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份强大被对方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只为了接纳身为师弟的他。 良云生被叶长岐牵着走到开枢星君面前。 面容冷峻的剑修大能见他骨瘦如柴,微拧眉川,良云生以为对方不喜自己——他听见开枢星君不愿再收徒——随后他眼睁睁见到这位剑修竟然倾身下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沿着颈边滑落。 他清楚地记得,剑修云鬓高冠上插有一枚长簪,其上刻有江汀飞鹤,垂下的两道丝绦轻轻晃荡。 叶长岐在一边说:“师尊,你太高了,云生师弟仰着头难受,你蹲下来。像我一样。” 叶长岐率先蹲下身,与良云生保持视线持平。 开枢星君也学着自己首徒,单膝跪地,脊背挺直,大致与良云生视线持平,他的一只手垂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上,剑鞘末端沾着泥地,精贵的法袍染上尘埃。 开枢星君一字一句缓慢询问:“良云生,你,可愿拜我为师?” 良云生手里攥着从叶长岐掌心得来的那枚花瓣。紧紧的。他面色涨红,双目圆睁,学着两人跪在地上。 “我愿意!”响亮的童声回荡在花海之下,良云生想要叩首行礼,一叩首后便开枢星君扶住,良云生就先冲着对方大声喊了一声:“师尊!” 剑修闻言点了点头,良云生又面向一脸满意的叶长岐,他伸手拽住自己师兄的衣袖,喊:“大师兄!” 叶长岐笑应:“师兄在——” 在梦里,他泪流满面。或许真如司空长卿所言,罗浮山宗没有世人想象那般美好,可足够他良云生维护他一辈子。 这么想着,傀儡术的封印居然松动了,司空长卿的声音在寝殿外响起来。 “你的大师兄来了。” 隔了许久,久到良云生以为对方离开了,那人才继续说。 “别哭了。”
第五十九章 天宫院(四) “什么传音司南?” 三队人马隔着冰夷河遥遥相望, 罗浮山宗与剑宗道修立在雪原上,身后的万马还未散去。 司空远与诸位阵修手中的浑天仪缓慢转动,中心的五色石散发着清亮的光芒, 仿佛指路明灯,他抬起另一只手, 掌中拿着一个司南, 与罗浮山宗手里的传音司南不同,这个司南用冰雕刻而成,表面凿了七颗小孔,镶嵌着五色石。 “传音司南为天宫院尊上特制, 每一个都绘制阵法, 有辨别方位的能力, 诸位只有手持司南才能在我天宫院内不迷失方向,若没有此物, 就算破了冰夷河棋的阵法, 渡过冰夷河后也会回到雪原。” 叶长岐闻言取出传音司南,司空远还认得这几位罗浮山弟子, 轻轻点了点头,举起手中浑天仪,顿时浑天仪中心的五色石散发出紫色光芒,普照到传音司南上, 司南上黑白磁石极速转动起来,随后猛地停滞不动, 司南指针转向北方,紧紧锁定天宫院。 “若在天宫院内迷失方向, 或身陷幻境,只需要朝着指针所指的方向前行就能回到天宫院正殿。罗浮山宗诸位, 请渡过冰夷河。” 袁一峰神色一变,似乎第一次听说进入天宫院还需要传音司南,复杂的目光落到罗浮山宗众人身上,藏在斗篷下的手掌紧握成拳,他身后的道修们交头接耳道。 “我们没有传音司南啊,怎么办?不可能就这么回去吧!” 袁一峰咬牙呵斥:“闭嘴!” “这位道友,我们乃雍州散修,听闻天宫院主人举办合籍大典,特地前来道贺,路上却丢失了传音司南,可否请道友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天宫院。” 司空远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眼旁观。 袁一峰眼见罗浮山宗众人走到河中心,却在一干剑修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走到冰夷河边,指着正在跟随罗浮山宗跨越冰河的驯兽师参宿说:“他和我们是一伙的,他没有传音司南,为何能入天宫院!” 黑皮长辫的驯兽师早有所料对方不会放过他,停下脚步,自信地说:“或许就凭我凭本事破了阵。” 许无涯朝叶长岐递了一个眼色:师尊、大师兄,要不要管? 倒是冷开枢心念一动,回答他:不必插手,参宿自会解决。 参宿说:“若你亲自破了冰夷河棋,想必不用司南指引也能进入天宫院,何必揪着我不放,没听那小阵修说吗?在天宫院中没了司南,极易跌入幻境。” 结果袁一峰说:“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在冀北雪原乱逛,丢失了司南!” 参宿挑眉。叶长岐与许无涯对视一眼,这是非要拉驯兽师下水,不惜污蔑参宿说因为对方丢了本就没有传音司南。 参宿拧头看了一眼罗浮山宗,目光有意无意从许无涯身上飘过,摊了摊手:“那好,我不入天宫院,你们走吧,我之后追上来。” 司空远问:“道友确定不入天宫院?” 参宿眯眼笑起来,嘴角甚至露出一个小酒窝,手掌摩挲着天琴:“嗯,我想和他们聊聊丢失的传音司南。” 他的话音落下,冰夷河中央逐渐升起一道乳白的结界,广袤的雪原与成群的马匹消失,参宿挥了挥手消失在结界另一端,只留下白茫茫的一片冰雪。 路和风朝着结界升起的方向伸出手,却并没有触碰到结界,他盯着手掌看了看。 许无涯说:“又是幻境。世人皆说天宫院为仙人司天之后,从不入世,我曾想如何不入世,看来是因为天宫院本身就藏在一个大型幻境中,里面的人不出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叶长岐收回目光,现在没必要担心一位驯兽大能,更重要的是找到良云生,以及被司空长卿带走的燕似虞。 司空远说:“此处入口距离天宫院正殿还有百里,诸位不能御剑飞行,以免跌入阵法,虽然有传音司南指引方向,可阵法幻境中危机重重,不一定次次安全归来。” 路和风说:“百里距离,总不能走着去。” 司空远记得自己与路和风交手过,闻言笑了笑,他身后的阵修弟子立刻施法绘阵,不多时,雪原上传来阵阵铃声,数十八头白鹿从远方奔来。 这些白鹿拥有硕大的鹿角,身上驮着一辆巨型乘车。 许无涯饶有兴致:“难道让我们乘坐白鹿车去?你们阵修平时不用阵法通行?” “天宫院阵法重重,移山填海术往往不能抵达准确位置。除了天宫院主人能随意使用阵法,宗内弟子出入皆是到冰夷河后才用阵法。”司空远介绍道,“当然,天宫院内不光有白鹿行车,还有诸多行车方便接送各宗弟子。” 叶长岐走到白鹿边上,见这群驯鹿并不惧怕剑意凛然的剑修,甚至亲昵地叼着他的衣袖一角,试图让众人登上行车。 许无涯赞赏道:“倒挺有灵性。” “天宫院中飞鸟虫鱼皆有灵性,若是方才那位驯兽师入宗,定然如鱼得水。” 交流之间,众人登上白鹿行车,司空远将手中浑天仪放在行车最前方,行车四角亮起光芒,一个避风行雪的阵法徐徐展开,白鹿们在茫茫雪原顿时有了方向,朝着远方的天宫院前进。 飞雪从阵法两侧飘去,白鹿踏雪无痕,在雪原极速奔跑起来,行车上有增加稳定性的法阵,叶长岐等人并没有觉得难挨,反而和御剑飞行并无太多区别。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座宫殿出现在天边。 一直沉默的开枢星君终于开口道:“虚宿行宫。” 司空远并不知道他曾是天宫院主人,只点头:“剑尊所言极是,正是天宫院的虚宿行宫。阵修弟子学习阵法与晨见的地方。” “晨见是什么?”许无涯问。 “是天宫院阵修弟子观测二十八宿出没的其中一种方式。一共有四种方式, 分别为昏见、昏中、晨见、旦中。第一种昏见是指在黄昏日落后的夜幕初降之时,观测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星宿;第二是子时观测南中天上的星宿,称为昏中;晨见则是在黎明前夜幕将落之时,观测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星宿;最后一种是在此时观测南中天上的星宿,称为旦中。” 才靠近虚宿行宫,叶长岐便听见了外面鼎的声音。他朝外看去,只见虚宿行宫依靠陡崖建立。行宫外聚集着众多白鹿行车和各种各样的雪原坐骑。 叶长岐最先见到的是一群丹顶鹤,它们围簇着一块巨大的冰台。蓬莱仙阁的舞修们不惧严寒,只身着单薄的衣裙,露出玉色的肌肤。舞修们在,云顶仙宫的乐修也早早抵达;身骑白马的青城派与终南紫府的修士身姿挺拔,身负法宝…… 众修士中最特别的要数雨花寺的佛修们,他们没有乘坐行车,而是步行百里而来,身上的绛红僧袍在雪原上十分显眼,低垂的眉目在冰雪中宛如一座冰雕。 “看样子,我们又来得最晚。” 许无涯忍不住调侃,他看了一眼罗浮山的几位,忽然发现在场的几位剑修才是穿得最多的修士,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一下一身黑色劲装的路和风的腰:“啧,和风,现在你是我们罗浮山宗穿得最少的,你可要把场面撑好。” 路和风一偏头,就差冲他翻白眼,他揪着许无涯的毛领斗篷,揪了一手毛:“你怎么不撑?罗浮山的第一美人?嗯?你个剑修披着个斗篷做什么,有这么怕冷?” 许无涯捂住衣领:“别揪我毛!” 路和风冷笑一声,松开了手,等许无涯转过身想和叶长岐说话时,眼疾手快从雪地上抓了一把冰雪,揪着许无涯的斗篷,从他的后衣领塞进去。 许无涯一激灵,还没等他发作,叶长岐及时阻止两人:“阵法启动了,师尊,师弟们,我们进去吧。” 时间一到,虚宿行宫门口的阵法逐渐消失,等候多时的宾客们陆续进入虚宿行宫。 一入行宫,一行人先是被空气中弥漫的香气所吸引,随后他们朝着香气来源望去,却见到了各式各样的观星设施,比如日晷、浑天仪、万象天平等一系列仪器,而香气则来自仪器周围点的香。 虚宿行宫中央凿空,正中有一座观星台,每到黄昏之时阵修便能在观星台观测星宿,今日却放置了冰制桌凳,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 许无涯有些意外:“仙人之后,居然吃东西。” 话还未说完,便被虚宿行宫外传来的动静打断,几人下意识望过去,只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行宫门口。 “谁来了?” “天宫院主人。” 比起罗浮山宗,众人明显对这位传说中“仙人之后”却主动入世的天宫院主人更感兴趣,更何况对方是此次合籍大典的主角之一。 行宫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司空长卿身上,路和风更是直接将手按在了流光的剑柄上身体前倾,似乎下一刻就能拔剑招呼过去,许无涯伸手扣住他的手腕,低声说:“别乱来。”
137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