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拂,迎面飘来一股厚重粘稠的铁锈味,赶在他身后的凝霜翕动鼻翼,瞳孔瞬间失焦。 ——血的味道! 不仅有季夏的,还掺杂了其他妖兽的血。 巫颜玉第一个赶到现场,只见四处散落着几只血痕累累破布似的幼崽。其中,小僵尸伤得最重,一侧尖牙都被打断了。 “啊,啊……”巫颜玉把他抱起,小僵尸满嘴血,指着心口艰难叫唤。 凝霜定在原地,身体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嘴唇哆嗦着重复小僵尸的话:“那个人,把刀,插进季夏,心脏!季夏……被带走了。” 僵尸的弱点,其一是畏光,第二就是心脏。 如果是一把缠着符咒的刀插进心脏,那对僵尸来说必死无疑。 “那个人是你哥哥!”巫颜玉将小僵尸交给浣熊妖,连同其他幼崽一并带回山上治疗,反手抓住黎行,“合约还没有正式签订,季夏就出事了,散落各地的妖鬼会怎么做你知道么!” 这代表他们此前所做的一切全部白费,两方矛盾非但得不到任何解决,还会因此白热化。 “真到了那天,黎行,你打算怎么负责!”此次事件是他和季夏计划数月筹备近两年,才以最小的伤亡获取到最大利益,现在又都回到原点,甚至比之前更加糟糕。 巫颜玉无法继续冷静,攥着他衣领猛晃,“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们,哪怕提个醒,季夏也不可能毫无防备。” 季夏是听到对方是他哥哥,如果他提前说了,如果他提前说明…… “你要害死季夏么!”巫颜玉实在气不过,一拳揍他脸上,将人揍倒又拽着领子拉起。 凝霜抱着颤抖不已的手,急得眼角溢出泪花,“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赶紧找到季夏,不然……他真的会死。” * 季夏被一阵灼烧痛醒,眼睫微动,稍睁开一条缝儿,亮光争先恐后涌入眼中,刺得他又紧紧闭上,蜷缩着要躲到黑暗中去。 可无论他怎么躲,这股强光始终如影随形。 “没用的。”平淡陌生的语调响起。 季夏抬手想要挡住脸,稍有动作,心脏处又传来阵阵绞痛,疼地他用力抓着胸口的伤,血染满手。 “你果然不是一般僵尸能比的。寻常僵尸一刀插进心脏就没命了,你还能好好活着。”五官平平无奇,丢人堆里压根找不见的男人上前捏住他下巴,疑惑:“你为什么会和别的僵尸不一样?” 四面强光照射,心脏又被捅了一刀,季夏已经非常虚弱,呼吸都有些喘不上来,缓了很久才开口:“你又为什么和别的傀儡不一样。” 虽然男人的声音毫无起伏,听过便忘了,叫人找不出丝毫记忆点。这其实也是一大特点,尤其在这个特点不止他一个人的前提下。 季夏以前在青州也曾听到过这个声音,是那些傀儡。 这个人也是傀儡。 不过比起按部就班,只会听命行事的傀儡,显然更智能。 “我陪在主人身边很长时间了。”男人感叹,“主人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大概是见多了吧,有了自主意识。” “你在炫耀。”季夏听出他话中潜藏的愉悦。 男人没有回答,只道:“人类真是个神奇的生物,喜怒哀乐,嫉妒,羡慕,残暴,温柔……这么多情绪竟然都能拥有。” “你现在,也有了。”心脏破了个洞,季夏疼地满头大汗,只能以跪趴的姿势匐在地上,一张脸已经白地毫无血色,他又断断续续地问:“你家主子,究竟什么目的?” “主子和黎行很小的时候就因意外失去了双亲,被亲戚当作皮球踢来踢球,最后踢进了福利院。”男人自说自话起来,“那是家很小的福利院,里头孩子多条件差,吃不饱都是常态,但即便如此,两人也挺满足的。福利院里大都是被丢弃,身体或心理多少有些残缺的孩子,在这里,冬天不会被人摁进水池,夏天不用站到太阳底下暴晒,这样就够了……”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多大起伏,流露的情感却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密。 “直到有一天,福利院里来了几个穿着道袍的人。”他像是亲身经历过似的,“他们做了个测试,从中挑选出天分高的孩子带走作为继承者,这其中就有黎行,而一母同胞的主子却意外落选。但最后,主子还是被一起带走了,因为小小的黎行哭着揪哥哥衣裳,不想跟他分开。” 他问努力将自己蜷成团的季夏,拽着他头发扯向后,贴近脸颊问:“你猜那个时候,主子在想什么?” 不等季夏回答,他又道:“主子在想,‘他在同情我么’、‘真讨厌’,就那样被带走,他顶多是只可怜虫,现在被弟弟拉到人前,他就是个靠弟弟的可怜虫。但是换个方向想,弟弟最喜欢的还是自己,那么他也应该为弟弟做点什么。” “黎行每天每天修行,小小年纪跟着师兄们到处除妖斩鬼受过很多伤,回来都是主子给他包扎,自然而然的,主子选择成为一名医生。” 男人松开季夏的头发,拖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往上举,“主子治好黎行的伤,他才能带着修好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前。知道么,黎行走的每一步都得靠主子支撑,他走上高台,主子也会随着一起上高台,也会被关注到!可是现在……因为你!所有努力都变成了泡沫。” 他慢慢蹲下身,“你会在这里一点一点流干血,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死去。到时候,人和妖鬼将会再次开战,黎行必须要认真起来了。” “不,他不会的。”季夏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现在是不会,所以你必须死,且得死的非常惨。”男人伸手揩去他额角淌下的细汗,“等你死后,我会完整剥下你的皮送给你那些簇拥者……” 话没说完,一只沾满血迹的手抓住他头,用力下压将他重重砸在地板上。 脑门很快磕出凹陷的洞。 “没用的,这具身体坏了,还有其他备用的,而你……”男人抓过头顶的手反向翻转,只听嘎嘣一声,手臂无力垂落地上。 男人站起身嘎吱嘎吱转着脖子,无视脸上流出的黑色液体,居高临下嘲讽:“尽情挣扎吧。” 屋内亮光再度加强。 季夏仅靠一只手抱住自己的脸,最终脱力倒在强光下,白皙脸庞隐隐裂成数个碎片。 监视器后,目睹这一幕,黎晏清唇边浅浅漾开笑意,手机却在这时进来一则通话。 撇了眼备注,盯着监控屏里就快撑不住的人,最终摁下接听键。 “你把夏夏带去哪儿了!”失控的咆哮紧跟着冲出手机。 黎晏清眉头微挑,“夏夏?” “黎晏清,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这么多年没见,哥哥都不叫了么。”黎晏清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桌面,“我可是一直盼着你抵达巅峰啊,为此给了你强健不易受伤的身体,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哥哥的良苦用心呢。” “良苦用心?你的良苦用心就是把我当成小白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么!”黎行侧目望向连夜赶至的林牧,读懂对方口型“拖延时间”,继续道:“思过十二年,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我不要当什么最强天师也不稀罕,我只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好好活着。” “喜欢的人……你喜欢那具僵尸!?”黎晏清情绪激动到破音。 在听到黎行斩钉截铁的一句“是,我喜欢他”后,直接挂断。 “查到了!”林牧激动起身,“信号定位青州。” 青州梁家祖宅,自梁于修入狱后一直处于空屋状态,传闻附近闹鬼,周围几户也都搬空,用来藏身再好不过。 事不宜迟,众人立即动身。 路途上,林牧余光扫眼紧握季夏手机的人,轻声开口:“昨晚,我收到了季夏的消息。他跟我说,事情快要结束了,他也要跟你结婚了,字里行间我都能感受到,他很开心。” “对不起,因为我,让季夏遇到这种事。”黎行轻触手机,屏幕猝然亮起前不久的合照。 两人裹着同一条围巾,季夏面对镜头眉眼微弯,眸底闪动着璀璨亮光。 他合该这么开心快乐的,现在却因为自己生死未卜。如果季夏真出了什么事,他…… * 脸上皮肤寸寸开裂,隐有种即将剥落的错觉。季夏严重怀疑自己马上就要交待在这儿了,眼前开始走马观花,回想起自下山以来遇见的每一个人,遇到的每一件事,尤其是在那家便利店工作以后。 那应该是他这短暂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了。 ——真的好想再见见他们。 啪嗒! 四周亮光突然消失。 萦绕周身的强压一点点消散,季夏顺利睁开眼抬头,望向门口,来人竟是黎晏清! 一身雪白唐装,手里拿着纱布疾步走近,眉眼微垂宛如一座悲天悯人的天神像,关切地问:“你还好么?没事儿吧。” “你……”看他伸出手,季夏拖着骨折的手臂忙往后挪,满脸戒备,“你还想干什么。” 举到半空的手慢慢收回,黎晏清垂眸苦笑:“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说什么?不会伤害我?”不知道是不是血流得太多,季夏好似出现了幻听,他使出全身力气斥问:“难道你忘了昨晚的事!” 黎晏清捏着纱布,轻轻摇头,“对不起,但请相信我,不会让他一直伤害你的。” “他是谁,你又是谁。“ “我叫黎晏清,黎行的哥哥。”
第52章 只要能救季夏…… 进入青州境内,黎行的手机一声震动,收到邮件同时进来一通电话。 “这是别院负责人刚刚发来黎晏清这些年的检查报告。”钟时琴电话里道:“黎晏清过去这些年还算安分,只是情绪偶尔会变得极不安定。” “情绪不安定?”黎行点开邮件内的截图一目数行,压着声急躁斥问:“既然发现他情绪不正常,为什么没有上报!” “负责人说,突然转变的情绪维持时间极短,很快又恢复,事后也曾给他做过检查,一切显示正常,负责人就觉得没有必要。”钟时琴声音越说越矮。 不可否认,这确实是别院的失误,别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又觉得奇怪,“怎么突然问这个?这和黎晏清逃出来有关?” “夏夏不可能对一个心怀恶意的人毫无防备。”黎行肯定。 季夏本身就不是会随便对人敞开心扉的性格,更遑论一个陌生人,哪怕这个人自称是他哥哥,多少也会升起一丝警惕心。能让他放松甚至是消除警惕,黎晏清肯定还说了或做了什么。 但以他对黎晏清的了解,这人必不会选择这么迂回的办法,当时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 与此同时,青州,梁家祖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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