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的虫子混进来了’ 许久未出声的乌池突然开口,时雁一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台柱,却随即被乌池否认。 ‘不在看客里,是对决的修士,以你之修为,毫无胜算’ ‘前辈这个点就免说风凉话了,我死了你未必能活’ 乌池哼笑,龇牙威胁他,‘真不知该称你狂妄还是无知,魔界不受凡尘法则约束,这世上多的是夺舍的法子’ '……也罢,栽过跟头才晓得疼,这话我俩都适用的,前辈' 时雁一意味不明地道出这话,彼此不再交谈。 他占据决斗场的一角,耐心等候首场对决之人。 * 江湖,第一居。 旧阙外的池中悠悠地晃出几尾锦鱼,在岸边人影走过时,受惊扰般地迅速窜入绿萍之下。 今日的第一居先后来了几波访客,其中以玉晏阁使停留的时间最长。待其走后,黎与面上已经难掩疲态。 她靠着桌,手指推压按弄紧蹙的眉心,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 葛月自窗外翻入屋内,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这让她不禁压低了嗓音,“黎与,我来看你,给你带了好吃的。” 黎与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表面情绪起伏不大,只是萦绕在旁边的阴郁气息一瞬间消散。 她推开手边的案牍,腾出了空位让葛月坐,同时挑了几样对方带来的糕点,小口地吃起来。 “这是观月楼新推出的当季点心,得亏我和老板有交情,提前预定好了,不然根本轮不到号,那队伍排得老长了,一眼看不见头。” 葛月伸手比划出好长的队列,将各色糕点拿出来依次摆盘,末了,推至黎与面前。 黎与掰着糕点,安静看葛月动作,尔后伸出手,虚虚地拥住对方。 “你真好。”她轻声地说,语调平直没什么起伏。 被拥住的葛月略微侧头,将脑袋贴靠在黎与耳廓,抬掌轻抚着她的背。 “他们又欺负你了。” “没有……”黎与往下埋首,声音些许低闷,“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葛月陷入沉思,安抚的手却没停下。 “你兄长去了烬乐碑?”她突然问起。 “不止。” 葛月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变得凝重。 此前她如实转告了门中长老,有关时雁一的动向。 本以为是玩笑的说辞,没成想廖长老听闻后神情严肃,当即就传了门派内其余几位长老商议,最后决定前往烬乐碑。 但并不在时雁一进入魔界的那一天,而是晚上两日抵达。 按时间算,紧锣密鼓结起的大阵应当已经成了。 阵法锁定的是其后五日,所有从魔界出来的对象,不分敌我,一旦被拘灵法阵锁定,无处遁形。 “你兄长选择这一节骨眼去到魔界,那个时……有这么重要吗?” 葛月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衣裳被人揪紧了。 “因为同生共死契约,我将它改成了双向,他若死了,我兄长亦不能活。” 黎与眼中暗流涌动,终究没有和人道出缘何如此。 * 魔界,圣况。 时雁一首场的对手姗姗来迟。 其实无须乌池多言,在对方上来的刹那,时雁一便认出了气息。 无他,太过熟悉。玉宴阁使。 虽是寻常魔修的扮相,但那股腐臭味已经透过表层的伪装,源源不断地传来。 这追得是否太紧凑了?明明之前对他的态度一直是放养式。 时雁一对阁使了解不深,多由黎孟夜告知过些许关于他们的传闻,这会是初次与其正面交战。 按修士的等级分,阁使的能力大概在中阶往上,远不到高阶的水准。但因玉宴阁主半珏能够操纵阁使,江湖人没有十拿九稳前提,不会与之交恶。 盖因无法预判真正交手的是何人。 乌池方才说以他的修为,毫无胜算,那便假设面前这位,有五成可能背后站的是半珏。 剩下的五成,时雁一赌他没有这么大的面子,需要玉宴阁主亲自动手。 争夺一触即发。 时雁一策略是强攻,不管对方实力如何,先逼得他无法出招,只能防御。同时对他的消耗也极大,需要速战速决。 凑巧的是,阁使和他同样的想法。 一时间,场上只有两道身影跃闪,几乎看不清招式。 台柱上响起一阵骚动,于魔修而言,比起势均力敌的对决,他们更爱弱肉强食的碾压局。 时雁一袖中短刀贴合掌心转了个花哨的弯,即将刺到阁使时被后者避开,但仍被随后而至的血刃割伤。 割开瞬间便意识到不对劲,时雁一快速后撤,跟人拉开距离。 阁使身上的腐臭味竟然因其真是…… 时雁一右手一麻,短刀落地,麻痹感自手攀至小臂,迅速向全身扩散。 而阁使抓住机会,正面直袭。 “……” ‘……’ 默契的无言后,阁使毫无预兆地整个人倒飞出去,撞上护栏冲力不减,砸断木制的围栏滚落地面,四肢痉挛抽搐几息后不动了。 时雁一垂眼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刀刃,隔了半晌都没蹲身去捡。 举座皆惊,不知方才的战况如何突然扭转,一时竟无人出声。 唯有处在时雁一识海内的乌池清楚缘由,他此刻不动并非故弄玄虚,而是无法动弹。 别看他现在还像模像样的,实则全身血肉皆碎,仅靠这副皮囊支撑,稍微大幅点的动作都能瞬间血崩,光是维持站立已经不易。 然而下一秒,乌池发现对方的血肉竟已然奇异般地开始重塑。 ‘前辈可是要替我保密啊’ 时雁一凉凉地说着,缓慢弯腰捡起了短刀。 薄薄的刀身泛着冷光,映射出他眼中瞬闪而过的猩红。 而那方看台上。 头戴鬼面的黎孟夜才从宛若碎骨重生的痛楚中回神,衣衫被冷汗浸透。 左侧的扶手扭曲变形,依稀能瞧见手掌握过的痕迹。 现如今的生死契能同步一切,任何一方所受的伤痕都会分摊给另一人。 ……这还是分摊的结果。 黎孟夜无法想象对方是怎么面不改色地忍受过来。 这熟练的程度显然不是初次动用的招数。 时雁一擦试去些许脏污的短刀,将其重新收回袖中。 之前沾染上阁使血液导致的麻痹感早已褪去。 他缓慢地适应着重塑后不太灵活的肢体。这本来是他的保命招数,无意这么早在人前暴露。 奈何本能反应太快,等意识跟上已经迟了一步。 好在只要意识清醒,恢复起来难度不大,而后遗症,容后再谈。 第二场的对手很快上台,但因阁使在前,对付普通魔修便衬得容易许多,精神压力不大,随便打打就行。 时雁一全然将这场当作中场休息。 结果无疑,胜出。 他对折磨不相识的魔修没兴趣,但必要时会果断地给其一个了结。 至于最后一场的对决者。 雀安轻移莲步,款款走上对决台,羽毛贡扇在指间唰地一下拢合,那翦水秋瞳瞧过来,媚意横生。 “这一场,便由奴家来会会吧。” 时雁一没忘她之前虐杀看客那会,也是这般的万种风情。
第二十九章 魅惑术 不知何时,台柱上寂静无声。 看客们都专注着台上的人。 从神态到姿势都保持一致,反而成为了一种异常。 不太妙啊。黎孟夜心想。 转瞬目光迎上雀安,后者的诧异稍纵即逝,没多加在意地挪开了眼。 正同雀安面对面的时雁一留心到了她的反应。 根据视线落点,哪怕是背对姿态,也大致能判断雀安在看谁。 他此时也意识到了周围的安静。 像是隔空辟出了一方天地,阻隔去周围无关人士,单独把他拎进了场地。 “你注意到了啊。” 雀安也不着急和他打,慵懒地玩着贡扇,语气懒散。 她这样给人的感觉就像猫戏弄老鼠。 “姐姐的本事我瞧见过,还望手下留情。” “好说,为着这张脸,怎么也舍不得下狠手。” 雀安缓步走向时雁一,期间目光一直不曾离开他。 “公子若是愿意陪我一晚,我可将这场对决的胜利拱手相让,你想在赢下三场后得到的东西,我也可以找人疏通关系,改日送到你手里。” 时雁一勾唇轻笑,上挑的狭长眼目含笑,衬得眉眼稠丽,艳若桃花。 “谢姐姐抬爱,只可惜我这身病体,恐怕无法让姐姐满意。” 时雁一边说着,边抬起手臂,袖袍滑落,白皙手臂上新鲜的伤口还在淌血。 下一瞬,血液腾空而起凝成了细针。 雀安纤长柳眉微微蹙起,在此前,红衣的少年找上她,透露过时雁一的能力。 可以操纵自身血液,化作他想要的任意武器,目前为止没有上限。 细针临空而起,结成密密麻麻的网,瞬发时似雨般砸下,即将落到雀安身上时,倏然化整为零地消失。 雀安的术法从她踏上台的那一刻,已然悄无声息地向外延伸感知区域,血针此时虽肉眼不可见,她依然定位到了它们藏匿的区域。 再者,她亦是看过时雁一和阁使的那场对决。 对方看似毫发无伤地胜了阁使,但损耗定然存在。 空气细微波动,那些隐藏起的血针数量突然锐减。 机会! 雀安一个疾步冲向前。 袖中乾坤的把戏,时雁一耍过很多次,没想到自己哪天也会栽在这上面。 在雀安甩袖而来之际,时雁一已有所警惕,屏气不可谓不快,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小口。 只这一口,乾坤骤然扭转。 里边藏着的药物直接作用于神经,其次是视觉。 时雁一倒退了两三步,宽袍袖口掩着半张脸,视角仍在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影影绰绰地好几层浮动在眼前。 越是想要辨析外物,眼前画面晃动的弧度越大。 但雀安的身影却满满当当地占据着视野,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时雁一清楚这是魅惑术奏效了,但即便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中了招,身体却依然不受控制。 不用乌池对此作评价,时雁一自己就够嫌弃这幅鬼样了。 情欲于他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 无法对他们耽溺情爱时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也不能理解被抛弃后寻死觅活的模样。 时雁一始终觉得,自己与之无缘,却不曾想需以如此可笑的方式正视己身。 中魅术者,脑中画面会短暂被施术者掌控,由其肆意构筑情景,多离不开欢好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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