大的异种战役, 星际帝国能源吃紧, 无暇应付这种小问题, 等后来想修复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韦佛的回答理所当然,对这个既定的历史并没有任何异议。 但裴松凛仍觉得这个答案……很轻飘飘。 像是一层虚伪的面纱,轻描淡写地就盖过了遗失的两百年。 裴松凛在T1星系土生土长,自然知道虽然科技精神力都在飞速发展,但首都星仍旧站在最高点对其他星区进行着教育垄断。 如果那两百年历史有人想篡改,那么等知晓真相的其他人寿命翻篇,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言欲听懂了,转而抬头看向燎野:“所以,你们现在的意思是……帝国无论多少专家都无法修复的两百年历史,现在在这颗贫瘠又多灾多难的星球上?” “是的,毕竟被人刻意抹去的东西,是无法留下能被修复的蛛丝马迹的。”陈朝笑了笑,“尤其是集星际帝国所有权利于一身的,最高位的统治者。” 星际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只有一个—— “你的意思是……是菲利尔斯一世,自己将这两百年从纪年仪上抹去的?”裴松凛每一个字说得极为缓慢,像是刀工精巧的刽子手,在慢慢地把隐藏的真相剖离。 言欲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变得缓慢又沉重。 心底像有一根神经莫名变得尖锐,刺入了他的大脑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他难以捕捉。 言欲下意识忍住了那种异样,嗓音低了两度:“开门见山,不要再迂回。” 圆塔的高层里一片死寂,封洲野看着言欲越发沉冷的表情,笑了笑:“不愧是高等学府出来的学生,就是死板。” 他抬手一挥,光屏中出现了一片诡异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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