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海之上风平浪静,万里无云。一阵轻缓的海风将汪洋表面吹皱,号角声响彻天地,海祭的会场已经准备妥当。 依照往届祭海规矩,许无涯需换上海祭装束,并卸下身上所有兵器,他便将袖里乾坤中的沧海越龙庭与灭声都交给了叶长岐保管。 叶长岐对于那支灭声仍然印象深刻,忍不住打趣他:“你还留着这流氓乐器。” 许无涯道:“和风送我的名器,我哪敢丟。” 叶长岐便将路和风去了雍州的事告诉他:“还有一事,师弟,我原本打算等海祭之后再告诉你,可总觉得你有必要早些知道。” “大师兄,何事?” “和风换了新发型,马尾削短了。” 许无涯侧过身,海祭礼服十分繁琐,他的长发被一丝不苟束在高冠中,露出那张相貌惊人的脸,就连见惯不惊的叶长岐也不免被恍了一下。 “为何?” 许无涯不觉得是路和风想尝试新事物,肯定在大孤山秘境发生了他意想不到的事。 “师弟,他同燕似虞争执时,失手将一个毒人丢到了一年前的岭南村。” 许无涯沉默地听完,电光火石间便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他长叹了一口,扶住额头,自嘲似地说:“都怪我平日里脑子里全是坏点子,这下好了,遭报应了。” “真是坏透了。”
第一百零四章 叶长岐拍了一下他的肩:“他还将自己袖里乾坤中的半数剑器折断了, 不过名剑器大可重新购置,倒不算难题。我只是担心他将这事铭记在心中……若和风回来了,你可要关注着点。” 许无涯煞有其事地点头, 屋外的乐修前来传唤,他同两人打过招呼, 前往祭海会场。 叶长岐立在门前, 转头询问冷开枢:“师尊,祭海要去吗?” “自然。”冷开枢走到他身边,“不过你先与为师去一个地方。” 徐州海祭,又称为祭海, 通常在每年六月举办, 击鼓鸣钟, 点燃薪火,以此纪念海神重云羽化飞升, 随后由渔民上供, 舞修跳八佾舞。 祭海典礼的会场有一座镇海古塔,九重高塔, 八面飞檐,檐下悬挂风铃,随风作响。古塔正门前铺上了一张红毯,笔直通往东海之滨。 鼓声阵阵! 视线越过人山人海, 只见海祭队伍的最前方,一面发红的大鼓架在无顶的花车上, 鼓身上雕刻着双龙戏珠,温闲舟长老两袖高高挽起, 手持鼓槌敲打在红皮重鼓上,他每次敲击, 磅礴的灵力会在鼓面荡出白色波纹。 咚!咚!咚! 伴随着他的敲击,整个会场从四面八方响起回应! 观礼的百姓们高呼出声,声似浪潮,一波更比一波高亢! 队伍缓慢前行,先是手持四色旌旗的乐修,随后是手捧银盘贡品的舞修。当漫长的队伍路过,一顶百人抬的观潮阁出现在云顶城万千百姓眼前,那座琉璃顶的观潮阁中,只跪坐着一个人,面前放着一盏形状古怪的琴。 有人认出了那盏琴:“涎玉风雷琴!可那人是谁?” 有女修士回答他:“是夜见城宗主之子!许遣兴!” 或许是女修士的声音太过明显,许无涯转过头,百姓们立即见到了这位夜见城之子的模样,人群传来小声惊呼,紧接着一枝鲜花被高高抛到观潮阁的平台上,好巧不巧,落到了许无涯身侧。 许无涯伸手拾起那枝含苞欲放的花枝,冲着人群微笑示意。他也认出了那些混杂在人群中的女修士,婀娜多姿,身负剑器,是孙凌风特意安插在人潮中的舞修。 随后,密密麻麻的花枝被抛到了观潮阁上。 镇海古塔前,白仲景原本坐在琴台中,忽闻队伍那头传来喧哗声,迟迟不见观潮阁抵达古塔,他心中焦急,面上不显,只招呼捧琴修士:“去,问问那面怎么了!我就说不要名不见经传的小儿来主持海祭,这下好了,出乱子了!” 修士匆匆前去打听,面色古怪地回来:“长老,说是代理宗主接了一枝花,百姓们一时兴奋,纷纷抛花给他,所以喧闹不止。” 白仲景的骂声卡在了喉咙间,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自言自语:“还真是夜见城的儿子,和他爹一样招人……去去去!看什么看,回你自己位去!” “长老,那还奏乐吗?” 白仲景手掌已经按到了琴弦上,气得瞪他一眼:“祭海不奏乐,你想被逐出云顶仙宫吗!” 恼怒归恼怒,当白仲景抚上琴弦时,他浑身气质陡然一改,突然之间,铮的一声急响,琴声杀入群鼓声中。 好似乱石当中,一袭白浪猛然穿入其中。四下里恢复寂静,皓日当空,海沸江翻。 观潮阁行至镇海古塔前停住。 许无涯也听到了白仲景的琴音,于是朝他微微点头示意,随后抱着琴站起身,身上的花枝簌簌而落。 他来到镇海古塔前,将古琴交给捧琴修士,点燃古塔前摆放的一只大鼎。 点燃薪火时,众人迟迟等不到鸣钟声。 白仲景在操琴之时,眯着眼瞥了他一眼。 云顶仙宫六位长老,分别掌管祭海典礼的鸣钟、击鼓、吹笙、操琴、鼓瑟、奏排箫,如今只有负责操琴的白仲景与击鼓的温闲舟两位长老支持许无涯,所以迟迟未等到典礼的鸣钟声。 人群传来私语,议论纷纷。 许无涯立在大鼎前面不改色,不动如山。 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深沉的声响! 古朴的钟声回荡在沧海间—— 有人惊诧道:“这是!雨花寺的钟声!” 许无涯抬头,见人潮向两侧分开,一群身穿袈裟的佛修双手合十而来,因为从人海中来,他们身后没有天门峡谷那般璀璨的金莲足印。 在诸位佛修的最前方,是与许无涯有着一面之缘的玄生大师。他额心的莲花禅意散发着浅金色的光芒。 百姓们一见佛子,便虔诚地合拢双手,朝玄生行礼,热情招呼对方。 “大师!您也来参加今年的海祭!” 玄生朝他点头,和睦地说:“小僧的友人是此次海祭的主持,小僧特意前来观摩典礼。阿弥陀佛。” 诸位佛修同他一道竖起掌,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当阿弥陀佛念出,从雨花寺的方向又传来一声洪亮的钟鸣,超然世外。 玄生道:“此钟声,为雨花寺钟鸣,为云顶仙宫前任宗主夜见城修士而鸣。” 紧接着,第二声古刹钟鸣回响。 东海之上,浊浪滔天,响如洪雷。 “此钟声,是为新任宗主许无涯而鸣。” 雨花寺距离云顶仙宫十余里路,那钟鸣竟然能从十里之外传到海祭典礼的会场,想来鸣钟之人实力不容小觑! 礼官修士立即催促许无涯:“宗主,请继续祭海。” 修士捧来一卷东海图志,许无涯逐一念完,准备的贡品也由修士们依次捧到观潮阁上。待观潮阁全部摆满贡品,舞修们从岸上一跃而下,足尖凝聚着乳白色的灵力,踏着浪花而行。 人群传来叫好声,紧接着是喧天的掌声。 舞修们在层叠的浪花间如同一尾尾矫捷的游鱼,飞扬的浅蓝色披帛好似鱼身上透明的鱼鳍,她们特意在面颊上勾勒出鱼鳞的纹样,又在云鬓中插上珊瑚打造的龙角,扮作传闻中的东海神仙。 镇海古塔上云铃声声,在人群中,又响起了琵琶与二胡的声音。 “这是?” “是灵泉制琴的人!” “哪是什么?” “这你有所不知,乐修使用的乐器,可能会是名器。但是大部分乐 器都是寻常乐器,它们都出自老字号灵泉制琴!而灵泉制琴的人均是不能修炼的普通百姓,他们皆是一群懂琴、爱琴的人。”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苍凉的洞箫声融入古曲中。 晨钟暮鼓,洞箫和之。沧海横流。 许无涯却忍不住扬起唇角,礼官小声询问他:“宗主,为何发笑?” 许无涯道:“我只是觉得这箫声十分熟悉。” 熟悉到,他直接猜出是谁在演奏,于是在万千声乐中,从容不迫地登上观潮阁,走向东海祭台。 浪潮拍打在观潮阁的三面栏杆上,激起高高的浪花。 与此同时,在海岸另一面的画舫上,叶长岐正坐在船舷边,眺望观潮阁上的许无涯。 在他身侧,开枢星君正手持长箫。 在他停歇的间隙,叶长岐乐不可支:“师尊,你怎么想出去灵泉制琴拉人奏乐的点子,我若是其他三位长老,我可气死了。” 冷开枢顺手将他往船中拉了一把,防止弟子从船舷边摔入海中,冷静地说:“你只管学凡间君子六艺,却从不追问你那些乐器从何而来,如今好奇发问,你觉得呢?” 叶长岐:“……” 他这是,又被教训了。 冷开枢继续吹奏,叶长岐不敢招惹他,只转过身侧坐,一条腿支在船舷上,静静地端详剑尊。 海风轻缓,涛声幽幽。 他拨开面颊上吹散的碎发,见剑尊的雪白长发被吹得微微飞扬,观星袍上经纬相织的纹路在日光中影影绰绰。 叶长岐忍不住想,凤凰台上忆吹箫,若是冷开枢在云台玲珑上演奏,会不会引得凤凰于飞,声动九州? 心随意动,他便循着古曲,唱道:“我欲捉月踏鲸去,行地千里石如珞。朔风杀遍苍岭绿,魍魉扑作金头陀。” 叶长岐闭上眼,五指轻叩将倾剑的剑身,跟着逐渐高昂的曲调:“振旅虎鼓当客伐,楚门狂剑辟吴波。鹏援狰裔摧八尺,麟涕怒涛雸城郭。” 海潮声、鼓乐声、歌声,似扶摇而上的鲲鹏,在碧海怒涛之巅化作无数怒吼的蛟龙。 这时,他望向冷开枢,剑尊也在注视他。 “若悬天倾白玉碎,岂覆江河不落拓……”他睁开眼,眼中带笑,轻声唱出一句冷开枢未听过的词。 “若悬天倾白玉碎,何知明月照我心?” …… 海浪前仆后继地撞到潮音阁上,摔得四分五裂,许无涯面朝东海,行古礼,当他弯下腰的那刻,竟然从海中刺出几道冰冷的剑意! 那几道剑光夹杂在雪白的浪花中,若换了别人,极难发现,不过他们面对的是罗浮山剑修。 许无涯当即侧身避让,那道剑意便擦着他的面颊斜斜掠过去,砍到他身后的一杆旌旗上,那杆旌旗立即倒入海中。 东海祭台距离岸边有一段距离,再加上无人能打扰宗主祭海,所以众人也看不清他发生了什么。 只有诸位修士见到了那剑意,玄生上前一步,却被白仲景的声音止住:“大师,我们祭海的规矩,宗主登上祭台的那一刻,无论何人,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打扰!” 玄生不便打破海祭的规矩,倒是舞修们面面厮觑,踏浪来到祭台附近,她们无法登上祭台,只能见几位蒙面修士跃上祭台,包夹手无寸铁的许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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