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探子叫安思明,是周丞相的门客,十年前就被安排来武威做探子了。丞相安排他来武威,实际目的是为了盯着平泉,但为什么要盯着平泉,小道真的就不知道了。” 张和的匕首又往前了半寸,静归哭得更厉害了:“小道说的都是实话,更多的小道是真的不知道了!福生无量天尊啊!” “你给我闭嘴!”甄如意松开了手,厌恶地将静归往旁边一甩,“哭什么哭!再哭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静归七手八脚地套好裤子,穿好衣服,抹了一把眼泪后委屈道:“这怎能怪小道?任凭谁被人用匕首抵着喉咙,被抓着心口,那里还被人威胁要割掉,都会害怕的呐。” 甄如意不屑地哼了一声,轻蔑道:“你一个修道的,要那玩意儿又是什么用?给你割了岂不是更清净?” “小道属于正一道,正一道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你还要娶妻生子?”甄如意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戾,“想得真是美得很!” 静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甄如意和张和都是阉人,娶妻生子这四个字对阉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侮辱和耻笑。 他忙道:“小道不是故意的,小道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小道今后还是更想潜心修道,救世济民。福生无量天尊!” “你还是先救你自己罢!”甄如意狠狠回了一句,“回去吃你的饭!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我们在武威的事。我们会盯着你,所以不想死的话就老实些!” 静归委屈巴巴地扁扁嘴:“小道知道了,还请督公不要太为难小道,福生无量天尊。” 静归回到了吃饭的大堂,刚坐下来就被安思明问:“怎么去了那么久?掉茅坑里了?” “没有,”静归哭腔未完全消失,讲话还是嗡声嗡气的,“一下子吃太多,所以就泄了不少。” “你是鸡啊,吃多少拉多少!还有你的声音怎么回事,难不成边上茅坑边哭?” “能不能好好吃饭啊!”静勤不满道,一只手抓着个烤饼,一只手抓着块羊肉,“我在吃饭呢!” 安思明回骂:“吃吃吃!跟你师兄一个德性!吃不死你!” 静勤不服输地怼:“你怎么这样说话呢!” 安思明大为光火,他是没想到这个只会吃和睡的小毛孩还敢这样跟自己说话,登时抡起了拳头:“诶我就不信了,你一个臭小子还能压我一头!” 眼看着拳头就要落下,静勤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震天动地,瞬间引来大堂里一众食客的注视,就连跑堂的都停住了脚步,瞪眼看这边的动静。 “你他妈的!”安思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拳头尴尬地停在半空,“别哭了!” 静勤非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哭着背起了经书, “怎么欺负小孩子呐?” “看着还是个小道士,这可是大不敬呐!” …… “周郢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派的什么人来武威。”甄如意站在二楼栏杆后,看着楼下静归那一处的动静,满心都是对周郢的鄙视。 “督公打算怎么办?平泉看来的确很有问题。”张和问。 “平泉肯定是要继续查下去的,周郢竟然派人盯了平泉十年实在是超出我的意外,那只老狐狸竟然有那么大的我不知道的秘密。不过除此之外,静归也得深查,他不简单。” “因为这一切的巧合?” 甄如意转头看张和,笑了笑:“你真是越来越懂我了。不错,我现在开始怀疑,武威闹鬼一事,其实是静归主导的。” 血月出现后不久静归就到了京城,救了周郢的命,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了周郢的信任,被委以解决武威闹鬼的事,这个道士,远没有那易受惊爱大哭的外表那么简单。 但,若真是静归主导的,目的是什么? 平泉,武威,京城,这三地有着什么联系;静归,周郢,天子,这三人又有着什么关涉彼此的纠葛?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甄如意兴奋地咬了咬唇,“等我抓到真正要对陛下不利的那个,我一定好好服侍他。” 张和眨眨眼:“你要不还是先吃饭?” 甄如意嘶了一声:“倒把这件事给忘了。我继续在这儿盯着,最近嘴里淡,你知道该点什么。” “知道,要甜的,要是这儿没有,我今晚给你做。” 千里之外,京城,丞相府。 周郢坐在窗前,就着月光,看着太子派人送来的手谕,上书邀请周郢三日去东宫陪太子及静妃吃饭之事,思索片刻,做出了应邀的决定。 抽出一张纸,蘸着新磨的墨,洋洋洒洒写完应答信,周郢唤来下人,吩咐明日一早就将应邀信送往东宫,末了道:“找裁缝,加紧给我做一身新衣裳。我要赴的是太子的宴,半点不能马虎。” 🔒第19章 •梦龙 “你们两个,在武威期间,就住在这里。” 城西的一座小院落里,安思明指了指角落里的一间狭小的屋子,里面很久没有人住了,积灰有一寸多厚,蜘蛛网从房梁连到石头炕上,大蜘蛛睡在蛛网的中心,手掌一般大,见了人也不躲。蛛网上也积着灰,不用风吹都噗刷刷地掉。 静归上下逡巡了一圈屋子后,微笑着说:“真是一间适合打坐修行的好屋子。” 安思明冷笑一声:“你可别忘了你来武威的任务是什么。” “小道自然没有忘,只是小道想问问,小道和师弟一起去探寻武威闹鬼之事的奥秘,以及解决闹鬼之事的方式时,安兄弟你又去哪里?”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事要忙。” “替丞相收集情报?盯着平泉?” 安思明斜眼瞪他:“关你什么事?问东问西!” 静归无辜地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小道只是想知道,小道若是在调查的过程中遇到了问题,可以去哪里找安兄弟帮忙。不过若是小道的生命遭到了威胁可怎么办呢?” 这话让安思明迟疑了。一直以来他都是独自一人在武威行动,自保对他来说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如今多了两个累赘,还是肩负着丞相重任的两个累赘,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不顾的。 “你当真一点功夫都不会?”安思明问。 静归摇摇头。 “你不是会除鬼祛邪么?” “除鬼祛邪靠做法事,念经用符,这些对鬼有用,可若是遇上了要取小道性命的阳人,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 “那你有什么想法,我不可能一天到晚都看着你,不去做我该做的事的。” 静归双眼滴溜溜一转,提议道:“先前安兄弟你说那些骷髅军团都是晚上出现的,所以小道要调查的话应当也是在晚上进行,既如此,安兄弟便可白日去做你自己的事,而到了晚上,便陪同小道去调查骷髅军团。这样如何?” 安思明哼了一声:“你可真是个大聪明,当我不用休息?” “那骷髅军团是每天都会出现么?” 安思明摇摇头。 静归两手一拍:“这不就好了么?骷髅军团出现的时候我们就去跟踪调查,不出现的时候小道就在此处待着打坐修行,安兄弟也就不至于每天都要不眠不休,是不是?” “你说这样就这样罢。”安思明回了一句,他也的确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我今年真是命犯太岁,摊上你们这两个累赘。” “安兄弟今年不仅没有犯太岁,还是大吉之年。” “你又知道?” 静归一本正经道:“自然,小道可是算命的,安兄弟忘了么?” 安思明骂骂咧咧离开了静归和静勤住的屋子,静归吩咐静勤去找苕帚扫去蜘蛛网和积灰,接着去打水擦洗石炕。 静勤干活干得满腹牢骚:“师兄,怎么你竟指使我做这做那的,你的尊手呢,能不能动起来?” 静归坐在他擦干净的炕上,懒洋洋道:“累,不想动。” “我就不累吗!”静勤发脾气道,“我才八岁诶!” 静归摸摸他的头:“乖,多干活才能长高长大。” 静勤白了他一眼:“哼,你就是懒!” 静归伸了个懒腰:“师兄我不过是在养精蓄锐,毕竟,谁知道往后的日子要经历什么呢。师兄我啊,得做好应对一切危险,保住你我小命ʟᴇxɪ的准备呐。” 李延将军府,甄如意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听着阮留的汇报。张和跪在他的背后,给他按摩肩背。 “自前朝建国至今,在平泉至武威一带服过役或参与过发生在这一地带的战役的士兵,总体上来看汉人占大多数,但在前朝初期,鲜卑人或者有鲜卑血脉的人数量是超过汉人的,后来随着前朝的覆灭,本朝的建立与稳固,鲜卑人的数量急剧下降。不过自从二十年前林觉叛国,平泉落入西番境内,平泉的军队构成已不可知,如今武威郡中服役的九成为汉人,剩下的一成包括汉人和西番人的混血,或者已经归降中原好几代已经完全汉化的西番人。” 前朝建立之前,五胡祸乱中原两百年,鲜卑人曾建立统治北方的大魏政权,如今的平泉和武威就在当初的大魏境内。后来大魏被大齐所败,大齐建立不过五年就被前朝所败,前朝建立不过三十五年又被如今的大晟所灭。这那极其混乱的近百年里,鲜卑人或是加入军队,或是死于战争,或是向东北逃窜返回先祖的家乡,退出中原主权的争夺,或是向南逃窜隐姓埋名,和汉族通婚以求隐身保命,如今中原大地上的鲜卑人已近乎绝迹。 “曾经也是一方霸主,现如今家没了,种也回到了关外,”甄如意一边说一边在榻上敲着手指,满脸都是对鲜卑人的不屑,“混成这个样子,也真是窝囊。还记得领兵的将领都是什么出身么?” 阮留道:“记得,死在平泉和武威这一部分地区,有史可记的将领,大魏之前都是鲜卑人,大齐的是匈奴人,前朝有四位将领,汉人三位。根据记录,他们的尸首都是不曾带回,留在原地就地掩埋的。” 甄如意倏地坐起:“那三个汉人是谁?” “丁莞之,马富骁和林觉。” “林觉被烧得骨灰都被扬了,不用理会,”甄如意扭头对背后的张和吩咐,“明日你去翻阅史料,我要看看到底是丁莞之还是马富骁在搞鬼。” “是。” 三天后,京城,太子东宫。 “来,舅父,我敬你一杯!”太子笑着向周郢举起了酒杯。 周郢忙双手端起自己的酒杯,诚惶诚恐道:“臣惶恐!” 太子笑呵呵道:“席上只有我们一家人,舅父还讲究什么君臣之道,未免太生分了,还是叫我乳名阿兰罢” “是是是。”周郢忙附和道,“阿兰。” “诶。”太子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和周郢相对饮下杯中酒,而后坐下来,看向静妃,笑道,“我记得母妃说过,我的小名还是舅舅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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