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摊手:“我保证在我回去之前他确实被关在村外,但我离开之后么,就不清楚了。” 普尔徒劳地在地上挣扎,他感觉架住他脖子的不是钢叉,而是从出生到现在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自动忽视了劳里是个多么卑劣的人,自己又怎么装作若无其事地活到了现在,他们只知道自己是狼人,他们不会关心狼人为什么才去杀人。 他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或者说他从来都是这样孤独的存在。 在遭受劳里的骚扰后,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寻求同伴的帮助,库尔听完他的遭遇感到不可思议,直接过来扒他的衣服,想看他身上的痕迹。 “天哪普尔,我真想不到一个人类都能欺负到你,哇,你有看过你现在的身体吗?哈哈太好笑了,这是我今年见过最好玩的事情。” 没有同情没有安慰,只有无边的嘲笑,和哈姆盖文眼里的嫌恶。 尤尔是第一个过来安慰他的人,那天他独自待在房间处理伤口,正好被过来传达消息的尤尔撞见,他没有嘲笑他,而是问他:“很疼吗?” 疼,非常非常疼。 尤尔和他一样弱小,比他更加弱小,他说的话总能引起普尔共鸣,这让他有了极大勇气。 他受够了被人践踏的日子,就像尤尔说过的那样,他是只狼人,而他只是个渺小的人类。 他动了杀心,跟尤尔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计划成功了,在看到劳里痛哭流涕,拖着受伤的腿趴在地上寻求自己原谅的时候,普尔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但在短暂的兴奋过后,他懦弱的本性开始作祟,杀人的后果他无法承受,他开始后悔,担惊受怕。 然后他被发现了。 一切就像计划好一般,他的喜怒哀惧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使他心甘情愿地跳下深渊。 他看向人群中那个瘦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尤尔,和他一样弱小的尤尔。 不,他为什么会觉得尤尔和他一样弱小? 他额头抵住地面,眼泪混合了泥土,让他半张脸看起来面目可憎。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欺负的那个,直到尤尔的到来。他很庆幸,受折磨的终于不再是他了,尤尔比他还要瘦弱,甚至连狼人特征都没有,他像一个落入狼圈的人类小孩,在那脆弱皮肤上随便一划就会留下数不清的痕迹。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施暴者的快感,原来俯视别人的感觉这么美好。他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于是他们在尤尔身上用指甲作画。好奇是狼崽的天性,狼人全身被毛发覆盖,那具洁白干净的身体对他们有着不一样的吸引力。 在其他人都玩腻离开后,普尔走到蜷缩在地上的尤尔身边,捏起他的脸查看,他想知道委屈、愤怒、恐惧这些情绪挂在别人脸上是样子。 可是没有,他在那张留着血痕的柔软脸蛋上找不到一点他想看到的情绪,他往上看去,一双冷冰冰的深绿竖瞳正紧盯着他。 普尔手一松,上一秒还奄奄一息的小孩立刻反过来扑倒了他,他全然忘了对方比自己弱小很多的事实,条件反射地紧闭眼睛。 疼痛迟迟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睛,只听头顶一声嗤笑,尤尔放开了他起身离开。 在狼族的日子里,尤尔似乎从来没有停止反抗,和他不同,尤尔不惧怕别人施与他的痛苦,尽管他的反抗微小到除了尤尔自己没人看见。 他想他也恐惧着尤尔,恐惧他明明那么弱小却拥有非凡勇气,恐惧他摆脱狼族活成这副潇洒模样。 自始至终,他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村民正商量着如何将普尔拖回驱逐门,地上的人徒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去,只见普尔撑起身体,肩膀随着大笑剧烈抖动,他的声音逐渐尖锐,从人声变为狼嚎。 钢叉断了,他的背脊弯曲膨胀,獠牙突出嘴唇,粗糙的毛发迅速布满皮肤,他朝人群发出怒吼。 其他他比别人想得要坏很多,尤其是对付尤尔上面,也许尤尔自己都不知道,他七岁生日那天狼巫忽然找上他说要帮他改造身体其实是普尔游说的,他前半生过得很惨,他要尤尔过得比他更惨。 不管人类还是狼族他都讨厌透了,他过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恨透了胆小怕事的自己。他要死了,但在死之前他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他没有能力表达仇恨实施报复,但尤尔一定可以。 普尔对着太阳相反的方向猝然长啸,红色血丝骤然布满眼球。 “不好,他要自爆!”警长脸色大变,急剧往后退去。 “嘭——”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普尔身躯急速膨胀,在所有人瞪大的目光中炸成一团巨大血雾,几位离得近的村民被气浪冲下了山,不知死活地昏倒在地上。 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狼嚎,原本明亮的天色迅速转灰,太阳被乌云遮挡,月亮从天边升起,转瞬间变为黑夜。 与此同时,离村庄相隔一条小溪外的森林里,坐在药炉边的金发女巫转向窗外突然变黑的天色,嘴里轻声念道:“长夜已至。” 后山树影婆娑,狂风大作,混乱之中有人看见狼人在月下的剪影长啸着狂奔而来。 尤尔站在山崖边俯瞰村庄,狼人在黑夜中穿梭,肆意屠杀生命。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惊呆了。 事实上他确实受到了震撼。 狼人残忍又冷血,他们在暗夜中潜行,拥有很多无法理解的规矩和仪式。比如他们十分看重尸体的保存,尸体有损伤的狼人灵魂也会残缺,死后无法进入狼神圣殿,不能进入轮回。 自爆,对于狼人来说是一种十分骇人听闻的死亡方式,它以灵魂为代价,向狼神传达自己的虔诚和遭遇的不公,狼神会被他的诚意打动,降下长夜,增强范围内狼人力量,用于震慑其他族群。 想不到一向怯弱的普尔也有魄力做到这种地步。 尤尔手臂一紧,被一股大力扯着往后跑,他磕绊了一下尽力去跟上前面人的速度。宿林拉着他在鬼影幢幢的后山狂奔,可村庄有哈姆盖文,后山有库尔,长夜降临,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狼嚎声,惊叫声,逃跑声,误触捕兽夹的开合声,起此彼伏。 有温热的液体溅到后颈,顺着脖子流入后背。尤尔想回头又被宿林往前一拉,被迫面视前方撒腿狂奔。 他的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变成了窄窄的深绿竖瞳,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幽冷光。 宿林感觉背后窜来一股寒意,等他往后瞥去,只见一双浑圆的翡翠色眼瞳正不解地望着她。 “你......”宿林皱着眉,忽见尤尔惊讶地指了指他身后。 一张发出浅淡微光的半圆形结界以插在地上的图腾杖为中心,迅速往外扩散。结界快速平移,眨眼间将他们纳入了保护范围。身后传来“咚”地一声撞击声,狼人趴在结界上,被结界带着往后退。 逃命的村民们后知后觉地停下来,仰望头顶的黄色穹顶:“是神民,神民在保护我们!” “是守卫啊。”尤尔盯着不远处那把插在地上的,只在古籍书上看到过的图腾杖。 守卫是神民的一种,每个守卫都有一个标志性的图腾杖,狼人无法进入守卫释放的结界之内,一个非常强大的防御型神民。 结界的范围不大,只笼罩了一小块地方,这小小的空间便是村民生存的保障。狼人也意识到了这点,果断放弃结界内的村民,捕杀还没来得及进入的。 里面的村民虽然不会直接受到死亡威胁,但外面传来的哭嚎声也是个不小的心理折磨。 宿林感觉手臂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低头见尤尔脸色平静地望向圈外,身体却寻求安全感般往他身上靠。 短暂地思考了片刻,宿林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尤尔的脑袋:“不怕。” 不论什么时候,宿林都能被精准地孤立出来,村民们抱团缩在一起,宿林单独分出一片地方,形成泾渭分明的两块区域。 “尤尔,来。”尤尔回头看去,见坐轮椅的罕萨叔叔冲他招了招手,他拿出一袋红薯递给尤尔,指了指那边的村民,“长夜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先给每个人发个红薯垫垫肚子,其他人我不放心,交给你来好不好?” “好。”尤尔拿过沉甸甸的袋子,将红薯分发下去。 这时,一声响亮的尖叫声划破长空,只见不远处闯出两个人影,他们连滚带爬地往结界冲来,狼人追赶着他们,眼看就要碰到两人的后背。 “救命!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不能死!”一人扯着嗓子大叫,他脚底一拌,整个人往前摔去。 “提卡!”另一个人大喊。 两人的脸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提卡在离结界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摔倒,提米跑到一半又回去拉着哥哥往结界内拖,身后的狼人越来越近,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尤尔呼吸一滞,耳边一阵风划过,一双手臂伸出结界外,一手一个把两兄弟迅速提溜进来。 狼人刹车不及一头撞在结界上,听得尤尔都忍不住替他牙酸。 两兄弟懵懵地被宿林放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抱在一起痛哭。尤尔上前询问情况,被他们拉过来抱在一起哭。 尤尔被挤的有些喘不上气,但两兄弟一心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情绪中,只得放弃挣扎,向宿林投去求助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宿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不断有人冲入结界,在死亡的威胁下村民们本就不甚朴实的外表变得更加狰狞,尤尔见证了许多为了自己安全逃生,把同伴推向狼爪之下的人。 那张张曾经在晨光下向自己打招呼的和蔼面目,此刻变得冷血麻木。不过人类本身就是这样恶劣的生物,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魔物与人类总是相互嫌恶,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魔物不屑于伪装自己的劣根性。 这样看来,好像他确实更像人类一些。 大部分村民都进入了结界,剩下没来的估计也凶多吉少,狼人盘踞在结界之外,似乎要和他们耗到死。 两兄弟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他在看什么,不会还想杀我们吧。” 尤尔对上结界外库尔猩红的狼眼:“找守卫吧。” 闻言提卡立刻四处寻找:“守卫在哪?” 提米道:“守卫不能离图腾杖太远,他应该就在我们中间。” “你怎么知道?”提卡宛如不认识般看着提米,又问,“我怎么不知道?” “罕萨叔叔在村里科普知识的时候你都在睡觉,你当然不知道。”提米从兜里掏出几个坚果,“居然还没掉,尤尔你吃吗?” “我不吃硬的东西。”尤尔摇摇头,慢慢挪到宿林身边问,“你知道守卫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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