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身后,归墟宗传来雷霆般的爆炸声,叶长岐转过头,见立在归墟上的大椿轰然倒塌,行空廊桥折断,凝聚着九州大能心血的归墟宗在顷刻间被毁于一旦。 叶长岐与路和风御剑追上临怀远,在海浪中同他交手,临怀远能以两指衔剑,紧紧地夹住路和风的流光剑,身上却浮现出了阵法,他从阵法中抽出一把生满铁锈的剑,临怀远一见那把锈剑,便嗤笑一声,在两人的夹击下还能抽空说:“瞧,隔得太久了,我都忘了自己曾是剑修了,我还以为这把剑早就被我丢去代我合道了。没想到啊。” 他一边惋惜地说着没想到,一边震开路和风的流光剑,在两人目光中,将那把生锈的剑折断,随手抛入东海中,招呼两人:“接着来!今日,我们不死不休!” “别想毁了归墟!” “这可由不得你们!在你们来之前,我便将全部名器丢入了阵法中,今日便是兼旬,阵法最弱、黔妖妖力最强的时候!等到了时候,名器就会顶替修士进入阵法中,所有人都有一天不用合道,相应的,他们的修为也达不到鼎盛之时,于是,”临怀远骄傲地张开双臂,“东海里的黔妖就会突破阵法,摧毁归墟,紧接着它会去临海的徐州、扬州、青州,如同蝗虫过境,将剩下的几州蚕食干净,凡人、修士,就算是一根草、一条狗,都不会留下!” 叶长岐:“归墟没了,我不相信你会活下来。” 临怀远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谁说我想活了?我只是 想安安心心地睡一觉,合道?你们自己合去吧!” 一只鸠鸟亡魂从冤魂潮中飞了出来,环绕在临怀远的身侧,只是一眨眼,叶长岐便被卷入了一个梦魇,四周景象变化,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叶长岐转过头,瞧见本该死掉的燕似虞。 燕似虞恢复了青年时候的摸样,在他背后,归墟正在毁灭,叶长岐第一次分不清这是梦魇还是现实。 燕似虞却主动开口,不再是那副嘶哑的嗓音,而是正常的人声,听上去甚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叫人产生一种他会爱人的错觉。 “叶长岐,现在我是修士了。杀了我。” 叶长岐没有说话,只走到他面前,他或许应该问一句,燕似虞你后悔过吗?但他看见了燕似虞的神情,这句话也没问出口,只是凝聚着剑意,平淡地说:“好。” 从愤恨、到怒气冲天,最后化为平静。 他看燕似虞时,仿佛看一位陌生人。 长剑刺穿了燕似虞的身体。 归墟被摧毁,阵法对他的影响消失,燕似虞嘴角流着血,露出一个笑容。 他说:“大师兄,那个时候,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叶长岐不明所以。 燕似虞没再说下去。只是退了两步,离开他的剑,随后笔直落入东海中。他的眼前没有出现剑灵金色的影子,也没有凤凰,他从百米高的地方就这么掉下去,这次,再也没有人拉住他。 燕似虞说。 那时,你叫我,我听见了。 可我从来没有当真。 一次都没有。 他砸在了海上,溅起高高的浪花。他死在了东海中,梦魇也结束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洪峰截浪(一) 梦魇的黑色雾气从叶长岐的身体从飘散出来, 叶长岐忽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但他毫无留恋,用剑意驱散了雾气。 临怀远一直观察着叶长岐, 对此只说:“有时候觉得你们这些师兄弟挺有意思,真情假意, 假情真意, 你师弟明明自小都是一个烂人,你却还是救了他,甚至没有想过他愿不愿意活在这世上。真有趣啊。” 他嘴上说着有趣,眉目间却无丝毫波澜, 想来也是, 临怀远合道三百余年, 死的次数比在场几人加起来的年岁还要多,他说的有趣, 也仅仅是限于一句话, 真让他为之展颜,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归墟宗的其他人呢?” 临怀远不再回答了, 归墟宗在他眼前坍塌,临怀远只是双手交握,站在海上,好似一位看客, 眼中带着释怀的笑意,还有闲心数着归墟宗的每座阁楼落入海中。 冷开枢拉住叶长岐的胳膊, 司空长卿则捏住了路和风的肩膀,没等两人反应, 他们已经被两位阵修大能带到了百里之外。 归墟宗仍在坍塌,可它周围的海水已经搅动起来, 百米高的海浪一波又一波拍打在归墟陡峭的崖壁上,发出野兽怒吼般的声响! 附近的海水一时间涨高了百米,好似有人将其用碗盛起来。他们能清楚地看见,海水之下,是浓稠的黑。 “临怀远!” 叶长岐自认没有看错——他在被冷开枢带离的前一刻,看见临怀远的脚下升起一个深渊,那深渊逐渐往上,最后将临怀远与他附近的海水一口吞没! “那是……”他浑身颤抖着,念出妖兽的名字,“黔鱼,他放出来了。” 话音落下,眼前的东海向着天涌流,整片海域仿佛垂直悬在空中,如同峭石破海而出!又好似一堵还在逐渐壮大、厚实的墙,铺天盖地向他们倾轧而来! 司空长卿大喊:“抓紧!” 海啸吞没了四人,向天升腾的海水裹挟着四人向上而去,冷开枢紧紧抱着自己首徒,身侧亮起无数阵法,有移山填海阵,两人的位置不断跳跃,也有万象回春,将海浪中汹涌的妖力凝固住,还有避风阵法、云垂海立……可这些阵法在滔天巨浪中毫无作用,两人在海浪中逐渐升高,隔着水幕,叶长岐甚至看见了归墟宗陡峭山崖的顶端—— 在深入云海的顶端,归墟生长着繁茂的绿叶,状如伞盖。 归墟,居然是建在一株神木上。 冷开枢的双臂紧紧环绕着他,就算被浪潮推举到云端也没有松手。 这时,叶长岐察觉到海浪逐渐停止了上升,两人召出飞剑,在云海上得以缓冲。 “和风呢?” “有司空看着他,不会出事。” 叶长岐深呼一口气,冷静询问:“师尊,那是什么?” “上古大椿,度过了一万八千春秋。而归墟宗就倚靠着这么一株大椿立在东海中。” 云海浮动,一条游鱼从云海下面跃了出来,叶长岐御剑避开,却有越来越多的海鱼在云海中穿梭,一时间,云端好似真的汪洋,潜藏着密集的鱼群。 云层朝着顺时针方向转动,中心的云层逐渐淡薄,两人风眼中心望下去,只见一头长鲸在云海中穿行,雷霆在风暴中闪烁。 头顶的光芒逐渐退去,风暴笼罩在一片黑暗下,叶长岐抬起头,终于脸色大变。 他的耳畔出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八荒六合,百川归墟。鱼鳞襍遝 ,云雾蒸集。熛风斩鲸,雷霆恫色。有黥鱼吞天噬海,方圆百里,无人生还!” 随后是临怀远肆无忌惮的声音:凡人、修士,就算是一根草、一条狗,都不会留下! 他挣脱了冷开枢,身侧浮现无数金色长剑,叶长岐脚踏长剑,一步步靠近漫天的黑,最后喝了一声,把将倾剑插在鱼身上! 叶长岐不知道这头妖兽有多么大,但既然它要去九州,他也可以跟着对方回到九州! “师尊!快上来!”叶长岐朝他伸出手,“它要去九州,我们不能不管它!” 冷开枢来到他身侧,环住叶长岐的腰。两人面前的云海极速朝后退去,寒意将叶长岐的睫毛凝结出了冰霜,他偏过头,眯着眼看脚下的云海,发现他们被黔鱼捎带着几乎是眨眼间穿越了东海,回到了之前的浮丘结界,叶长岐想和冷开枢说话。 对方已经将灵力递给他,化去了他睫羽上的冰霜。 “没事,有为师在。” 冷开枢同样安抚他。 可叶长岐知道,这次就算剑尊在他身侧,他也阻止不了黔鱼。 绝望好似洪水漫过他的咽喉,逐渐上涨,叶长岐闭上眼,又睁开,隐约瞧见了徐州云顶城出现在海线上。 他抽出将倾剑,和冷开枢落下去,同时运转灵力,通过阵法回到云顶城内。 云顶城中,男女老少都察觉到那遮天蔽日的阴影正在逼近,好似有天狗将金乌吞进腹中,世间只剩下一片黑暗。 哭声四起,引众生的曲乐终止。医修没有停下治疗,可却有弟子瞧见了海上弥漫开来的黑暗。刀修正在擦拭大刀,日光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他疑惑地仰起头。佛修们走出祠堂,双手合十,仰望天宇,雨花寺中响起一声又一声悲凉的钟声。 紧接着,黑暗抵达了玉台玲珑。千丈高的玉台竟然抵挡不住黑暗的前进,玉台玲珑上的鱼龙灯在眨眼间熄灭,随后被海上涌来的狂风吹得到处纷飞,片片白纸从高台上飞落,像是有人提前为九州撒了纸钱,黄泉道大开。 青州终南紫府与扬州蓬莱仙阁也被黑暗吸纳。兖州松山雨花寺是佛修的宗门,九十九座佛像高塔倒塌。 冀州天宫院从重重阵法中出现,大批阵修弟子手持司南,渡过冰夷河。 荆州天门山的道修手持拂尘,散布在荆州各处的器修大能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了防御名器。 雍州剑宗空无一人,人走茶凉,雍州百姓惊慌四散。豫州的天水门与浮屠门争执不休,唯有玉江门的隐士摇头叹息,随手掩上家门,带着自己的法宝走向人间。 药宗的百兽受惊,群象的耳朵直立,卷起象鼻发出咕噜声。 孔雀斜飞,白塔动摇,凤凰木似火海。 与之毗邻的妖族也陷入了黑暗,毕方还在因为凤凰陨落而反省自己,却被化作人形的精卫拉到外面,群妖从没有见过这般的妖兽,唯有经历过三百年前大战的神兽们惊骇起身,知晓九州又要有一场恶战。 最后,梁州的天也暗了下来,草木呼啸,群山悲鸣,地动后剩下的八座山峰在黑夜中孤立无援。云湖天池台的池水干涸。 紧接着,暴雨淹没了九州。 罗浮山宗的剑修听见了震天骇地的吼声,他们捂住流血的双耳,或是跌下飞剑,或是在地上痛苦翻滚,暴雨中,一道黑长的鞭子如同万钧雷霆劈到了云湖天池台上! 咔嚓一声! 罗浮山宗引以为傲的论武台四分五裂! 那道长鞭在山峰沟壑间挥打出天堑鸿沟,有弟子避让不及,被它狠狠地拍入地底深处,等鞭子撤走,剑修弟子已被碾成血雾。天池边的山 峰崩塌,泥土和滚石形成黑色的洪流,响声震天。 骤雨最后落到了徐州云顶城。 叶长岐在灵泉制琴寻到许无涯,新任宗主被诸位长老簇拥着,一见他们回来,便不顾宗主礼仪,冒雨冲到两人面前,拽住叶长岐的手腕,大声询问:“大师兄!你们回来了!归墟怎么了?为何天暗了!” 叶长岐来不及和他详细解释,只能三言两语匆匆说:“归墟塌了!它镇守的黔鱼神兽出海了!许无涯!召集九州宗门,我们需要应对这头妖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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