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说:“是江彦。” 庄弗槿发出嗤笑。 好荒诞,庄弗槿想,看着一直陪在身边的人换了一张脸,不知道江彦是什么心情。 “这张照片是我找到了江彦的初中同学,从那里买断的。” 庄弗槿把照片翻到背面,那里有黑笔写下的稚气的两行字:“运动会留念,沈怀珵,江彦。” 确定无疑。 陈雾道:“沈家做事确实很仔细,目的就是把二十一岁之前沈怀珵的痕迹都抹除。沈怀珵一直是在家中学习,见过他的人很少。” “那他照片上的校服?” “江彦同学说,那时候是沈怀珵偷跑出来找江彦玩,正巧秋季运动会,他身上穿的是江彦的校服。” “有意思,”庄弗槿曲腿坐下,修长的手指把旧照片压在桌子上,“江彦应该知道很多事情。” 陈雾点头:“江家和沈家本就是紧密的捆绑关系。江家做拍卖和奢侈品生意,沈家几代艺术家,开美术馆的。” “沈怀珵父母什么情况?” “他父亲沈啸秋常年卧病,生活在疗养院,母亲陪着照顾。”陈雾边说,边又拿出一张照片。 沈啸秋和妻子的合照。 夫妻两个都不显年纪,气质出众,有种饱受教育的从容气度。 “沈父生病之后,家里每况愈下,沈怀珵的几个叔叔没有大本事,却爱内斗,都盯着家产争得头破血流。” 庄弗槿看着陈雾,目光颇有深意:“不知道让沈怀珵整成沈眠的样子是谁的主意?” 陈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其实沈家当初给庄弗槿塞人的时候是找他牵线的。 “沈离秋最先找的我,他是沈怀珵的二叔,”陈雾回忆,“一个多月前的饭局上,沈离秋遇见我,拜托我帮他办件事。” “哦?”庄弗槿语调上挑,拖着长腔,“我怎么不知道?” “没……没告诉你……”陈雾很少有心虚的时候,对庄弗槿总是知无不言。 唯独沈眠的事,他不敢告诉庄弗槿太多。 “我可没收沈离秋的任何好处,他当时说要给你介绍一个小情儿,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说没戏,庄弗槿这几年身边清静,谁来都不行。” 陈雾说着,偷偷看庄弗槿的脸色。 “继续讲。”庄弗槿还没什么反应。 “然后沈离秋就给我看沈怀珵的照片了,哎呦那一眼,我心里就直打颤。” 陈雾口才好,故事讲到兴起,简直像说书:“他当时给我看的那张是沈怀珵和画的合照,沈怀珵就坐在画架旁边,身上的白围裙沾满五颜六色的油彩。” “像,真的是像。”陈雾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的激动,“我背着你答应让沈怀珵来咱们公司见你,再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庄弗槿眼眸低垂,不知道思绪已到哪里。 陈雾说出他的推测:“沈离秋应该是知道沈眠的长相……” 知道沈眠名字的人有很多,可见过他长相的只有寥寥几位。 沈眠孤单又自由,独自生活在西南小城里,庄弗槿第一眼见到他,觉得他像漂亮神秘的精灵。 在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沈眠从来没有走出过西南山陲。 富丽繁华的京城生养不出来那样的灵性。 庄弗槿陷入对沈眠的回忆里,如果沈眠没有出事,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首都。 这里没有莽莽榛榛的大山,只有刀枪风雨,暗箭伤人。 “我会给京城那边打招呼,让他们盯紧沈离秋的。”庄弗槿说,复又问,“陆铎辰呢?你见过他了吗?” “见了,陆大医生那么忙了你还让他帮你调查,他真是焦头烂额。” “铎辰怎么说?” “人脸复制的手术只有帝国医院能做,在整形科,足够资格主刀的医生只有那几位,要么是陆铎辰的同事,要么是他的领导……” 庄弗槿:“铎辰已经做到整形科副主任的位置了。这种手术一定要在系统里有记录,如果只是普通同事,是无法在他眼皮子底下清除记录的。” “陆铎辰也这样想,”陈雾说,“他把医院系统详细查了一遍,帝国没有任何沈怀珵的就医痕迹。能做人脸复制,还瞒天过海的,只有费主任。” 也就是陆铎辰唯一的顶头上司。 “有证据吗?” “有。他说再给他点查证的时间,等你回到京城他亲口讲给你。” 庄弗槿清楚陆铎辰是多么谨慎的人,事情没有八分把握陆铎辰就不会说出口。 逐渐接近真相的感觉让庄弗槿每根神经都在兴奋震颤,而且这个费主任他并不陌生。 “费云充,齐董潇的前妻,我妈的好友。原来绕了一圈,搅动一切的人还在我身边。” 陈雾微微叹气。 他面前的庄弗槿冷静又坦然,可究竟受过家庭多少伤害后才能做到如此平心静气。 这里面的苦陈雾都看在眼里。 可他终究不是庄弗槿,他作为旁观者感受到的痛比不上庄弗槿亲身体会的万一。 “也许,你该好好和家里谈谈。”陈雾踟躇着,希望劝解对方。 “她这么恨我,沟通不了的。”庄弗槿面前摆着的还是沈氏夫妇的照片,他看了又看,说,“你说沈怀珵的爸妈是不是也很恨他,狠心让他变成别人。” 父母不爱孩子,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情况。 陈雾动容,说出了从前不敢说的话:“你也不要太为难沈怀珵了,我总觉得他也只是个可怜的棋子。如果能选,谁愿意被推上手术台,成为别人?”
第24章 庄家人全都是恶鬼 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消息,像石头一样堆在心里。 陈雾离开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两点钟,庄弗槿独自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以为自己会失眠。 身体和脑袋都疲惫到极点,庄弗槿只能漫无目的地去想一些人和事。 他想到费云充,小时候经常来家里找母亲聊天,那时他叫她费姨。 费姨仔细端详他的脸,笑意吟吟:“呀,你和阿玫长得真像。” 盛玫脸上的表情有点僵住:“小槿还是像他父亲多一点。” “对对,更像世卿。”费云充奉承道。 长大后回想这段往事,庄弗槿更觉出母亲的蠢。 盛玫恨不得对每一个人强调,庄弗槿是庄世卿的亲生儿子。 确实,庄弗槿前头的几个哥哥都是领养的。 他的出生,让盛玫更能在庄家挺直腰杆。 可这个女人真的不聪明,她见一个爱一个,被许多男人伤透了心。 小时候,庄弗槿经常能看到盛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垂泪,那样美的女人,却哭得那样凄惨。 盛玫的名声不好,庄弗槿一直被怀疑不是庄世卿的孩子。 在家中饱受排挤,被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抱团排挤。 帝国有规定,只允许子女成年后再与父母做亲子鉴定。 成年的当天,庄弗槿就被带去了医院。 庄世卿在他漫长的童年和少年记忆里都是缺席者,一月只回家一两趟,即使在家也从不与主动他交谈。 鉴定结果出来后,庄弗槿看到已经比他矮一些的庄世卿颓然弯下了腰。 庄弗槿心中升起一股报复成功的快感。 他们是实打实的亲生父子。 在十八年间相处成陌生人。 庄世卿觉得造化弄人,于是后来拼命补偿他,把几个养子都打压到边缘,给庄弗槿让路。 可真相庄弗槿一开始就知道。 盛玫在他小时候就告诉过他,他是庄世卿亲生。 是盛玫背着所有人做试管偷偷怀上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真相?”小庄弗槿非常委屈。 “我才不要告诉他,我就是要让他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盛玫鲜花一样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表情,“我在享受报复的快感。” 那时不懂,十八岁之后,庄弗槿终于在庄世卿的愧疚和懊丧里品味到了这种痛快。 他是父母不相爱的产物,也放弃了去爱自己的父母。 庄世卿送他再多的豪宅豪车也挽不回两人的关系,直到临终的病床前,庄弗槿作为到场的唯一亲子,签下了死亡同意书。 他记得庄世卿出殡那天,盛玫走在众人前头,哭得最痛最大声。 庄弗槿知道她不是哭她的丈夫,而是哭她的自由。 庄弗槿曾有一点心软,想放盛玫过她想过的生活。 可盛玫的眼光是真的差,竟然勾搭上了齐董潇。 庄氏集团的副手,她最好闺蜜结婚二十年的丈夫。 庄弗槿想这些腌臜事想到了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 迷迷糊糊睡去之前,他又回忆起他和盛玫的关系怎么恶化至此。 噢,好像是他在一个权贵云集的宴席上,亲口捅破了盛玫和齐董潇的关系,费云充当时的表情,庄弗槿现在都记得。 然后是盛玫的诅咒和威胁:“你和你爸都是恶鬼,你们让我一辈子都得不到爱,庄弗槿,你还记得报复的快感吗?有一天,我也会用在你身上。” 庄弗槿在床上翻了个身,心想,是啊,盛玫的报复他已经收到了。 沈眠去世,他变得和盛玫一样得不到爱。 他们庄家人全都是恶鬼,怨念纠缠,冤冤相报。 沈怀珵的出现,又是盛玫采取的新报复。 庄弗槿很久之前心里都有这个猜测,今夜终于被基本证实了。 他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大脑彻底累到无法运转,在天快亮透时沉沉睡去。
第25章 你不讨厌我啦? 庄弗槿连续拍了三天大夜场,不仅他,各路人员都累得人困马乏。 今天剧组全体休息,是刘先洛难得的一点贴心。 庄弗槿早晨才睡着,一觉醒来房间里寂静昏暗,不辨日夜。 他摸出手机来看,才发现关机了。 无奈只能坐起,进组半月以来没有修剪过的头发遮住了眉毛。 起床洗漱,给手机充上电,开机之后时间显示是同一天下午两点。 庄弗槿拉开窗帘,太阳光直直地照在雪地上,洁白刺目,晃得他闭了闭眼睛。 手机上的未读消息堆了很多,庄弗槿有点起床气,目前还什么都不想管。 只用床边的座机向前台订了餐。 他穿着黑色睡袍坐在床沿,才想起刚才的那一觉没有做梦。 似乎最近他都睡得安心。 从前夜半噩梦惊醒,心悸不已,浑身冷汗的睡眠障碍没有再发作过。 庄弗槿较真地回忆是从什么时候好转的。 他手机上专门记载有服用助眠药的日子。 他往回翻看停止服药的节点,那一天有记录一个日程:参加刘先洛电影发布会。 记忆潮水般回涌,庄弗槿记得那天,他第一次见沈怀珵,沈怀珵在发布会结束后缠上他,然后晕过去被他送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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