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宿林扫过现场所有人的脸,最终摇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确定?”尤尔追问。 宿林依旧摇头:“你不懂。” 尤尔:“......” 适应了长夜,村民们胆子大了起来,开始拾柴火驱寒,一边烤火一边聊起了天。 “这夜晚什么时候过去。” “不知道,你带食物了没,那红薯不顶饿。” “都没吃饭呢,你说普尔什么时候死不好,偏要挑午饭的时候死。” “真没想到,普尔居然就是杀了劳里的狼人。” “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死得好。” “劳里可真行,连狼人也不放过,哎,狼人的滋味应该和人类不一样吧。” “外面就有一只狼人,你要不要去试试。” “哈哈哈,这个就算了吧。” 两个村民旁若无人地开起了荤色玩笑。 尤尔躺在地上,温暖的火光映照漆黑的天空,与其他村民对黑夜的恐惧不同,黑暗能给他带来平静和安稳。 “啊啊。” 尤尔坐起来,对走过来哑女塞拉道:“怎么了?” 塞拉边比手势,嘴里边对着口型,指了指另一边不断发出痛呼,捧着被捕兽夹夹住腿的村民。 “我来帮忙吧。”尤尔跟着塞拉一起过去。 需要处理伤口的人很多,塞拉往返于各个伤者之间,尤尔也跟着到处跑。 等安顿好全部伤员,尤尔依旧没有闲着,安慰这边吓哭的女孩,倾听那边中年人的抱怨,偶尔搭把手帮个忙,忙活了半天等实在没有事干了才停下来。 宿林看着看似在休息其实时刻关注着别人动静的尤尔,好一会儿才组织完语言道:“为什么做这些?” “什么?”尤尔惊诧地回头。 宿林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疑惑:“你不喜欢。” 尤尔:“不喜欢什么?” 宿林沉默了片刻,用“不要装傻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责备目光看着尤尔。 面对突如其来的怪罪眼神,尤尔努力地想要解读宿林说不出口的话意,但明显失败了。 “尤尔!”那边有人喊道。 尤尔歉意地朝宿林笑笑,起身跑过去:“来了!” 宿林盯着尤尔的背影,眉头紧锁。 等彻底摆脱掉宿林视线,尤尔原本如常的背影下一秒终于泄露了几分慌乱。 他看出来了,有个声音在尤尔脑中疯狂叫嚣,被发现秘密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他捏紧手指表情绷不住的僵硬。宿林看出来了他费尽心思地讨好别人,为了做到合群,他逼迫自己热衷交际。 他会觉得自己虚伪吗? “尤尔。”宿林居然追了过来,他张了张口正打算将准备好的话说出口,就见尤尔转了过来。 他看到那双翡翠眼睛中被隐藏地很好的恐惧和小心翼翼,宿林无端想起了蜗牛,明明天生敏感,偏偏不断探出柔软又容易受伤的触角,去探知不知危险的世界,因为害怕孤独。 一向无所谓他人情绪的宿林突然有种说错话的感觉,任何时候都在高速运转的脑子也罕见地出现卡壳,正因为思维凝滞,他的语言系统反而变得顺畅了起来。 尤尔抬起头,只听那个清哑的嗓音如流水般顺滑地淌过他的耳朵。 “我不讨厌你。”
第10章 分不清时间流逝的长夜里,高低变调的呼噜声不时从旁边传来,图腾杖为困在山林的村民撑起一片的安全地,结界的微光照在每个人熟睡的面上。 尤尔侧身微曲,手掌被身体压着被地上的小石子咯出几个小孔洞,他却无知无觉,仿佛陷入了一段梦魇。 他梦见小时候的自己趴在冰冷的木桌上,丝丝寒气从桌子的缝隙间透出来,冻得他浑身发抖。 一双双严厉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他的身体,尤尔睁大眼睛小心观察四周。 “尤尔乖,我们需要抹除你罪恶的人类特征,放心,你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纯种狼人。” 尤尔察觉到了危险,挣扎着要坐起来:“我不要。” “尤尔听话!”头顶的声音变得凶狠。 和他脸一般大的金属钳子伸过来,冰冷的触感让他寒毛直竖,布满狼毛的爪子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露出幼嫩的尖齿。 尤尔忍不住往后缩。 “摁住他,别让他挣脱了。” 四肢却被五六双带着尖指甲的手死死固定在桌面上,尤尔拼命挣扎却无法撼动分毫,嘴里传来尖锐疼痛使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哀鸣出声。 他感觉自己尖牙被强行拔长,埋在牙龈中的牙根被粗暴地拉出,混合着血肉暴露在空气中。 汹涌而出的鲜血堵住了他求助的声音,他们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的牙齿跟同龄人一样长。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狼人们漠然又冷静地讨论着改造方案,偶尔传来几声细碎呜咽也被叮叮哐哐的金属仪器掩盖。 他们割开他的毛囊,往里面塞别人褪下的毛发,粗粝肮脏的狼毛与皮肉粘连在一起,他一抖,狼毛就漱漱掉落,他们不厌其烦地塞了一遍又一遍。 背部长时间接触不干净的狼毛,出现大面积感染,房间里臭气熏天,苍蝇和浓水在他背部描绘出魔鬼的线路。 小小的狼崽趴在桌上,呼吸一遍低过一遍的虚弱,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要把在场的每张阴冷嘴脸都印刻在脑海里。 等到某一天,把他受到的全部痛苦一个一个讨回来。 尤尔猛然睁开眼睛,微凉的清风划过皮肤,他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意识到噩梦已经结束了。 此时天色大亮,长夜已逝。 大多数村民还在沉睡中,头顶的结界消失,原本插着图腾杖的地上只留下一个小坑,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收走了。 他闹出的动静有些大,旁边的宿林也睁开了眼睛,尤尔下意识道:“抱歉,我吵醒你了?” 说完他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看向脚边燃尽的柴火堆。 他原本是睡在这里的? 昨晚宿林那句语义不详的话像根刺始终悬在尤尔心头,尽管宿林说了不讨厌,但尤尔到底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刚睡醒时短暂的迷糊过后,尤尔发现自己有点没法面对宿林了,好像不论自己在他面前做什么,都像个演技拙劣的小丑。 尤尔避开他的目光主动站起来:“我去看看村庄怎么样了。” 说完,尤尔逃也似的往山下跑去。 林间横尸遍野,散发着腥气的土地,随处可见的狼爪印。 这时,尤尔听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正快步走来,尤尔往生源方向看去,一位陌生的大胡子男人从树丛里窜出来。 随着靠近,尤尔看清了他的装扮,男人全身的衣服都是用兽皮做的,头发胡子混在一起,手上揣着一把又细又长的□□。 猎人,半神民,他们本身并不具备神力,全靠手中那管拥有神圣之力的□□。因此他们不会像其他神民那样被神明塔禁锢自由。猎人的强大靠的不是神明塔赋予的神力,而是长久积攒下来的经验。 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魔物唯恐避之不及。 那人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尤尔:“我没见过你,新来的?” 尤尔点头:“我叫尤尔。” “大家都叫我老霍根,如你所见是个猎人。”那人语速飞快,“狼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尤尔跟猎人说明了昨天的情况。 “自爆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老霍根倒是十分镇定。 尤尔问:“村庄怎么样了?” “死了很多人,警长,工匠梅林,伯克一家无一人生还......全乱套了。” 尤尔一愣,警长也死了么,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警长公信力很高,对于哈姆舅舅来说是个棘手的人物,如果他不在了会方便很多。 老霍根:“后山其他人怎么样了?” 尤尔只得带老猎人回去后山,路途中他了解到,前几个月霍根和他的徒弟带着村里一个生了重病的年轻人外出寻医,直到今天才回来,刚好遇上狼人袭击村庄。 走了一会儿,前方迎来一个颀长身影,尤尔脚步一顿,偏头看向路边的花草。 “嘿,宿林。”结果出乎意料的,老猎人竟然停下来向宿林打起了招呼,还就原地攀谈了起来。 尤尔有些变扭地站在老猎人身后,在察觉到宿林若有似无飘过来的目光后更加无措,只能低着头躲避前方的视线。 宿林说话十分缓慢,霍根却仿佛习以为常般和他交流,话语中丝毫没有其他人对他的鄙睨和不耐烦。 两人交换了一下信息,霍根知道后山没有大碍后便没有执意上山:“那我先去工匠那里看看,我还有东西留在那里,免得被些不知道好歹的人偷了去。” 眼看猎人就要离开,尤尔急忙开口:“我可以跟霍根大叔一起去吗?” 落在身上的视线宛如实质。 “行啊,正好缺点帮手。”猎人揽过尤尔的肩膀对宿林道,“这小孩我带走了。” 尤尔被扑面而来的胡子罩得有些窒息,他偷偷瞄了一眼宿林,见其没有阻止心里松了口气。 工匠的住所在中巷,两人回到村庄见到了极其混乱的一幕。砖瓦建筑却被破坏得一塌糊涂,门单独倒塌在地上,墙体被人从后推倒。地上全是烂糊的水果和满是脚印的蔬菜叶子,发臭的尸体没人收殓,在空气中混合成一种怪异气味。 “呕——”珊迪撑着柱子干呕,山姆满脸忧虑地拍着珊迪的背。 走在路上,尤尔背后无端撞上来一个人,两个没有防备的人一同撞倒在地。那人撞了人后什么也不说,站起来抱着一篮鸡蛋埋头继续跑。 “多恩你还我鸡蛋!”后边传来大妈的叫喊。 “都是从公爵家里拿来的东西,凭什么说是你的。”多恩不甘示弱朝后吼道,“我抢到就是我的!” 大妈一边骂一边从红瓦房里拖出来一匹马,这匹马油光发亮被养的很好,她摸着马匹眼里满是贪婪,察觉到旁人的目光咳嗽了一声,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公爵早死了,我拿点死人的东西怎么了。” 街的那头又爆发出喧闹声,住在中巷的人生活条件普遍比其他地方要好,村民闻声而来哄抢一片。 老猎人冷哼一声点起了一支烟:“那是公爵的房子,他是旧贵族,村里最有钱的人,结果就死在长夜,狼人可真会找人砍。” 尤尔听出了老猎人口中的嘲讽,他嘴里说着狼人,但语气中似乎更相信凶手另有其人。 “死了好多人。”尤尔扫过街头还没处理干净的一具具横尸。 老猎人依旧是那副轻慢的口吻:“没什么好伤心的,你以为那些死的人有少是干净的,这些活着的人又有多少是干净的。” “?”尤尔满脸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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