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惜命,不惜玉。” 左严不敢不应,客气请走了三位阁使。 一直到他们气息彻底消失,回神时才觉背上已然一身冷汗。 修士间的等级威压便是如此,高阶的威慑让低阶动弹不得,这无可跨越,修为的差阶就是会让人低人一等。 左严还处在一阵心惊中,没第一时间留意周围,直到对方出声他才猛地惊觉。 “什么人?!” “诶,月仙楼的果子也不怎么样,比不得天生地养的野果好。” 来人说话间,垂下一截柔弱无骨的手臂,皓白腕上戴着一圈手工编织的红绳,指间捏着的果梗缀着个吃得只剩核的果子。 左严看到枝桠上懒洋洋卧着的人,眉头紧锁。 待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果核梗时,面色难看起来。 月仙楼在群山峻岭间开辟了一方天地,正道即便有意针对月仙楼,对上其天然的险要地势也难免斟酌一番。 而这样的环境里养出的山间野物,多半艳丽,却也带毒。 左严在月仙楼这么久,第一次见有人把野物当作等人时的消遣。 “我啊。” 少年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他将吃完的果子随手一丢,从仰卧的姿势换成单腿盘坐,一条腿顺势垂下枝桠。 那足没有着净袜,也未穿鞋,红衣下落出的脚踝套有一圈细链串起的小玉珠。 “给你提供情报的商贩罢了。” 左严没接话,也不打算搭理,越过他径直朝议事厅走去。 虽然玉宴阁没有设定期限,但不代表他能不把绝杀令作最优先级对待。 当务之急,是判断时雁一可能去往的地方。 “诶。” 被冷落的少年幽幽叹气,也没见他怎么动作,身形却鬼魅似地一拐,眨眼间就到了左严身边。 “好歹听人把话说话再走啊。” 少年——路霜寒微微瘪嘴,他眼睛生得圆润,脸颊带着些许婴孩的肉/感,做大表情时给人稚气天真的感觉。 可他道出的话却让人不可小瞧。 “玉宴阁那老头给你出了道难题,你与其无头苍蝇似地转,不若先听听我的话再做打算。” 路霜寒不卖关子,接着道,“玉宴阁使在今日早些时候,分三拨离开,分别前往月仙楼、卫镇和岛。 我的眼线在卫镇发现了你要找的人,当时他和阁使发生了争执,被迫动用了移行术法,伤重逃离。” 路霜寒有意隐瞒下同行还有另一人的消息,将受伤的对象加以调换,反正玉宴阁眼中,那两人已是一丘之貉。 “你说这情报,想从月仙楼得到什么?”左严狐疑,没说信与不信。 “这你就误会我啦。” 路霜寒双手交握身后,垫着脚往后退着,“我和人交易向来只讲究乐趣。我给你想要的,再收获让我快乐的结果,一本万利的买卖。” 左严哼笑一声。 “作为果子的报答,姑且透露另外一个消息,”路霜寒道,“岛此次的交易品中,有助修士进阶的仙品。” 岛千年开一次,一次在人界停驻三天。 修士如若有需求自可前往,岛的守门客会依个人情况收取对等的代价,作为入岛的凭证。 从不明码标价,也无统一准则,但是公认的童叟无欺。 “机会难得,把握与否全在你手中。” 路霜寒意味深长地看了左严一眼,很快又恢复到那副懒散随性的模样。 他边打着哈欠边朝左严抖抖手腕,示意不用送,留下黑脸的人,自个溜之大吉。 - 时雁一暂时还未知自己已成众矢之的。 他带着黎孟夜瞬行千里,对施术者的负担本就大,加之生死契影响,他很微妙地体会到了失血过多的危机感。 黎孟夜的状态并不乐观,移行前尚且还保持意识清醒。 这会因为内丹震碎,灵力无可避免地外泄,不受控制地在其周身流窜。 人更是昏迷不醒。 时雁一定眼瞧了片刻,伸出两指掐着对方的脸,左右摆弄着打量,那绕旋在周边的灵力有一瞬的不自然。 这人装得还挺像。 时雁一敛下双眸,松开黎孟夜的脸,同时颇为嫌弃地取了后者身上沾着的不及干透的血,操纵其化作尖针模样。 而后眼都不眨地对准黎孟夜紧闭的双眼,作势要刺下去。 黎孟夜自知暴露,睁眼躲开再挪到安全距离做得一气呵成,但毕竟有伤在身,换做平常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这会硬是让疼出一身冷汗,面色一下苍白如纸。 “不求楼主惜玉,起码不这么粗暴。” 疼归疼,该跑火车的嘴是不可能停止叭叭的。 时雁一撩起眼皮望他,满眼写着你算哪门子的玉,他哂笑,“我惜命,不惜玉。” 他叩着血液凝作的尖针,讽刺完便不再搭腔。 直到黎孟夜渐渐收敛起乱窜的灵力,听闻对方语气欠欠地说,“这生死契不好解吧。” 时雁一神色未变,只是触碰着尖锐物的手指蜷了一下,好似被尖端刺到的那种条件反射动作。 他说的没错,时雁一原本想着以血为依凭的契印,他有办法破解,事实证明他想当然了。 玉宴阁盖章的黎氏一门禁术,并非轻易就能找到应对法子,即便是能操纵血液也不行,他不可能将身上的血全部流尽。 时雁一手中力道重了几分,凝固的血液瞬间四散,染上白皙修长的手指。 他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黎孟夜盯着他染血的指尖瞧了片刻,手指轻动,拉过来就着破损的外衫擦拭。 血迹是擦掉了,反沾了一手的灰尘。 时雁一被拽着的手欲后撤,被对方虎口卡着愣是没抽出,他抬眼与人对视,神色淡淡,开口有股夹枪带棒似的生硬。 “黎少主,青天白日的,重伤未愈,孟浪了点吧。” “这便浪了啊。”黎孟夜笑言。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或许是受伤的缘故,体温比时雁一高出许多,明明只是单纯看着他,却好像从那眼神中读出了隐晦的别的什么。 时雁一被看得有些沁汗。 彼此僵持了些许时候,时雁一倏然反握住黎孟夜的手,指尖挑动,让更多的血液就着未愈合的伤口汩汩流出。 黎孟夜绷不住地松开了钳制,刚有所恢复的面色再度惨白,他觉腹下隐痛,是新伤牵扯到了旧伤。 “既是重伤未愈,稍微有点病患的自觉,不然容易叫人误解了去。” 时雁一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丢开黎孟夜转身就走。
第十四章 开芳宴 时雁一也没打算一走了之,如他而言,他惜命。既然短时间内解不开契印,他和黎孟夜便是被捆绑的关系。 真把人丢着不管,最后麻烦的还是他自己。 再者,时雁一他实在没有钱。 第一居少主的身份听着怎么都比他富裕。 当务之急,是治好钱袋子的那一下重伤。以黎孟夜目前的状态看,单凭自身恐无法完全恢复。 既然要借助外力,和人打交道必不可少。 当时移行术仓促而成,根本没顾上选择落脚点。 此时放眼旁顾,枯木残垣,破败得很。 仅几米开外处落有一只歇脚的乌鸦,正歪头看着他俩。 对视瞬间,黑豆似的眼一凛,而后有一抹气息附着上乌鸦的眼周,它灵活地拍了拍翅膀,目标明确地往天空飞去。 时雁一借傀儡术操纵了它,让其去附近转转,获取最新的消息。 两天后,时雁一和黎孟夜动身去往岛。 在此之前,得知了玉宴阁下达的绝杀令。 针对时雁一公然违反江湖规矩,拒不配合还反杀楼内护法一事,根据玉宴阁的意思,江湖人只要有想法的,都可以接令围剿。 虽未言明时雁一现在何处、实力如何,也未置酬金,但都抵不过玉宴阁的江湖地位,足以让江湖人都听其号令指哪打哪。 黑锅甩给他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谁让他是觉类修士,而非寻常阿物。 玉宴阁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是乖乖配合着接受套上身的枷锁,还是选择成为江湖公敌注定一路逃亡。 时雁一给了自己另一个选择。 他人微言轻,既已成众矢之的,不在乎多拉一个垫背。 黎孟夜看着就不似会轻易被困难劝退的人,何况坑他在先,时雁一不过小小回报。 动身前夕,两人商定了变换装束以便随后行事。 但这不代表时雁一接受黎孟夜提出的离谱要求。 黎孟夜天生一双凤眼,眼波偏长,流而不动。说话做事不紧不慢,此时眼带笑意地看过来,一般人都不好拒绝。 但时雁一果断拒绝了他,直言不讳,“你……莫不是被阁使伤到了脑袋?” 正常人说不出‘我进你识海中躲躲’这样的话,还紧随其后地道出留在外侧的人易容改貌的提议。 “目前我们消息闭塞,不清楚他们是否知晓我俩在卫镇同阁使交手的消息,做好最坏的打算,好过一个措手不及。” 时雁一没半点犹豫地建议,“那不如委屈黎少主腾一腾你的脑子,让我进识海瞧瞧。” “我自是想的,可生死契的被缔约者无法进入契主识海,轻则反噬、重则伤及性命。” 黎孟夜跟上他脚步,幽幽叹息,“何况你之前还说伤患要有伤患的自觉。” 脚步停下。 时雁一侧目看向对方。 “黎少主,合作讲究双方筹码等重,我们是有生死契不假,但我讨厌别人以此为要挟谈条件。” 他接着道,“希望黎少主莫要忘了,你重伤未愈,修为减损。哪怕是如今的我,也足够伤你性命。帮你不是本分,只是不想多生事端,如果在此基础上增加不对等的条件,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这次交谈不欢而散。 随后的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事。 复行两日,他们到达了此行目的地。 岛非凡尘物,世人不知其真名,仅以‘岛’作称呼。 只要有缘,且能付出对应的筹码,来者不拒。 传闻岛千年开一次,闻讯而来的修士络绎不绝。 入岛一切顺利。 时雁一不动声色地观望岛上风景,与凡间没有太大的区别,落地无奇珍异兽,植株的外观也贴合自然生长趋势,房屋鳞次栉比。 唯一能让时雁一感受到不同的,恰是周围不再遍布那密不通风的黏腻视线。 看来玉宴阁主还未手眼通天到过分夸张的地步。 不过还是有别的视线一路尾随,对方不加掩饰行踪,尾随得很坦然。 路霜寒来岛另有要事,却不想有意外之喜。 一个是故人之子,一个有过几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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