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认命扛起他,踉踉跄跄朝外走去。 “等回去你一定得对我负责!”李雁咬牙切齿。 夜风带来危险的气息,却不致命,李雁抬头,四下一搜—— 黑黝黝的石头上立着一个人,背对着月亮,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头上伸出两只又长又尖的角! 他脚下一点,轻飘飘如同柳絮一般从石头上飞下。 简直不是人! 李雁一下子看呆了。 那人停在他面前,身披红到近乎黑的大氅,银线修成的莲花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脸上挂着熟悉的傩面,除了发丝,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 蒋子文! “蠢死了。”蒋子文看着他微张的嘴,连个正眼都不瞧他。 “之前我们看到的一直是你对不对?”李雁小声问,连身上扛着的人都滑到了地上都不自知。 蒋子文微微抬起下巴,似乎在说“你在说什么疯话”? 李雁立刻闭嘴,他可不敢继续问下去:“蒋教主到此,难不成也是来找飞红草的?” 蒋子文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邓通,下巴微微抬了抬:“他是你什么人?” 李雁看了眼地上的人,生怕这魔头随便就动了杀意,老老实实地说:“他是我师叔祖。” 蒋子文点点头,对这人的身份没有半毛钱兴趣。他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李雁第一次看到,这人身上还有白的时候。他忍不住低头研究起来,蒋子文的手指动了动,满脸不耐烦。 “拿来。” 李雁小声嘀咕:“什么?” “飞红。” 蒋子文笑了一下,难得没有讥讽,脸上全是真诚,真诚得和李雁前几日晚上对着他一样。 李雁摸摸鼻子:“三千两。” “嗯?”蒋子文轻微质疑了一声。 李雁随即觉得,自己这价开的有些高,若在上阳城,开出这样的价格,人家等着用倒是没什么,这儿可是飞红的生长地,蒋子文多跑半里路,就能摘到。 蒋子文也不跟他废话,拍拍衣袖,转身便走。他到这儿来不过是为了另一重保险,刚才听李雁心声,他危机已经解除,自然也无需为这解药付出额外代价。 “等等。”李雁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价格好商量!” 蒋子文猛地挥手,把他甩到一边:不要脸的东西,明明是你有求于我,居然还同我谈条件? “我不要钱,你帮我把他抗走~”李雁眼看他要走,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让他动弹不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能把邓通背到此处已是极限,万一再来个什么野兽,他今天可真的要命丧于此! 蒋子文眼中的光晦暗不清:“我凭什么救他?” 这人对李雁挺重要啊,若是不救,两人是不是得死这? ——难得抓到李雁的把柄,回去得让人好好调查一番。 李雁一咬牙,把胸口藏着的飞红拿出三株:“这飞红都给你,我不收你银子了,就当是一命还一命!” 他心里把蒋子文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顺便在心里把邓通大骂一通,想着一会儿怎么让他弥补自己的损失! 蒋子文低着头,很想踢他一脚:“这就是全部了?” 李雁点头。 蒋子文一脚把他踢翻:“你个满嘴谎话的狗东西!” 满朝文武,各个心怀鬼胎,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撒谎! 他一把抢过李雁手中的飞红:“我杀了你们,照样可以拿到东西。” 李雁猝不及防被踹翻在地,瞪大眼睛,眼角眦裂。 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蒋子文微微侧头。 “我笑你铁血心肠!死而不知!”李雁盘腿而坐,双手结印,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 蒋子文飞快读心—— 诶,前几日明明一幅要死样,他今日身上怎么就这么干净呢,连要挟的手段都没有! 要不然我现编一个? 蒋教主的仇人,想必很多吧,说不定就撞对了? 蒋子文勃然大怒,气越发冰冷:“我看想死的是你!” 李雁看着自己手心翻涌的黑气,定了心神,坚定地说:“吉凶由人,祆不妄作,你如此暴烈,会降天罚!” 胜败在此一举! 今日他若不能摆出架势,两个人都得死在这。 一瞬间,蒋子文看到了他身上的燃气了熊熊烈焰,他双手一摊,笑着说:“报应,不早就来了吗?” 李雁依旧直勾勾盯着他。 蒋子文叹了口气:“不过你说得对,那日你放过我,欠你的因果,我终究要还。”他拎起邓通,从李雁身边经过,李雁只觉得胸口一空,五株飞红居然都没了! “蒋教主非跟我计较那么两株草吗?”李雁凑上来。 蒋子文斜了他一眼,分明是在讨厌他的不老实。 不跟他啰嗦,免得他又说出什么歪理。蒋子文将邓通捆行李似的,打横捆在鹰背上。 李雁看着那麻绳,就觉得自己胳膊疼。 他厚着脸皮往鹰背上爬,蒋子文伸手一拦:“我这小鸟精贵得很,可经不起三个人的重量!” 李雁指指鹰,又指指自己——小鸟?我还没它三分之一大,多我一个怎么就把它给坐垮啦! 蒋子文不跟他废话,一跃而上,缰绳一拉,整只巨鹰腾空而起。 留给李雁夜空中一个黑点! 李雁在心里骂娘,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追得上! 他脚下一刻也不敢停,全身真气一个循环,在树间跑了起来。生怕跑了一半,就看到邓通被从鹰背上扔下来。 乌压压的林子传来鸟兽之声,一抹微光扎了进来。前方草木稀疏,尘土飞扬起来,日头正盛,天上连朵云都没有。 李雁喘如老狗,眼看前面可算到头了,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脚下一滑,从树冠上摔下来。 飞鹰一阵嘶鸣,盘旋而下,稳稳降落,轻巧如同佛祖拈花。 蒋子文看着眼前一瘸一拐的李雁,发丝粘在额头上,鼻尖上的一滴汗摇摇欲坠,脸颊上几道灰痕,平日里在旁人的装腔作势被撕得粉碎,心头一阵玷,污神佛的快意。 李雁抹了抹自己的脸,整个脸越抹越难看。 蒋子文伸出手,递给他一块象牙白的手绢:“白送你的。” 李雁也知道,自己现在定然一身狼狈,接过带着冷莲香气的帕子擦了把脸,稍微收拾个人样,顺嘴客气:“那多不好意思。” 你会不好意思? 蒋子文勾起他的发带,随手一拉,满头青丝瞬间散开:“既然觉得不好意思,就拿这个来换吧。” 李雁:我怀疑你蓄谋已久。 我这带子上一颗月白宝石,就值好几十两。就想着出门在外万一被比如你这样的人抢了,还能卖了凑个路费。 现在你一块手帕就想找我换了? 不换! 蒋子文等着他把这掷地有声的“不换”两个字砸到自己脸上,只看到李雁攥着手帕,眼角红红的,一副敢怒不敢言。 还是怂。 “你不说话,这张脸还能骗一骗人。”蒋子文将发带收到怀里。 李雁满脸疑惑:我说话了吗? “就到这了。”蒋子文自觉说错了话,哼了一声,把邓通往地上一丢,骑着飞鹰扬长而去。 这么一摔,邓通慢悠悠醒了,看着自己一身象牙白的衣服,现在黄扑扑的,废了好大劲,都爬不起来,拧着眉问:“阿嫣,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李雁轻踢了他一脚泄愤:“我要是真报复你,你现在该倒在林子里了。” 这一趟真是亏大了,全部身家连同三重天分舵最重要的可移动财产全都丢了,李雁已经可以想得出,小金横眉冷对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扶起了邓通,两人跌跌撞撞往来时的官驿走去,邓通的马还在那,好歹能捎上一程。 ——飞红采到了? ——没有。 ——这买卖苦茶子都赔没了! ——闭嘴!我这是因为谁?!
第9章 龙纹 夜云升在一个古楼顶上,银色的云面,挡住了所有的光亮,半展旗卷着,黑色的木板边上,很快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示意这里还有空房。 夕阳西下,拉长了土地上两个影子。 邓通早已对二人下了咒,现在两人都是一副人模狗样,李雁的扇子又摇了起来。 两人走到官驿,门口便看到,驿官正驱着马。 看到两人?他愣了一下,神色似有惋惜之意,随即热情起来:“客官回来啦。” 他领着两个人来到后院的槽枥之间,指着一匹矮墩墩灰扑扑的马说,“这马前两天跑来的,一来就直扑到红马身边,我们想赶走它,红马还拦着不让。我们可不敢对它动作。” 他搓搓手,那意思很明显,麻烦把这矮脚马的账也结一结。 李雁定睛一看,正是自家的小灰驴。 他心疼地直哼哼,不情不愿数出几个钱——小金统共也没给多少盘缠,居然要花在马上!这回去报账,恐怕又得挨骂。 一手交钱一手交马,小灰驴被赎回来,看着李雁,裂开了嘴。 李雁居然从一匹马的脸上看出了“讨好”两个字! “被伺候的开心吗?”李雁用扇子敲它脑袋,“再有下次,我卖了你熬阿胶去。” 小灰驴打了个响鼻,第一次为自己正名,它是匹马,不是头驴!不能熬阿胶! 总归救了自己一命,怎么样也不能去熬胶—— 李雁摸摸它的脑袋:“你是怎么在密林找到我的呢?” 小灰驴自然说不出话来。 比起小灰驴的欣喜,枣红马肉眼可见兴致不太高,不断喷着气,蹄子也在刨。 邓通看着自家的糟心马匹,居然被一头驴子比下去,气不打一处来,拍拍它的鼻子:“你不拉肚子了?” 枣红马不高兴,邓通指着它鼻子说:“你都不知道来找我们的?” “这是不可能的,二位一定是搞错了。”驿官为马叫屈说,“两位有所不知,这林子太密,马匹进去,反倒难辗转,大多数都将马寄养在小的这里。”意思是,就算它不拉肚子,也得留在这。 李雁摸着小灰驴的手一顿:“你怎么这么聪明,居然能找来?莫不是成精了吧。” 小灰驴蹭了蹭他的手心,逃避他探寻的目光。 两人睡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开始慢悠悠回程——走了整整半个月,才见了上阳城的大门。 同样的朝雨浥轻尘,同样早市已过,同样小金童子抱着个扫帚,见到街上有人,立刻扑了过去。 李雁翻身下马,接住了他—— “师傅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小金伸出手,给了他一个小袋子。 收到礼物的震惊已经大于怼小金的心情了。李雁不敢接——他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从小金手上拿到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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