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郢若有所思,又问安思明:“从什么时候开始闹的鬼?” “听说最早是一个月前,血月那一夜。” 周郢不禁心头一紧:“又是那天。” “怎么了?” 周郢便略略跟安思明说了说自血月那天之后京城里发生的各种乱象,包括自己在三清观遇刺一事以及天子对他的那一句莫名其妙的提问。 安思明问:“丞相可是认为,武威闹鬼和京城乱象有关?可两地相隔千里,ʟᴇxɪ如何能互相影响?” 周郢犹豫片刻,摆摆手:“算了,无事,应当是我多想了。你先回家陪你娘几天,过一段时间再回武威。给你准备了些东西,等会儿你去账房领一下,这些日子辛苦了。” 安思明道谢而去,迈出门槛的那一刻,黎南走了进来,两人相视一眼,脸色都瞬间罩上了一层冰。 但他们并没有说什么,便各自擦肩而过。 黎南走到周郢面前,道:“大人。” 周郢抬抬眼:“来了?不打一架?” 黎南和安思明都是周郢培养出来的杀手,一个安南人,一个有西番血统,从小就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而这两人又都是天资聪颖的武学奇才,都有着争强好胜的性子,所以同处一地的时候,时常话不投机半句多,眨眼片刻就开打。 这也是为什么周郢会留一个在京城,派一个去武威的原因:清净。 “没什么好打的,年纪不小了。” 周郢呵了一声:“倒是长大了。”接着问,“有什么事?” “内厂停止了大人遇刺一事的调查,人都从三清观撤走了。” 周郢有些意外:“这可不是甄如意的风格,我遇刺的事查清楚,他可是能立大功的。” “所以属下便跟踪了他几日,也派人跟踪他的手下人。” “如何?” “并没什么异常之处,这些日子甄如意一直在忙碌晓琉璃的葬礼。” “那个被贬去守帝陵的阉人死了?” 黎南点点头。 “终于。”周郢忍不住笑了一声,得意地捏了捏手指。每每想起当年被这个阉人压一头的境遇以及差点没将大皇子扶植为太子的事,周郢心里就是一团无名火。幸好那飞扬跋扈的阉人输了,被罚去守陵,自己如今才能稳稳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大人,接下来,属下还需要盯着内厂么?还是所有精力都放在调查行刺一事上。” “都盯着,不过——”周郢想了想,“你再去办一件事。” “请大人吩咐。” “去打听打听,最近是否有武威送给陛下的奏折,以及自血月后,甄如意进了几次宫见陛下。” 黎南领命而去,周郢又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而后传来家人,去三清观请静归来一趟丞相府。 而三清观中,静归正跪在祈福殿的元始天尊神像前,眨巴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凌虚大人,委屈巴巴地问:“师父,弟子做错了什么,为何要罚弟子下跪呀?” 凌虚道人冷哼一声,背着的手从身后伸出来,手掌一张,喝问:“你自己说说,你偷偷藏了什么?”
第12章 •离城 静归看着凌虚手里的两块点心,撇撇嘴:“不过是两块点心。” “不过是两块点心?”凌虚瞪大双眼,宛如一条被捞上了岸打气的鱼,“你可是忘了,观中规定弟子不可私自将外面的吃食带入观中,更不可与其他弟子分食?你可倒好,不仅带,还分给静勤一起吃,带的还是丞相府的吃食!简直无法无天!” “师父,”静归拖长语调撒娇一般道,“这点心是弟子在丞相府上吃饭时,饭桌上剩下的。所谓一丝一缕,当思来之不易,弟子不忍看丞相浪费食物,就提出将剩下的点心带回来,丞相还称赞弟子勤俭节约,不愧是师父的好弟子。而之所以会分给静勤师弟,是因为静勤师弟最近长身体,半夜总是饿醒,所以弟子才会将点心分给他的。” 凌虚听了,犹疑道:“当真?” 静归用力点点头:“当真。” “啪”的一声,静归脑袋挨了凌虚的一击重拍。 “真你个头!若只是剩的,怎会用锦盒装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静勤长身体半夜饿了,怎的不去同后厨说?三清观虽是修行之地,但也不至于不近情理,这些要求怎会不满足?分明就是你接受了丞相的馈赠!” 静归抱着头委屈且不甘,道:“可师父您不也接受陛下的各种馈赠么?还是很贵重的金银财宝丝绸帛锦呢。师父您怎么就不打您自己呢?” “你!”凌虚被静归气得胡子抖啊抖,“你以为陛下的赏赐,都是收进我的囊中么?那都是要登记入观里的帐册,维持三清观的日常开销的,不然你以为你吃的穿的用的都从哪里来?” “弟子当然明白师父说的,弟子只是不明白,不过是一盒点心,怎至于师父生这么大的气,还要罚弟子跪在这里。” 凌虚重重叹气,恨铁不成钢道:“我只是不想你在羽翼还未丰满之时就和朝里的重臣过于频繁且深入地交往。先是内厂,然后是丞相府,再接下来是不是轮到锦衣卫了?” “可师父还和陛下打交道呢。” “我是避无可避,而你——”凌虚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静归,从那张不服气的脸上看到了当年师弟空虚的影子。 空虚天赋极其高,十几岁的年纪就有别的修道之人几辈子都无法望其项背的道行,曾一度被认为是三清观的继承人,可空虚二十岁那年却离开了三清观,选择云游四海,流浪了二十年后在扬州开了闲云观,支撑了十几年后大笑仙逝,将自己唯二的两个徒弟托付给了京城继承了三清观的凌虚。 当初静归拉着静勤到三清观,凌虚甚至不用拆信件就猜出了他二人的身份,那份独属于空虚的气质,完整传给了他的两个弟子:自由,潇洒,快活,没心没肺。 “弟子明白师父的意思,是不想让弟子和朝廷利益有纠缠,以免日后惹祸上身,毕竟伴君如伴虎,天子可因一事而宠信三清观,也可因一事灭了三清观。” 凌虚哼了一声:“既然明白,那你方才同我狡辩什么。一盒点心事小,但这之后牵涉的事情可不小。在你尚未拥有应对这些事情的能力之前,潜心修行才是你该做的。” 静归嘟嘟嘴:“难怪空虚师父总说三清观还是得师父您继承——” “你又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静归嘴唇含入了嘴中,不再回嘴。 “跪一个时辰好好反思。今后朝廷中人再找你,三思而后行,不可接受馈赠,哪怕吃食也不可以。至于静勤,我今日会吩咐后厨给他备一份吃食留到睡前。他也忒能吃了,当年师弟是怎么养活他的?” 静归点头,做了一个福生无量天尊的手势:“化缘,空虚师父人缘好长得更是好,出去走一圈,凭一张脸都能带回一桌菜。” “闭嘴!”凌虚觉得自己得回去打坐了。 但静归并没有跪太久就等到了丞相府的人,说丞相请他到府里一趟,有事相商。 “那还得请小兄弟和小道的师父说一声,小道的师父同意,小道才能去。” 丞相府的人便去问凌虚,凌虚回到祈福殿瞪了静归好一会儿后终于挥挥手,让静归起身,跟丞相府的人离开。 “记住我今日说的话!”凌虚不忘叮嘱。 静归虔诚地做着福生无量天尊的手势,回了一句:“弟子一定谨听师父教诲,再也不拿丞相府一块点心回来了。” 凌虚气得选择去打坐平心静气。 到了丞相府,周郢没跟静归客气太多就直接将安思明带回的武威闹鬼之事告诉了静归,末了问:“道长,你怎么看?” 静归抚摸下巴,思索片刻后道:“小道记得丞相说过,和林觉一起投敌叛国的士兵有一万人,而后都和林觉一样,被选择求和的西番军队枭首后从城楼上推下,尸首火烧。” “不错,那一万叛军都是林觉的家养兵,对林觉之忠心胜过对天子的之忠心。” “那么小道便有一个猜想,武威闹鬼,在闹的,便是那些死去的叛将。” 周郢不禁皱眉:“可若真是那些死去的叛将在闹,为何它们并没有伤害戍守武威的军队。它们甚至在血月那一夜,救下了被西番军队偷袭的大晟巡逻军。这是为何?” 静归又想了想,接着问:“敢问大人可知到情报带回的时候,出现的,嗯,骷髅将有多少?” “似乎是有千八百的。” “千八百的骷髅将,和一万骷髅将相比,数量极少,所以小道猜测,它们兴许在等时机。” 周郢只觉一阵恶寒:“在等全部叛将以骷髅将的方式返回人世,而后歼灭大晟军队的时机。” 静归眨眼,表示默认。 “可这仍不能解释,它们为何不伤害戍边军队。” “兴许是为了麻痹戍边军队,让他们放松警惕,抑或是,逗弄大晟的军队。大人想,这些骷髅将都是死了的,而死了还能轻而易举击溃西番的军队,想上城楼便上城楼,想去城门便去城门,无人可奈何它们的行动,它们什么都不怕,也就什么都可以做了。” 周郢更觉可怕,不自禁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那武威岂不危矣?” “何止武威,怕是整个大晟都危矣。若它们真ʟᴇxɪ是当年的叛将,以其怨念之深,仇恨之切,能力之可怖,实在是——” 静归长叹一声,然后又做了个福生无量天尊的手势,道:“不过若它们不是当年的叛将,那大晟兴许还是安全的。” 这话并没有让周郢得到半点的放松,周郢问:“为何是兴许?” “毕竟还不知晓那些骷髅生前是什么身份,难下吉凶祸福的定论。万一它们不是林家军,那大人岂不是错怪了林觉?纵使叛国,那也是生前之事了。” 周郢明了,说白了还是得查清楚这些骷髅将的真正来源。 “可我还是更倾向于怀疑,那骷髅军团应该就是林觉和林家军。罢了罢了,不管如何,道长,你可会鬼神通明之术?” 静归抬眸,若有所思问:“丞相的意思是?” “我想请道长帮忙,去一趟武威,同那些骷髅将交涉。若吉,则用之。” “若凶呢?” 周郢拳头一握:“除之。” 丑时中,月隐星藏,漫天乌云,子规啼吗,声声泣血。 内厂后门,一辆黑马车停着,两旁的两匹黑马在嚼着草,一马上坐阮留,另一马上坐亦失哈。 一个声音从马车帘子后传来:“那么,内厂就交给你们二人了。” 车外站着的金成和伍翁贝低声道:“一定守好内厂,等督公回来。” “有事及时联络,张和,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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