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和风又愤愤地瞪了一眼司空长卿,收回剑,却侧过了身体不再看他,似乎一见到对方就来气。 叶长岐看着司空长卿面上覆盖着的金色面具,察觉到一丝陌生。 司空长卿今日穿着一身紫色的观星袍,行走之间,能看见衣袍上绘制的繁复的星宿散发着灼灼光芒。叶长岐见过开枢星君穿着黑色与白色的观星法袍,却唯独没见过紫色的衣袍,他耐住困惑之情,将目光投向司空长卿身后。 除了司空远与另外几个阵修弟子,不见合籍大典的另一位主角。 良云生在哪? 与此同时,行宫中响起一阵私语,众人也察觉到了古怪,他们都是因为天宫院发布的请柬受邀前往天宫院,今日却不见司空长卿的道侣。 难道,情况有变?这桩婚事,果真像世人猜想那样成不了? 司空长卿走到宴席主位上。 坐在隔壁桌的许无涯侧过脸,低声说:“大师兄,云生师兄不在。” 主位上,司空长卿不急不缓的声音传遍虚宿行宫每一寸角落:“这一次合籍大典,天宫院来了许多贵客,比如本尊的师兄开枢星君。冷开枢,许久不见。” 宴会顿时议论纷纷,虽然有传言曾说剑尊确实与天宫院有旧,他们却不知这种旧竟然是指两人是师兄弟。并且之前司空长卿才说自己师兄道消神陨,如今宴会见到剑尊本人,哪里像“已故”之人? 叶长岐脊背僵硬,五指虚虚拢紧,回忆起之前司空长卿曾说若冷开枢再见他时是心魔之体,自己必定不顾师兄弟情谊对冷开枢动手。 后来叶长岐去了一趟星宿川幻境,亲眼所见心魔与本体融合,可听见司空长卿如此发言,还是忍不住猜测对方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他转过头,却见开枢星君坐在位上,俊美的面孔上掀不起一丝波澜,银色的长发似乎与冰原融为一体,他周身拢着一层寒冰,与自己的师弟相见,没有愉悦之情不说,甚至有些冷然。 “司空长卿,”冷开枢抬眸,目光直直地射在司空长卿的面具上,叶长岐在坐下的手猛地紧握成拳,别人不清楚,可他却知晓冷开枢已经临近发怒边缘,他听见冷开枢毫不留情地说,“我与你又有什么可见的。” 霎时间,行宫中针落可闻,一股极寒弥漫开,叶长岐最靠近冷开枢,却发现对方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冷意。 他在桌下的手扯了扯冷开枢的衣袖,低声唤:“师尊。” 就当叶长岐以为两人就要鱼死网破之时,司空长卿却毫不在意地转过了头。 说来古怪,对方明明戴着面具,叶长岐却觉得刚刚被一种强势而霸道的目光注视着,那种目光中带着打量和审视意味,似乎能将人洞穿,知晓他的前世今生。 叶长岐忍不住询问:“师尊,那是什么?” 冷开枢同他传音:司空的眼睛与常人不同,与他对视,会被他窥探到内心。之前他直接看出我的心魔之体,刚刚又睁眼审视你我二人,被为师挡回去。 两人之间的古怪很快被众人抛之脑后,这时蓬莱仙阁的孙凌风在座中抬头,莞尔一笑:“本君在开宴前给尊上准备了一场惊喜。”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冰桌,众人听见清冽的一声敲击,四面流出一层薄薄的乳白雾气,众人坐在雾气中,顿觉寒意减去了不少。 又是一声敲击冰鼓的响声。 虚宿行宫本就是阵修用于昏见的行宫,所以开宴前正是黄昏之时,从行宫的观星台上能看见冰原上霞光吐露,将冰雪天地镀上一层鎏金。 叶长岐便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 百位身着蓝白罗裙、发簪冰夷花的仙娥赤足飞进行宫,她们手臂上挽的蓝色披帛似流水一般飘动,自然地垂在冰面上。为首的舞修对着他微微一笑,诸位仙娥如同莲花一般散开,每六人为一列,背朝晚霞作千手观音像,当冰鼓被敲响,便孔雀开屏似的探出手臂,白玉似的手掌沐浴着丹霞光辉快速抖动。 乐声越来越近,叶长岐循着声音望去,见天边飞来一群白翅丹顶的仙鹤,仙鹤身后拉着巨型圆形冰台,冰台晶莹剔透,在晚霞中呈现出流光溢彩的模样。 这方冰台在冰面上急速滑行,冰台上云顶仙宫的乐们敲击冰鼓与编钟,又或者吟笛吹笙,坐卧着弹拨玄鹤琴。 座中有人认出了这支舞:“望日观冰!” 风行九部仙乐恩泽万物,有许多名曲、名舞诞生于玉台玲珑上,当然仍有许多精妙绝伦的仙乐谱写于九州各处。 望日观冰,相传是三位大能于玄冬季月过北海时所作。这三人分别是云顶仙宫夜见城、蓬莱仙阁孙凌风以及南桥居士,三人见海内冰雪明净、白月皎皎,于是兴起而歌,夜见城就地取材,凿冰作乐鼓。凌风仙君铸冰雪一剑,饮朔雪品霜风、合乐起舞。而南桥居士捧雪入口,嚼雪为墨,取一枝春写下望日观冰曲。 乐修大能奏乐时常天降祥瑞,当日雪域的丹顶仙鹤展翅,叼来一条苍文赤尾的瞻星鱼放在三人面前,离了水源的瞻星鱼原本奄奄一息,却在仙乐影响下鲜活起来,吐出一株仙草报答三人。 此后望日观冰的曲谱流入冀州人间,世人口口相传。凡是遇上伤病之人,亲人好友在冰原上唱一次该曲,便会有瞻星鱼衔来仙草治病救人。 随着急促的 鼓点一振,仙娥们水蓝色的水袖一改颜色,化作鲜艳夺目的赤红色,一系蓝白配色的衣裙也在晚霞的照耀下徐徐变为朱红,旋转之际,仿佛一朵朵孤傲的雪域红花。 虚宿行宫外传来仙鹤啼鸣,行宫的门口一只丹顶白鹤徐徐降落,体态优雅,翅羽光洁,尾端染墨。白鹤叼着一条苍文赤尾的鱼,行至宴席中。 有人认出了白鹤口中叼的鱼类:“瞻星鱼,冀北冰原下独有的一种鱼类,三位大能便是从它口中获得了仙草。” “什么仙草?” 那人还没有说出仙草名字,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原来白鹤绕着宴席行了一周,终于停在罗浮山宗的座位前,弯下细长的脖颈,将那条瞻星鱼放在叶长岐面前的冰桌上。 瞻星鱼鱼鳍上原本黯淡的白点逐渐明亮,鱼腹随着吐息上下微动,一点翠绿色的枝干从瞻星鱼的口中露出。叶长岐两指捻住枝干,将仙草从瞻星鱼口中取出。 仙草的模样近似莲蓬,翠绿的外壳包裹着金色的内里,叶长岐却意外地说:“这株仙草,我似乎见过。名叫优钵罗华,当外壳脱落,会露出里面的金色果实,果实形似佛像,据说凡人食之能起死回生。” 听到这话,殿中原本在赞赏舞蹈的人不约而同望向他手中的仙草。 司空远点点头,介绍道:“优钵罗华只在冀北冰原盛开,但凡离开冰面就会迅速枯萎,所以极难获得。今日望日观冰曲引来仙鹤,凡是受邀前来的宗门都能获得一株优钵罗华。” 话音落下,众多仙鹤飞进行宫中,在各个宗门的冰桌上放下一条瞻星鱼。 这期间最动摇的,却是许无涯,他的目光落到那株仙草上,迟迟没有发言。 倒是路和风发现他的异常,想起他背上的涎玉风雷琴,他不知晓许无涯与夜见城的关系,于是提出自己疑问:“大师兄,云顶仙宫夜见城为何未至?” 天宫院主人的合籍大典,按理来说宗门之主都要到场。对面座位的孙凌风回答他:“见城仙君身体抱恙,已闭关半年有余。就连我去拜访他,也不曾见我。”
第六十章 天宫院(五) 竟然有人认出许无涯背后的琴, 孙凌风美目从那盏琴端扫过,思量道:“道友的琴倒是眼熟,我瞧着与夜见城的那盏涎玉风雷琴十分相似。” 许无涯不卑不亢:“在下仰慕夜见城已久, 所以特意制作了一盏相似的琴。” 孙凌风还想提问,司空远却宣布开宴, 她便不再多言。 行宫外等候多时的阵修们鱼贯而入, 将准备好的冰碟摆放在桌面,又把瞻星鱼平放在碎冰上,随着阵法的亮光闪烁,瞻星鱼被切割成小片, 整齐地码放在冰碟中。 叶长岐取用了一小片奶白色的鱼肉, 宴会中的诸位也用筷子夹起一片透薄的鱼肉送入口中。 被仙草滋养的鱼肉肉质细腻, 一入口,瞻星鱼的滋味匆匆从舌尖滑过, 就算这样, 可他却获得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体验。 仿佛在无垠的雪域中,忽然见到一株树木, 让他有了继续前行的动力,那一刹那,四肢百骸都充溢着灵力,他竟然触摸到了未知的境界。 叶长岐停了筷, 望向冷开枢,对方没用动筷, 说起来,从进入天宫院开始, 开枢星君便更加沉默冷峻,联想到他的身世, 叶长岐心中有些酸涩,忍不住握住对方桌下的手。 一顿宴会主客尽欢,司空长卿放下酒杯,对着罗浮山宗方向说:“合籍大典将在三日后的夜晚举行。这几日,诸位可自行在虚宿行宫游玩。” 虽说是自行游玩,可叶长岐觉得对方不会这么轻易放他们在虚宿行宫找良云生,有一种可能,就是良云生不在虚宿行宫。 除了虚宿行宫,还有一种可能,良云生被关在司空长卿居住的天宫院正殿。 晚宴结束后,司空远领着罗浮山宗的各位去文星苑,一进入房间,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许无涯拉开毛领斗篷,呼出一口热气:“怎么会这么热?” 路和风抱着剑从他身边走过,将房间逐个检查后,喊他们:“大师兄,许无涯来这边。” 叶长岐与许无涯走进房间,这间房间十分宽敞明亮,房间的另一端两扇房门被路和风推开,屋外落雪飘了进来。 许无涯走到门边,探头往外看:“和风?” 路和风站在文星苑的露天院子里,院子里白雪皑皑,温泉热气缭绕,涌泉似是龙喷水。泉水边生长着一株高大的桦树,树枝上挂满了淞雾。 许无涯难得笑起来:“看来天宫院的人也挺会享受。” 话音落下,几人忽然失去了笑意,只见文星苑周围一道屏障升起。 路和风第一时间察觉到:“是阵法!” 他拔出流光,朝着屏障升起的方向砍去,却被反弹回来,虎口震得生疼。 叶长岐上前,用手掌轻轻地试探了一下,感受到一股灵力,立即正色道:“走,去行宫大门看看!” 三人立即前往虚宿行宫的大门。 “司空长卿将我们关在这里,怎么去找二师兄?也不知道那混蛋有没有欺负云生师兄……”许无涯正拧头和叶长岐说话,没注意前方路和风已经停下脚步,于是整个人撞上去,路和风转过身横了他一眼。 “怎么不走了?” 叶长岐接过话:“下雪了。” 路和风停下步伐的原因,只因虚宿行宫外飘起了鹅毛大雪,纷乱的雪花吹到了他的面上。漆黑的夜空下,星辰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偶尔闪烁的五色石光芒,彰显着雪域深处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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