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起鹘落间,他的手已经穿透先帝胸膛,折断肋骨将温热的心脏掏出,邪气地笑。 ——想杀我?你何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几两。 魔骨慢条斯理地将血蹭在先帝毫无血色的脸上,看着他惶恐不安地抽气,遂微抬起下巴,当着他的面活生生拧下扑上前护驾之人的头颅。 “玄柳挟持观御,逼迫她停手。” 众神难以抵抗魔骨,须臾间死伤无数,伤口里淌出的血将弑神台四面八方的莲花花瓣染红。而台顶的佛祖垂眸望着这一惨象,慈悲含笑。 玄柳亲眼看着自己的父王被剖出心脏,悲痛震惊之下欲再次挟持楼弃舞,阻止这一场血腥的屠戮。奈何楼弃舞有魔骨相护,他根本碰不到楼弃舞。 是故,紧急之下,他不得不咬牙举剑抵在听见动静摸索而来的观御颈上。 那一刹那,诸神皆惊,就连捂着心口奄奄一息的天帝,都错愕地张大眼睛。唯独被魔骨剥夺心智的白三娘不为所动。 直至利刃割开喉咙,观御颤着声音害怕地向白三娘求救,而体内温热的血洒在白三娘手背上,一个母亲的本能终于胜过魔骨暴虐的杀欲。 白三娘骤然清醒。杀红眼的魔骨被她压制,囚入识海中的牢笼。 “玄柳暴怒,弑父之仇让他不顾往日情谊斩杀白三娘。” 白三娘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望着被血染红的莲花台,知晓自己无路可退,也从未想过要退缩。 玄柳不会放过她。众神不会放过她。 她也不会放过自己。 玄柳放开观御,飞快地捏诀封住他的经脉,而后提着剑一步步朝白三娘走去。 剑上沾的是观御的血。 顺着剑刃一滴滴往下落,在白玉石板上刻出蜿蜒的痕迹。 ——你罪该万死。 白三娘笑看落雨剑斩下。 “楼弃舞为救母亲,死于非命。” 千钧一发之际,楼弃舞不知从何处来的气力,遽然冲向白三娘。 玄柳瞳孔一缩,但再想收回剑已来不及,只能任由剑刃没入楼弃舞后背,再穿出胸膛。 那具瘦小的身躯倒在白三娘怀里,痛苦地痉挛着。 ——娘,我好疼。 白三娘愕然无声,张口无言,眼泪落在楼弃舞的额头上。 “但诸神仍不肯放过她,最后逼得她抱着楼弃舞跳下弑神台。” 玄柳怔愣住,茫然地丢下落雨剑。 众神见状,纷纷攻向白三娘。 白刀子、金箭簇、红扇面......伤得白三娘体无完肤,鲜血横流。 玄柳眼里流下眼泪,紧攥着拳头逼自己恪守太子职责,但最终还是失态,崩溃地大哭,妄图以一人之力阻挡众神。 ——住手!我叫你们都住手!! 在这场混乱的厮杀里,白三娘抱着楼弃舞声嘶力竭地尖叫,最后在长剑穿身而过的刹那身子后仰从弑神台上跌落。 玄柳猛扑上前,妄想抓住她。 围在玄柳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于是他只能无助地看着妻儿坠入无尽深渊。 这时,有人搀扶着先帝过来。 ——身为太子,你最该明白,用情者终为情所困。
第132章 失误 创神书中的景象如湖面涟漪般一圈圈消散。 涟绛呼吸凝滞,手指发麻,方才所见的触目惊心的场面尚犹在目。 “那日之后,三界中便有了血海。” 厌岁将创神书收起,兴许因眼下谈及的是久远之事,她的语气格外平静: “你娘亲救下白三娘后,又用傀儡术救下楼弃舞。只不过没过多久,玄柳便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他们母子二人,并允诺众神会诛杀魔骨,给三界一个交代。” 说到这儿,她不禁叹气:“你爹娘知晓白三娘遭遇以后,替她打抱不平,挺身而出,惹怒了天神,被处死示众。临终前,他们将你和你姐姐托付给白三娘。” 涟绛屈膝坐着,神情藏匿进烛火阴影之中。 他对爹娘并没有什么印象,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关于他们的一切,涟绛从来都只是听说。 厌岁又一次拨弄桌上那豆灯火的芯子:“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涟绛颔首,声音听不出情绪。 厌岁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向一旁静坐不语的男子。 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慢慢道:“九尾狐若是自甘断尾,魔骨便再不能借其身子胡作非为......她的第九条尾巴,早在坠下弑神台时便断了。” 涟绛倏地抬头,惊讶之余心酸至极:“玄柳不知道……他为了安抚众神,告慰先帝,再次以斩杀魔骨之名残忍地捕杀白三娘。” 男子点头,并未看他:“是。” 听完这些事,涟绛难以遏制地发抖,地牢里阴寒的风吹拂在颈间,让他毛骨悚然。 隔得远了,厌岁看不清他的神情,索性上前三两步:“涟绛,我找你来,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是想说......” “你若是想劝我断尾,驱逐魔骨,”涟绛微低着头,贸然出声打断她,声音虽然沙哑,但神情格外认真,“便不必再多说了。” “那日之后玄柳便剥了观御情魂,他对你不会有任何感情。你念念不忘,难道就不怕最终和白三娘一个下场么?” 涟绛淡淡地瞥她一眼,显然不愿意与她谈论此事:“你若只是为了说这个,恕我无可奉陪。” “涟绛......”厌岁心下焦急,多有不安。 她曾在魔骨入世时刻意接近白三娘,找寻化解的法子。但白三娘虽将她当作姐妹,却仍不听劝,执意将一颗真心捧给玄柳,甚至为此付出生命。 后来到青丘,白三娘明白自己终有一死,于是多次嘱咐她要好好照顾涟绛。 她再次窥视天意,在众人之前先目睹白三娘的死亡。 她知道廿四娘——那个被白三娘从大火里救下,自幼便跟在白三娘身边伺候的侍女,迟早会为了自保杀死白三娘,而她无法阻拦。 于是她放出消息,称廿四娘是桑女族神女。 后来的事,也确如她所料: 先帝死后,玄柳继任天帝之位。他为了巩固人心,稳固地位,果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桑女”,并昭告天下魔骨已死,三界浩劫已解。 彼时厌岁不便露面,便请阅黎相助,求她无论如何也要保全涟绛。 而阅黎不负她所托,确实让玄柳打消了杀涟绛的念头。 这盘棋厌岁走得格外顺利,但再往下却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她千算万算,唯独算漏自己并非三界中人。 她原是想等风头过后,改头换面潜入九重天,找机会将涟绛带出来。熟料神女已死的消息传至无妄界,桑女一族重定神女。 而新选出的神女——江笑雨,于祭坛之上叩问天道,发现魔骨未死,三界浩劫将至,于是年纪尚小便不得不肩负使命步入尘世。 江笑雨入世后与她争同一副身子。 起初,两人都以为对方是不长眼的妖怪,于是手不留情,招招致命,自相残杀最后昏迷了整整五百多年。 清醒后两人都意识到稍有不慎她们都会走火入魔神魂俱散,于是只好休战,躲起来慢慢想法子。 她们没日没夜地吵了整整七日,才终于能勉强达成共识——昼时身体交由厌岁,夜时交由江笑雨。 如此一来,两人除了偶尔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然后不罢休地将对方挤出身体,让其变得疯癫可怖,眼睛黑白颠倒不参天意以外,相处还算融洽。 厌岁一直挂念着涟绛,是以醒后不久便打算动身前往九重天。 奈何此时玄柳已经察觉到廿四娘并非真正的桑女,同时也意识到魔骨未死,变得格外警惕。 厌岁不想打草惊蛇,躲回地牢之中。 她与江笑雨思量许久,再三商议,终决定不再冒险去九重天,而是等涟绛到人间来。 楼弃舞不知从何处得知的消息,暗中相助,命客奴尔引涟绛去地牢。 但阴差阳错,厌岁神志不清,而江笑雨见观御是真心待涟绛好,心念一动,并未如先前商议好的那般留下涟绛,而是送两人离开。 江笑雨天真盲目地想,天道所示之以后并不会到来。 因为观御与玄柳不同: 他的情魂因涟绛而生,他的七情六欲因涟绛而重新生长。 这样一个人,绝不会如玄柳一样做出决绝无情之事。所以即便魔骨破印,闯入涟绛身躯,只要涟绛身边有观御,那魔骨也惹不出大祸。 可惜事与愿违。 厌岁接二连三地叹气,再次相劝,但都是无用功。 “此地阴寒,死怨之气也盛,不适宜居住,”涟绛刻意避开她的话题,转而说,“我在南边秀洲有一间院子,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去那儿住。”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三界众生一日不得安生,我一日睡不安稳,这儿漆黑无光,对我来说反而要好些。” 厌岁婉拒之后叹声道: “涟绛,你......”她停顿片刻,最后释然一笑,“罢了,总归你意已决,我再多说也无益。” 说完,不待涟绛出声,她便取下挂在胸前的长命锁,塞到涟绛手中:“这个你拿着,日后兴许能帮上你。” 涟绛连忙推拒,但话才说一半,小白忽然急匆匆地跑进来,手脚并用地比划起来。 “这是......”厌岁瞧见小白,讶异地张大嘴巴,余光瞥见身边默然无声的男子时及时住口,只当作不知道小白的来历。 涟绛看着小白疯狂比划,满头雾水。 而男子脸色越来越沉,拧紧眉道:“勾玉擅用冰魄一事暴露,鬼族大乱。”
第133章 报复 涟绛闻讯大惊,再顾不上推拒,当即转身返回死界酆都城。 而他刚一离开地牢,身后厌岁便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天上人间,玉石俱碎。” 男子怔然,旋即捏诀赶往酆都城。 但厌岁拦住他,不住地朝他摇头。 他脚步一顿,回头望向厌岁:“我不会再让他只身涉险。” 厌岁问:“那若是我告诉你,此行有去无回,你也义无反顾么?” 他答:“即便是为他而死,我也心甘情愿。” - 涟绛风尘仆仆地回到酆都城时,城中千万鬼怪自相残杀已经杀红了眼。 他们或持弯刀,或举利斧,刀刃斧头挂着的黄白纸钱残缺破烂。 还有些没有武器的鬼怪赤手空拳扭打在一处,你拧下我胳膊,我拔下你舌头,甚为凶残。 更有甚者,揪着头发拿自己被砍断的脑袋作流星锤用,晕头转向地甩动长发,只听“咣当”一声,脑袋便砸在坚硬的城墙上,眨眼间炸开变成漫天飞舞的纸钱。 鬼族本就是已死之人,他们身无肉体,因此再死一次便是魂飞魄散——爱财如命唯利是图者死后魂化铜臭,而两袖清风者死后魂作白雾雪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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