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好吃不。”老道士笑呵呵地问。 季夏吃两口点头。 他吃得慢,一个蜜薯下肚烤肉也差不多了。 老道士将肉片进碗里推到桌子对面,“山下好吃的东西多吧。” “多,不过很少能吃到黑猪肉。”季夏夹了两片,见他不动筷,“你怎么不吃?” 四个蜜薯下肚的老道士吞咽口水:“我……不饿。” “是撑着了吧。”季夏刚才就见他盯着蜜薯又看看手里的烤肉,一脸苦大深仇,分明是红薯吃多肚子装不下了,“下次可不能吃那么多了,又是晚上。” “好了好了,知道了,回来就知道管着我。”老道士吹胡子瞪眼,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只红番茄,“再说,不给你了。” 老道士总有办法堵他的嘴。 季夏不说话了,默默将碗里的几片肉吃光,剩余的就撑不下了。 吃完才道:“今天我去墓里睡。” 季夏的墓距离道观不算远,十二年前一道天雷震塌了入口一小块,老道士后来又给做了个木门。 松木做的门,打开之后内里视野开阔,平铺面积足有八百平,这还不是主墓室,主墓室得走过两道暗门躲过几道机关。 机关早在季夏醒来就给停了。 沿途隔几步一盏照明用的鱼油灯,历经百年不灭,比手电筒好使得多。 跨进主墓室,极目眺望就能看到无数夜明珠点缀的穹顶,宛似盛夏繁星。石阶上一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棺盖还铺着条丝绒红毯。 季夏吃力推开棺盖,拿着红毯躺进棺木内,再从里面一点点合上。 这一睡就是三天。 第二天晚上没见他出现,老道士还曾过去敲敲棺木,季夏隔着棺材板表示要再睡会儿。 回来时,老道士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居然要睡这么久?他想了一天给林牧打去电话问情况。 “季夏……心脏受损,一直没能愈合。”林牧合上笔记本,叹口气靠着椅背望向天花板一角,半晌后哑了声:“堂爷爷,我没照顾好季夏。” “你把事情好好跟我说。”听是心脏出了问题,老道士心猛地揪紧。 要知道,僵尸最致命的弱点就是这心脏了。 不过短短两年多时间,发生了很多很大的事,林牧捡要紧的跟他说也说了有三个小时,“季夏既然什么都没说,您也便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往后他不会再下山了,就待在山里好好养伤,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痊愈的。” 季夏此后又昏昏沉沉眯了两日,平常无事打扫整理道观,以往劈柴如切菜,现在却很吃力,往往劳作不到半小时就要歇下来很久。 老道士有心想叫他别干了,话到嘴边瞧他那和几年前种梧桐树苗似的神情,怎么都开不了口。 哪怕经历了那些事,季夏始终是季夏,倔强的性子一点没变。 深秋到深冬,整整两个月,季夏的身体依然毫无起色,睡眠时间短则三天,长则一星期。老道士每天都要下墓室用木棍敲敲棺材,听到他应声才放心离开。 临近年底,终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季夏将烤炉从院子移到门里边,来了兴致烤烤番薯、猪肉,甚至有一次将番茄也放了上去。 ——除了焦味,还是只番茄。 “晚上下这么大的雪,到明早河面就该冻住了。” 季夏望向屋外,不一会儿功夫,梧桐树上就铺满了薄薄一层白絮,风一吹飘落地上。 老道士应一声摆手:“没事儿,水缸里还有半缸水,够用到解冻后了。” 他收回视线,落到对面的少年身上,山里风大温度低,季夏带回的那些衣服完全穿不上,就又穿回之前给他做的加棉灰袍,脖颈日复一日戴着那条手工编织的红围巾。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直白,季夏握住围巾,垂着眼主动说:“这是……前男友送的。” “前,男友?”老道士脑容量顿时超载。 原来不是和女孩子谈的啊。 他愣了好半晌,清除了部分垃圾,使得大脑重新运转,再磕磕绊绊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和你一样是个天师,开始有些可恶,还想将所有僵尸灭绝。”季夏说着说着笑了,“但是后来他发现我的身份,接受了我,对其他僵尸也没有最初那么反感。知道我畏光,天没亮就拉了帘,还会做好吃的番茄酱……” 季夏抱着红番茄盘了一阵,提到黎行不自觉放松许多,道:“是个很好的人,但是我们……没有结果。” 哪怕没有黎晏清也走不了长久,总有一天要分别。 “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他醒了,应该能轻松些了吧。 * 此刻,相距不远的雪峰山山顶。 齐聚了众多天师和妖鬼,目标都只有一个。 两方人马,哪怕出动所有傀儡,也无济于事。黎晏清此刻犹如囚笼困兽,但即便到了这一步还在挣扎,“让黎行来见我。” 时隔大半年,兄弟俩再次相见。 原本三分相似的容貌被黎行近些月来渐渐磨没了,发根处的白发看着明显比黎晏清还要老几岁。 “怎么会这样?”黎晏清突然人格转换,望着他那头半白的头发,抑制不住心疼,“对不起,阿行对不起。” “天师有专属病院,以后好好在那里治疗吧。”黎行从一开始就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例行说完头也不回离开。 黎晏清却突然朝他冲过来,神情再度扭曲:“为什么不按我说的来!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去死吧!!!” 他用尽全力将黎行撞向崖外。 又在黎行掉下去后,脱力跪在地上以头砸地,撕心裂肺叫着:“阿行!” …… 雪下了足足一夜,果然如季夏所说,山中溪流都被冻住了。 老道士一早起来查看道观四周,走到河边用木棍敲敲硬度,做个记号打算解冻后捞条鱼。 放眼往上游方向看,隐约瞧见远处的河面上有个鼓包。老道士年龄大了眼神不好,往那边走两步才看清竟是个人! 脑袋破了个洞都快结成冰了。 他赶紧用木棍捞,发现捞不动冲着道观方向喊:“季夏,快来帮个忙!”
第55章 黎行,失忆了!? 季夏正在门前,用铁锹铲雪往路两侧堆方便行走,老道士声音传回道观,辨别是从后门河道方向传来,立马扔下铁锹穿过院子。 雪下了一夜,后门山上白茫茫一片足到脚踝高,一脚踩上去嘎吱嘎吱。 老道士该不会掉进河里了吧。 揣着这种想法,季夏步子跨地越来越大试图跑起来,然而没两步就被雪绊倒趴在地上。他忙爬起来,随便拍两下继续往前,顺着河道一路往北,都快走出青阳山了才发现老道士身影。 人好端端站在河边没掉下去,瞧见他来,手持木棍戳向河面凸起的鼓包。 “怎么跑这儿来了?” 季夏顶风往老道士身边走,空中忽然飘来几丝熟悉的味道,他突然停下,定睛去看老道士指出去的木棍。 “我来看看河面冻地咋样,就发现这儿躺着个人,脑袋还破了洞。你看,流出的血都快冻成冰棱子了。”老道士三两句解释完前因后果,道:“你力气大,帮帮忙把他弄过来,再这样下去就没救了……季夏?” 河面上的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仰躺着,血流满脸模糊了五官,季夏仍能一眼认出——是黎行。 他踉跄后退两步栽倒雪地里,狠狠抓了手雪。 闭眼缓了一阵,勉强站稳后拖动灌了铅的双腿踩到冰面上,走过去拉住人手腕准备将他拉起。 黎行身上穿的并不多,触及皮肤刹那就先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凉意。 老道士说得没错,再待在这儿最后只有给他收尸的份儿。季夏一度松手,搓热手掌再握住,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人从冻住的河面拉起来,冰面也即将随之崩塌。 季夏半托半抱着人上岸。 老道士赶紧取下身上的棉衣给人裹上,两指撑开男人眼皮又摸了摸额头,“得立马带回去。” 季夏拉过人手臂背到背上,颠两下侧过头,这才看清他半白的头发。 原来不是积雪落在发间。 可是黎行按照人类的算法还不到33,头发怎么会这么快就白了? 季夏吃力地背着人往回走,偶尔停下歇口气,冷气一个劲吸进肺里,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没事儿吧?”老道士旁边时刻扶着,瞧他脸都白了,心再次紧紧揪起。 以往一棵树都能独自拖回道观的人,现在背个人三两步就要歇一下,可想他的身体衰败到何种程度。 “我回道观拿板车来。” “不用。”季夏将快要滑下去的人又往上颠两下,“马上就要到了。” 说的“马上”,真正抵达已经是半小时后。 背回道观,季夏将人放自己房间,由老道士给他检查伤势。 “不太乐观啊。”老道士轻捻白须叹道:“左腿、左手都骨折了,腹部被刺穿,脑袋更是破了个洞,还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 季夏到厨房烧了锅热水。给他擦拭脸上的污血,越听老道士说的,毛巾攥地越紧,眉眼无意识拧起问:“现在怎么办?” “大雪封山,这会儿要从外面叫医生,难。”老道士仔细确认骨折的程度,扭头道:“去我房间把桌子下的药箱拿来,能治到什么程度先治。再烧点热水,还有毛巾都得消消毒。” 季夏垂着脑袋应声。 拿来药箱就又去厨房烧水,望着灶膛里蹿升的火舌,眼前再次显现血流满脸的黎行,和他一点点失去温度的手。 这两个月,黎行一次电话都没给他打过,季夏以为他们再不会见面。没想到,还能有重逢的一天,更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重逢。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季夏端着消完毒的毛巾和热水过去,老道士已经固定好骨折的手和腿,接下来就是重头的腹部和脑袋。 “把他衣服脱了。”老道士点上老式油灯,将刀片放火上烘烤一阵递给季夏。 贴身衬衣已经和伤口黏连在一起,需要一点点用刀劈开。季夏接过打磨光滑的刀片,每割开一个小口都要停下来看看昏迷不醒的人。 “放心撕,他没那么容易醒。”老道士道。 季夏立即收回视线,尽量不扯到伤口,劈开附近布料,左腹上端已然发黑。他又用毛巾轻轻擦拭周围血迹,最后露出一个形状狰狞可怖的创伤面。 “估计是从山上掉下来的,插到树枝了。”老道士看一眼就知道创伤大概是怎么形成的。 “山上掉下来的?”季夏发出疑惑。 黎行怎么会突然来青阳山?牧哥不可能会告诉他自己的位置,而且,“昨晚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62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