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叶酒云的画像。 “皇上,小王爷来了。”王公公从外面进来。 叶宴书连忙将桌上的小像收了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又理了理衣服,摊开一个奏折。 王公公刚退到一边,叶酒云就进来了。 看见叶宴书正在批奏折,轻轻勾了下唇,“你似乎在躲我。” “躲你?朕为什么要躲你?”叶宴书微微抬起眼皮,看着他,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今天叶酒云的头发没有束起,而是像往日一样扎起了一半,散落的一半灰白发丝平铺在身后,和他青墨色的衣衫相衬,总有些刺眼。 远远的看着,还以为是个老翁。 他身上的熏香很重,就算离得这样远,叶宴书也能闻到。 “你......”叶宴书不知道怎么开口,见叶酒云没了下文,犹豫的问道,“你不应该在芳撷殿吗?” “顾南倾不知道去哪了,你给我安排的宫女一个个的都不会说话,我在芳撷殿也会无聊的。”叶酒云虽然醒着的时候很少,但是也能察觉到叶宴书在躲着他。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有事相求,总要见上一面的。 叶宴书瞥了一眼王公公,王公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芳撷殿里的宫女本来都是会说话的,只是为了不让她们乱嚼舌根,才用了极端的方法。 或许是顾南倾将叶酒云保护的太好,他自己都不知道每天身上的衣物要换洗几次, 给他擦拭身子几次。 但凡传出去一点风言风语,都是对皇家颜面的损失,也是对叶酒云自尊心的伤害。 顾南倾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些,才会在叶酒云进宫的时候嘱咐王公公。 才会一早就封了他的嗅觉,才会一直为他束发,用熏香...... “阿云......”叶宴书想不到该怎么解释,最终变成了一声轻唤。 他起身,缓步走到叶酒云跟前。 两人互相望着,叶酒云率先移开了目光。 叶宴书则是低下了头,双眼通红,滚烫的泪一瞬间滑落。 安静的御书房内,叶宴书抽泣着,“对不起......” 哪怕身居高位,也无力护你周全。 推演数十次,也算不出你的命数。 甚至你危险时,我都不在你身旁...... 王公公看着叶宴书的样子,脸上有些不忍。 “无碍,今天我来,是想求一道圣旨。”叶酒云没想到他会说这些话,脸上也有些不忍。 他害怕看到叶宴书的样子,自己会心软,微微侧了侧身。 避开了叶宴书。 他的声音有些轻,听起来有些淡漠。 叶宴书看着他转过身去的样子,心里有些刺痛,“什么圣旨,你说。” “我想用青竹城所有的军功,换你的赐婚......”叶酒云声音平静的说着,但满眼都是甜蜜。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一睡不醒了。 有些事,要趁早。 叶宴书的呼吸一滞,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他往后退了几步,用手摸到桌沿,撑着自己的身子。 脑袋里一片嗡鸣,眼泪不知不觉的滑落,模糊了视线。 “此话当真?”叶宴书神色痛苦。 叶酒云不答,他觉得耳朵有些发堵,太阳穴在不断的刺痛。 眼前的世界逐渐的在变暗...... “是的。”在最后的关头,叶酒云还是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阿云!” 在一声惊呼,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叶宴书抱着叶酒云,跪坐在地砖上,无声的痛哭着。 他命人将叶酒云送回了芳撷殿,又请了太医诊治,才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御书房。 这里常年没有什么人,只有一堆批不完的折子还有侯在一旁的王申。 原来还有一个人日日来请安,虽说是他下的令,但也还有一个人陪着他...... 如今那人也不在了。 他将叶酒云的小像再次拿出来,又看了一会儿,忽而笑着笑着哭了...... 颤抖的笔尖勾勾画画,不多时就写好了一道圣旨。 “王申,开始准备吧!”叶宴书将圣旨交给王公公,又罗列了一堆礼品。 虽然不多,但各个都是精品。 王公公领了圣旨和礼品单,就快步向芳撷殿了。 一进门就看见了刚回来的顾南倾。 “恭喜顾公子了!”王公公嘴上说着恭喜,可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 他也的确没什么可高兴的。 顾南倾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圣旨上。 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些。 他虽然有些感动,但拿着圣旨只觉得有些沉重。 “顾公子似乎出去了一趟?”王公公是个人精,叶宴书没让顾南倾出去。 顾南倾一般也不会出去,一般都在照顾叶酒云。 “去左相府吊唁。”顾南倾的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似乎只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王公公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顾公子和左相有交集?” “并无,受程夫人所邀罢了。”顾南倾将圣旨交给一旁的阿玖。 王公公见他不想多说,也就悄声退下了。 只是刚出芳撷殿,外面报丧的小太监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他只听见了一句“程夫人自缢了”,人一路跑着去了御书房的方向。 王公公心中微微一沉,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但心里就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还没走到御书房,就看见叶宴书急冲冲的出去了。 一连数日,整个京城的气氛都郁郁沉沉的,左相府的丧事一件接着一件。 最终还是卓不凡和赵阳煦两人做主,将程夫人和程泽衍合葬了。 程家的一儿一女也被接进了宫,由专人照看。 而芳撷殿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外面的丧事对于这里没有任何影响。 王公公拿着礼单去内务府取东西,一件一件送到芳撷殿。 几个哑巴宫女在王公公的张罗下,用红绸布置着。 就连结婚用的喜服都准备好了,一切就等黄道吉日了。 顾南倾给叶酒云梳着头发,帮他试穿着婚服。 “南倾,我想看你舞剑,听你弹琴......”叶酒云看着顾南倾身上的喜服,眼睛里闪着光。 他等这一日似乎等了很久,也许是往日亏欠的,也许是现在期待的。 “现在吗?”顾南倾拿着梳妆台的上的白玉梨花簪给叶酒云簪上。 这是他送叶酒云的礼物。 叶酒云一直戴着,从未离身。 “嗯!”叶酒云仰着头望着他,伸出手臂环上他的腰身,似乎是在撒娇一样。 “怎么突然......”顾南倾正想问下缘由,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均是一愣,谁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他们并没有邀请任何人,叶宴书也下了令,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我去开门。”顾南倾拍了拍叶酒云的背,就去开门了。 打开宫门,映入眼帘的是叶宴书的脸。 顾南倾愣了一瞬,随后无声的往旁边挪了下身子,让出了一条路。 “我来找你。”他嘴上说着找顾南倾,目光还是不自觉的瞄了一下那半掩着的殿门。 心里期待着那个人从里面将门打开...... 忽而他又自嘲的笑了笑,怎么还想这些? 都过去了不是吗? 他心里的那个人,马上就要嫁给眼前的这个人了。 而这一世,他连抢的资格都没有。 甚至都不能宣之于口。 顾南倾脸上快速闪过一抹狐疑,随即便想到了什么,敛了一下眸子。 “程夫人死的那天你是不是去过左相府?”叶宴书也不拐弯抹角,“虽说跟你没关系,但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程夫人服了毒。” 顾南倾一直敛着眸子,没有说话。 面对叶宴书的目光,他也没有回应。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喝了毒酒,有人说你也喝了。”叶宴书见他不答,心里有些窝火。 当然他恼的不是顾南倾不答,而是顾南倾中毒之事,只怕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是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没打算解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在了他的前头,你要他怎么办?”叶宴书瞪着顾南倾,努力压着声音。 顾南倾依旧不答,沉默良久才说道,“我自有打算。” 这种情况顾南倾何止没有预想过。 但他没忘了在青竹城勒冥爵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是叶酒云长出情丝的关键,当初他与叶酒云经历生死,也可以说是有意图的。 今日这步棋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是或许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见叶宴书还在瞪着他,不由轻笑了一声,“那你呢?你窥探天机,你的阳寿又剩了多少?” “不用你管!”叶宴书压着心里的火气,将手负在身后,背对着顾南倾。 “算来算去,依旧算不过天命,所以你选择了顺从。”顾南倾深深明白这种无力感,但是没办法,这一世他们是凡人,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好自为之吧!”叶宴书深深的看了一眼顾南倾,最终转身离去。 顾南倾关上门,蓦然喉头一甜,一股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开来。 他深知自己中毒之事,过了这些天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但是眼看着他们就要成婚了,他们彼此都很期待,所以他强撑这自己这副残躯,想撑到那一日的到来。 他将毒血吐出来,用手帕擦去嘴角的血渍,去偏殿取了一壶酒。 回到正殿时,他勾了勾唇角,眼中漾着笑意才进去,柔着声音说道,“没事,是叶宴书,他来送壶酒......”
第五十六章 喜丧 顾南倾进屋的时候,叶酒云正在擦拭一把长剑,那是叶宴书赐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听见顾南倾的话,叶酒云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多想。 “南倾,你看这把剑和你的那把相比如何?”叶酒云拿着剑挥动了两下,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有些怀念曾经能舞剑的日子了。 月下舞剑,随风而动,与花共舞,有酒相伴,还有佳人弹琴...... “是夫子送的那把吗?”顾南倾将酒壶放在桌子上,接过剑,在手里挥了两下,觉得还不错。 和青苍送的那把剑相比却还是有差距的。 叶酒云看着他舞剑的样子,眼睛里闪烁着憧憬的光。 日后若有机会,定然还要再相遇,在梨花树下抚琴问剑。 “尚可。”顾南倾提着剑,拉上叶酒云的手就出了殿门。 他让叶酒云坐在一旁的凉亭里,而他在院中开始舞剑。 青苍送他的那把剑,他其实从未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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