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视线投向补天鼎,接着道:“九天六界,都不会有事”。 这话叫墨言甚是安心,一度放弃了讨回耻辱的想法。在看到白泽手指翻飞掐印成诀,时空为之突然静止的时候,他心中的仰慕达到了顶峰。 “哥,你竟能随意操控时间了吗?”墨言激动地问。 “只是放慢了时间的流速,谈不上操控自如。”白泽抿唇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墨言看着飘在半空中纹丝不动的树叶,困惑道:“哥,拿个东西而已,为什么要放慢时间?” 白泽说:“只有时间走得足够慢,才能抵消珍宝流逝的价值。” 墨言没听懂这句话,眼下的情势也并不允许他去细究白泽讲这句话的意图。 但,当他被白泽带进补天鼎内部的时候,他才真正知晓了这句话的含义。 白泽要的东西,是五色石。 之所以放慢时间流速,是因为五色石在地心炎的灼烧下会逐渐丧失修补封印的神力,最后成为补天鼎专属的燃料。 补天鼎的内部是一个极大的球形空间,熊熊燃烧的地心炎将整个空间映照的通红通红,数不清的五色石碎片汇聚成一条闪闪发光的河流,悬挂在球形空间的顶部。 灼热感侵袭而来的时候,墨言近乎窒息。他觉得自己就像封闭烤箱里被人烘烤的鸭子,周身包裹着密不透风的油膜,在地心炎的炙烤中一点点熟透。 他转头去看白泽,想让他施个清心护体的神咒缓一缓,可惜,他失望了。 白泽的情况似乎比他还要糟,平日里冷若冰山的兄长,此刻脸颊绯红,半身被汗湿透。 兄长,他怎么会…… 这样恶劣的环境,白泽竟然没有施咒护体,他究竟在想什么? 白泽与他对视了一眼,似是立刻明白他心中所想,艰难解释道:“赤翎用补天鼎炼了几万年神器,这内胆里全是游离态的能量,再小的神诀仙术,一旦使用就会激起动荡,你我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墨言骇然。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与白泽究竟是处于何等危险的境地。 他突然分辨不清此刻的心中是何滋味,只觉得那些难以忍受的灼热消失了。酸楚与悲凉是比灼热更令他窒息的存在。 他直直望进白泽的眼睛里,哑然失笑,“我知道了”,他顿了顿,眸色又黯淡了几许,“我知道该怎么做。” 白泽偏过头,并不敢看那双澄澈的眼睛。他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他还不起的信任和深情。 天若有情天亦老,或许红绫天街重逢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有今日。 “小墨,对不起……” “够了”,墨言立刻出声打断,拇指轻轻辗过白泽的唇,放柔了语调,“别再和我说对不起”。 白泽怔愣住,一颗心仿佛被人揪起,再狠狠被碾碎,可他不能说一个痛字。他的肩上,还扛着更重的担子。 墨言终究不忍心说出那些残忍的、责怪的话,他一直都知道,白泽不只是他一个人兄长,还是九天六界千千万万人的殿下。 他伸出手,一点点抚平白泽蹙起的眉头。 小的时候,他时常想不明白,那样俊秀的眉峰,怎就总是压着千愁万绪呢。 现在他长大了,也想明白了,兄长看似立在巅峰,实则身负枷锁,这是白泽身为继任帝尊无法摆脱的命运。 “哥,你见过彩色的星星吗?”他笑问。 白泽茫然地摇了摇头。 墨言的眸子晶亮,一如当年他初见白泽时的欢喜,满心满眼都是他最喜欢的小神君。 周围静的出奇,白泽再听不见别的,只听见墨言对他说:“我摘给你”。 话音未落,墨言已经强行冲破了封魔印。像洪水冲开碍事的闸门,汹涌的魔气从他体内迸溅而出,霎时间补天鼎内一片漆黑。 “小墨!”白泽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视线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断搜寻。 没有人回答他。 像倾斜的沙漏卡住急速下落的流沙,时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流逝,黑暗在静止中变成无限的永恒。 忽然,在那深不见底的漆黑里,亮起一个光点。 墨言落在白泽身前,张开手掌,那一点光源逐渐放大,放大,再放大,直至驱散所有阴霾,亮彻整个空间,带来光明。 “哥,送你。”手掌往前一送,墨言收敛眼底所有情绪,只对白泽露出一抹明媚的笑。 光线折射下,他掌心的小小石头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辉,白泽却被他耀眼的笑容吸引,狠狠地动心。
第61章 心碎的声音 “怎么不接?”墨言抬手在白泽眼前晃了晃,“外头的封印还等着兄长给它打补丁呢!” 白泽回神接过五色石,黯然失笑:“没什么,方才眼睛……不大适应。” 二人飞身掠出补天鼎,直奔鬼哭崖边的女娲封印。 崖下地心炎的热浪再一次袭来,白泽和墨言被逼的后退几步,女娲封印的神力随着裂隙的扩大不断减弱,却依旧散发出难以承受的威压。 “小墨,你退后”白泽足尖轻点,雪衣猎猎,凌驾于封印之上。随后他将手中五色石置于裂隙之中,念起修补封印的咒语。 一束强烈的光线自他指尖倾泻而出,如涓涓细流般流入裂隙之中,逐渐充盈。不消片刻,那裂隙处闪过一阵光华,女娲封印恢复如初,渐渐下沉,再次隐入岩浆海中。 一切重归平静之后,墨言站在崖边,俯视着崖底不断翻涌的熔岩。 封魔印一解,他的魔气根本无法控制,很快,整个七重天都会嗅到魔的气味,找到他,讨伐他。 雷观的身体垮了,再结不出第二个封魔印。他要再度开始流亡,等待还魂草秘境开启的时机。 这一切,都是他为白泽付出的代价,可他甘之如饴。 “兄长,据说跳进炎狱的人,灵魂会被万千邪灵抢夺、撕碎,最后吃的渣都不剩。你说,这会是真的吗?” “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白泽立在他身后,凝视着他的背影。 墨言侧过半边脸粲然一笑,身子却没有转过来,“就是单纯好奇,想问问而已。” “那我告诉你,是真的”,白泽很认真的回答他,上前两步,几乎快要贴上墨言的后背。 “但为兄不会让你跳下去试试看的。”趁墨言不注意,白泽将他一把拉了回去。 “哈哈哈”墨言拂掉白泽紧紧拽住他的手,笑道:“兄长以为我要跳崖吗?” “难道不是吗?”白泽绷着脸,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有时候会想得太多。封魔印祛了不是什么大事,为兄会替你处理好。” 墨言笑弯了腰,“白泽,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 他看着白泽无波无澜的眼睛质问。 白泽没想到墨言会突然发难,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就听墨言继续说道: “从始至终,我在乎的只有你,而不是我自己。我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因为我发现,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件有用的工具,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就可以被牺牲。” “小墨,对不……”白泽想解释他并非如此想,但一开口又成了道歉。 墨言又一次打断他,微微弓下腰,痛苦地捂住耳朵,“白泽,别说了”。 他转过身,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像是恼怒的逃逸,又像失望的诀别。 白泽的眉头快要拧成麻花,想挽留又无法反驳,脚步迈开却堪堪停在原地。 墨言忽然停了下来,转头望向他。二人之间不过隔了十几步的距离,却像隔了千山万水般遥远,明明他们曾经是那么贴近。 “白泽,在瀛洲的时候,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崖底灌上来的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仿佛用尽一生的勇气在向白泽求证,眼睛似充血般通红。 “如果你说不是,从此以后,我就对你死心。” 白泽低了头,心痛如绞,但也仅仅回了两个字: “不是。” 墨言释怀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狠狠砸在白泽脚边,转身扬长而去。 那是件脆弱的物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白泽亲眼看着它在脚边碎成渣子。 那是他亲手打磨,亲自绑过的,寻墨珠。 鬼哭崖的火云再度燃烧,天际呈现染血的鲜红,这一场无人伤亡的战役,白泽输得一败涂地。 墨言回到红枫小筑的时候,正好是晌午。照旧是满地的酒坛子,堵得屋子里寸步难行。香醇浓烈的酒味弥漫在整个小院里,雷观躺在红枫树下的藤椅里,呼呼大睡。 “酒痴”墨言低低骂了一句,踢开酒坛,走进自己的房间,仰面倒在床上。 他已经很久没能好好睡一觉了,脑子里乱哄哄的,除了白泽的音容笑貌,就是日蚀那一天的场景,在他脑中循环再现。 他捂住眼睛翻了个身,一手握拳重重锤在木床上,木质的床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呦呦呦,看看,这是谁回来了”,雷观拎着一坛酒,倚在门框上嗤笑打趣。 墨言心中烦闷的很,并未理睬。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你为了白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啊。” 墨言真想一巴掌拍死门口这个唠叨的老头。他的脑袋瓜已经被白泽搞得快要裂开,现在连耳朵也不得清净了。 他气得一个翻身坐起来,抓起一个枕头朝雷观砸了过去。 雷观稍稍偏过头,躲过一击,“啧,我说你这生气了爱砸东西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有些东西,砸坏了可拼不回去。” 不知为何,墨言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都知道了?”墨言扭头困惑不已。雷观整日烂醉如泥,居然也会花心思了解天都炽阳城的情报,真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在炽阳城还有眼线?” 雷观打开酒坛猛灌了一口,走到墨言床边,用酒坛碰了碰他的肩膀,一道金色的符咒隐隐飘了起来。 “呐,这个,叫做八卦符,专门用来给我传小道消息的。” 墨言震惊不已,没想到雷观还给他贴过这种奇奇怪怪的符咒。 “对了,燎凤似乎在找你,他还称你为皇叔,你与赤霄宫,是何渊源?” 雷观将金色的符纸对折,放回腰间,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提也罢。我看你也累了,先歇着吧,封魔印的事儿,我再想想办法。” 墨言再次倒回床上,雷观替他掩上门扉。明日,他还要为墨言再解十环锁魂链。 晌午的阳光正烈,满院的蓝色鸢尾随风摇曳,窗台上雷观最珍爱的那一盆,抽出了一根新芽。
第62章 预言 月上中天,岩浆海里的地心炎万年不熄,一如炽阳城上空夜枭的呜咽经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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