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晏回神,缓缓摇头:“没事。”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魔尊,怎么会是邪魔涟绛? 他嗓间干涩,想问问步重,奈何一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终归还是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如果步重说“是,你前世是涟绛”,那要他如何面对身为天界太子的沈万霄? 邪魔,光是这两个字便足以让他们永隔山海。 “如今罗刹簪已经带到,我便也该回去了。”酒足饭饱,容殊擦干净嘴,起身朝着三人略一躬身:“多谢三位款待。” 步重送他出门,松晏原本也想跟着去,却被勾玉拉住:“你这才醒多久?能下榻已经不错了,就别想着四处转悠了。” 松晏只好作罢,目送着步重和容殊离开,忍不住撑着脑袋问:“你不去看看?” 勾玉认真剥着葡萄,不忘递一个给他:“人家喜欢小凤凰那么多年,我这个做相公的,总不至于连个把话说开的机会都不给他。” 松晏惊讶不已,一不留神被水呛到,咳个不停。 勾玉见怪不怪,还十分贴心地将帕子递给他:“又没人和你抢,你悠着点。” 松晏原想问问步重,勾玉说的是真是假,但一直强撑到眼皮打架步重都没回来,便只好作罢,迷迷糊糊地想着改日再问便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幽冥界燃起的青灯已经尽数熄灭,四下里一片昏暗。 他犯懒多躺了一会儿,直到侍女掌着灯来点蜡烛,才披衣下榻:“不用点了,你们回去歇息吧。” 想是没料到他会半夜醒来,侍女大吃一惊,神色多有犹豫:“公子,陛下特意嘱咐过了,镜中花的烛火不能熄,您看......” 松晏探身推开窗,习习凉风扑面而来,他理了理被风缭乱的额发,目光往下一看,只见院子里那棵大树底下有一个黢黑的影子。 他呼吸一窒,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安分地跳动着,却仍保持镇定道:“那就点着吧,这里昼夜不分黑漆漆的,点着也好。” 侍女应声,随后手脚麻利地将屋里快要燃尽的蜡烛一一换下,又往烛台里添了些灯油,再一回头,之前窗前已没了人影,不由得焦急起来:“来人!快来人!公子不见了!” 黑压压的天幕之下,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跃出窗框,他轻巧地落地,随后飞快朝着树下奔去。 “谁!?”一条细长的鞭子直朝着面门打来,松晏躲闪不及,险些被抽到脸。好在持鞭的人反应迅速,看清松晏后及时收手,但仍有些后怕:“松晏?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儿做什么?” 松晏气息不匀,环视四周却只看见步重一人,仿佛方才那道影子只是幻觉。 步重收起凤羽鞭:“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松晏摇头,耷拉下耳朵失落地往回走:“没什么。” 步重心下叹气,总觉得松晏比以前长大不少,心里有事不会再耿直地说出来。比起前几年,如今的他,更像是涟绛。 镜中花闹了一场乌龙。勾玉被吵醒,急匆匆去找人,路上遇到步重,才知是松晏自己偷溜出去。 勾玉施施然松了口气:“你见到他了?” “嗯,”步重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到榻上,有些发愁,“他找我要琉璃灯。” 勾玉合上门窗,也跟着躺下:“琉璃灯现在不是在应绥手里么?他应该也知道啊。” 步重翻身,险些撞到他,便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应绥手里只有琉璃灯的灯罩,他要的是灯芯。” “那给他便是了,”勾玉蹭到他身边,“魔骨近来异动的厉害,观御要灯芯,应当是想借琉璃灯之力加固封印。不过他这消息倒是灵通,容殊前脚才将灯芯给了你,他后脚便找来了。” “嗯……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勾玉挑眉:“有什么不对劲的?” 步重手肘向后半撑起身子:“他都没提起松晏,就好像......好像他压根儿就不记得松晏似的。” “不能吧?”勾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你我可都是看到了,他对松晏动心,相思骨才切断他的心脉,让他粉身碎骨……总不能,换回真身便不喜欢松晏了。” 步重也正恼着此事,两人凑在一起嘀咕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便只好齐齐叹气。 步重烦得很,他本不情愿看松晏与沈万霄走在一处,照理说若沈万霄真不记得松晏了,从此与他离得远远的,他应该高兴才是。可眼下他却越想越气,索性坐直了身子:“观御这王八羔子,他要是敢对不起松晏,小爷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勾玉睡眼惺忪:“我也饶不了他。” “你明天还是得去一趟九重天,”步重把人摇醒,恨的牙痒痒,“这事儿没摸清前先别告诉松晏,观御要是真敢忘了,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 翌日一早,松晏打着哈欠起身,用早膳时没见到勾玉,才知他已经去了九重天,步重放心不下松晏,便没与他一道过去。 “待会儿我便带你回去,”步重将汤药递给他,“这地方阴寒之气太盛,不适宜养伤。你爹爹那儿虽有些吵闹,但天地灵气充沛,你也不至于总犯困。” 松晏含糊应下,一心只撂在九重天那边。 步重盯着他吃药,末了不忘塞一块蜜饯给他,而后拍拍手起身:“后天便是七月十四,唐烟应该会打开念河的封印,咱们到时看看去。” “哦,”松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忽的动作一顿,“之前花,舅舅魂魄消散前,托唐烟每月十四替他去看一个人,那人是......” “虞笑。”步重两指轻扣着桌面,沉吟道:“真佛虞笑,生于混沌之初,奉天道之命守天河,后死于信徒之手......花迟对他,倾心已久。” 松晏先前便猜过两人关系,但如今明确得知,还是有些诧异:“可虞笑是佛,他这是往火坑里跳。” “你不也一样?”说完,步重身子一僵,松晏亦是怔愣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步重着急忙慌地想要辩解,松晏却兀地开口:“你说得对。” 飞蛾扑火。 花迟对虞笑好比飞蛾扑火,他对沈万霄也一样。毕竟虞笑和沈万霄,都是没有心的人。 步重轻拍了下嘴,嘟囔几句:“叫你乱说,叫你乱说......” 松晏半垂下眼:“但他不是虞笑......他不会丢下我。” 所以才......不管不顾地找了那么久。 步重少见的有些无措,他总不好直接告诉松晏,当初就是他丢下你,你才九死一生,到凡间受这些罪。 好在松晏没继续往下谈论此事,深吸一口气移开了话题:“先不管舅舅和虞笑如何,总之我还得去一趟桃山。” “去桃山做什么?” “容殊说桃山上有一只狐狸,我虽不确定她是谁,但总得去看看,万一、万一她真是我娘亲呢?” 步重虽然无父无母,不是很理解松晏一心执着于找百里轻舟一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认真思索后道:“那成,我与你一起去一趟。”
第75章 被害 九重天最近很是热闹,先是止戈弑兄一事让众神吵得不可开交,紧跟着又有震惊八荒九州的事——太子观御不仅没死,还因祸得福,重回神位。 勾玉捏着扇子缓缓踱步至长生殿,身后跟着一众天兵,但也只是跟着,谁都不敢擅自动手。 守在殿门前的小仙脸色一白,冷汗涔涔,就差没腿软给勾玉跪下,急匆匆跑进去找观御。 见状,勾玉不由得哂笑一声:“我有那么可怕么?” 举着长枪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天兵鸦雀无声,勾玉轻叹一句“无趣”,旋即抬脚便要踏进长生殿。 恰在这时,耘峥吊儿郎当地嗑着瓜子走来,看清勾玉后脸色凝重几分,理理衣襟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子将那些天兵遣散:“干吗呢?不知道来者是客啊?谁让你们这么待客的!都走走走,该干吗干吗去,别老盯着人家看!” 天兵面面相觑,耘峥顿时有几分生气,将瓜子一扔,叉腰道:“怎么着?合着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耘峥是九位皇子里脾气最温和的一个,素日里平易近人,常与手底下的兄弟们打成一团,鲜少有人见他发脾气,但今日见他动怒,天兵难免也感到害怕,一个两个犹豫着离开。 勾玉抱袖立在一旁,见状不免摇头咂舌:“你们这手下不行啊,三两句话就被唬住。这要是搁在我们魔族,那可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耘峥没好气地扫他一眼,上前几步踏进长生殿:“你来找我哥做什么?” 勾玉将扇子别进腰间,伸着懒腰跟在他身后进殿:“当然是来看看他是人是鬼。” 耘峥猛然驻足,扭头白他一眼,懒得加以理会,移开话问:“松晏怎么样了?” “他啊,”勾玉绕过他自顾自往院子里走,“心障太重,恐怕没个两三年醒不过来。” 闻言,耘峥霎时瞪大眼:“怎么会?他不是已经——” “耘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勾玉眉毛轻挑,抬眼便见院中池塘假山后观御缓缓而来。他“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语重心长地拍拍耘峥的肩道:“小子,你这心还是太急了些。” “我......”耘峥难以置信地眨眼,“你叫我小子?” 勾玉颔首,耘峥正欲发作,观御先道:“贞以方才找不到你,哭闹得厉害,你先去看看她。” “那小丫头找我做什么?”耘峥不解,他抓抓后脑勺,忽然一拍手,“苍狼骨!” 乍然听到苍狼骨,勾玉微微抬头,但耘峥一溜烟儿跑得飞快,半点提问的余地都没留给他:“哎呀我这记性!哥,那你们先聊,我过会儿再来!” 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勾玉收回视线,一转头对上观御那张冷冰冰的脸,霎时没了委婉周旋的兴趣,直愣愣问:“贞以要苍狼骨做什么?” 观御转身朝池塘走去,勾玉这才瞧见他手里攥着一把鱼食,不由诧异起来:“你几时养的鱼?” “苍狼骨可解百毒。”观御坐到白玉砌成的池台上,垂眸静静望着池底几尾红尾巴鱼。 勾玉从袖里摸出一串葡萄,一边吃一边不满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本座当然知道苍狼骨解百毒。” 观御静默不语,他倾身探手,指尖触到池水的一瞬间,水面上忽然结起一层晶莹的冰霜。 “白冰鱼?”勾玉大步上前,俯身仔细察看,确认池子里的鱼是白冰鱼后脸色一变,“婆娑扇在你这儿。” 观御缩回手,池面上那薄薄一层的冰顷刻间散去:“贞以身中寒毒。” 勾玉微惊,旋即凤眼微眯:“本座明白了。” 婆娑扇可以删除记忆,编纂过往,但这三界之中,只有天道钦定的神女才能催动此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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