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很软,还有些凉,握上陆铎辰胳膊的时候像一捧水浇在熟红的烙铁上。 仿佛有丝丝电流进入陆铎辰的躯干,他转过头去不看沈怀珵,说:“你上直升机离开,想必庄弗槿的人也不会为难你。” “你帮我找退路。” “我和庄弗槿之间的仇怨,原本就和你无关。” “可我出现之前,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啊……” 四台直升机上陆陆续续下来了不少全副武装的人。 浩浩荡荡地形成包围之势,朝陆铎辰压迫而来。 沈怀珵站起来,洁白的衣服上沾着污垢,手掌上之前沾染的血液变为死气沉沉的黑红色。 挡在陆铎辰身前。 “没必要。”陆铎辰笑着说了句话,伸手要把他拨开,却被那只带血的手反握住,丝绸一样只拿过画笔的手指,缠在男人粗糙的掌心上。 沈怀珵戒备地盯着四周的人,忽而真枪实弹的雇佣兵群裂开了一道口子,一个细皮嫩肉西装革履的人施施然走到最前。 “嘿嘿,三弟妹,又见面了。” 庄亦樨堆着点笑,手上的戒指灿然闪着金光。 他窝囊又阴狠,是一个非常惜命但爱财的纨绔。 只有在背后都是端着枪的自己人时,他才敢出面和沈怀珵谈判。 当然,一定得按照庄弗槿的意思谈。 “哟,衣服怎么都脏了,”庄亦樨露出关切的神情,“大概因为我来晚了,姓陆的总觉得自己能赢,让你多受了点罪。” 他递了个眼神给左右的人,道,“还不快把我三弟妹好好请回来。” 刺青男收拢了陆铎辰这边的二十几号人,躲在船舱二层,狙击手瞄准庄亦樨的脚尖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火星四溅。庄亦樨跳了起来,连连后退,扯着声音嚷道:“三弟,这还有人要谋杀我。你倒善心,还不动手吗?” 庄弗槿遥遥地站在船尾看热闹,说:“不敢伤你的,动你一根头发,他们家老大会死无全尸。” 他把控人心的功力出神入化,刺青男确实只敢朝庄亦樨脚前开枪,因为两边实力相差太悬殊了,惹怒庄弗槿一方,唯有死路一条。 趁庄弗槿朝暗处的刺青男施压的空当,沈怀珵转头对陆铎辰道:“你劫持我,只要你答应不再造成这里任何一个人受伤,我跟你走。” 带他走…… 陆铎辰借着月光垂眸看沈怀珵的肩膀,单薄的,落着丝丝缕缕的黑发,看起来很脆弱。 却想保护自己。 不,沈怀珵想保护所有人。 他瘦削的身体流露出大地之母般的仁慈。 陆铎辰拿着一把枪顶在沈怀珵下颌。 高大的身体从身后包裹上来,嶙峋的石头挟持住一捧雪。 沈怀珵低声说:“你要答应我不引爆炸弹。” “好,还包括船下那一吨炸药。” 沈怀珵喉咙哽住:“你……”太疯了。 他放松了身体,适应陆铎辰腰上所缠绕的一圈炸弹的硬度。 陆铎辰对庄弗槿说:“提供一架直升机给我。” 庄弗槿:“你敢开枪吗?” 原本在坐山观虎斗的江彦急急朝这边走,气极了罕见叫出全名:“沈怀珵!” 沈怀珵垂头看着甲板,长发被风吹动时露出雪白的颈,睫毛蝴蝶一样抖着。 几人分明都清楚他故意装作被挟持,内心主见太大,竟妄图凭一己之力把今晚爆发的恩怨血雨全部消弭。 但瞧他月亮般的面孔,被漆黑的枪口顶着,几位立场各异的男人心里还是生出不忍。 江彦:“你以为你是什么菩萨?救了这个还想救那个,我们今晚最初的目的只是保着乔止逸安全下船。” 乔止逸很无辜地被卷入风波里,压惊宴以乔止逸的名义开展,把他架在火上烤。他必须出现,不然就会得罪娱乐圈的一众前辈,今后的事业举步维艰。 沈怀珵带了江彦来,一开始只想防止乔止逸出现不测,但当秘舱外,沈怀珵没有去拉乔止逸伸出来的那只手时,平衡便被打破了,此后的一切,脱轨,滑入未知的深渊。 庄弗槿揉着眉心走过来,踹了庄亦樨一脚,怒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庄亦樨痛得呲牙咧嘴,又被斥责,“戒指摘下来,败事有余。” 没有那枚专属于庄家的戒指寒光一闪,沈怀珵早被拉进直升机里控制住了,哪还会落在陆铎辰手里,横生出这么多枝节! 戒指交给庄弗槿,被他随意地丢进海里。 “沈怀珵,你变了好多,现在你真是……天塌下来了也敢顶。”庄弗槿玩味地说。 也连名带姓地叫,暗含愤怒。 “走。”沈怀珵小声对陆铎辰道。 他们往最近的一架直升机上走,好巧,叶翁也在里面,畏缩地伸头往下看:“你们走快点,我想快点离开这儿。” 江彦忽地站到一旁,挖苦庄弗槿说:“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弄这么大阵仗引陆铎辰上钩,现在这条鱼要跑了。不光金蝉脱壳,还带着橙橙,陆铎辰这一趟来得太值。” 庄弗槿严肃地问:“他对谁都这么心软吗?” 江彦:“除开你。” 庄弗槿摸了摸鼻子:“我也觉出来了。” 陆铎辰都能得到他的宽恕…… 一晚上,沈怀珵提醒过两次“小心”,没一次冲着庄弗槿,大概沈怀珵现在留给自己的,全是刀和剑吧。 “我觉得陆铎辰现在幸福到……死也值得了。” 咬字很阴森,江彦骤然蹙眉,看着庄弗槿。 “你还有后招?” 话音落,有道白色身影一闪,竟直接被从刚起飞的直升机上推下。 庄弗槿反应最快,飞身去接。 香软的躯体落在他臂弯,他手臂痛得不轻,但仍有心情欣赏沈怀珵慌乱无措的表情。 低头在他额头一吻,志得意满道:“说了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沈怀珵抓着他的衣领:“叶翁他敢……敢推我下来,你给他什么好处?” 庄弗槿半跪下来,摸他的头发,发丝很软,性子却能这么烈。 “每架直升机内还留有三个人看守,陆铎辰以为只剩驾驶员吗?以为用枪顶着驾驶员头就能逃走了?好天真,不过换种方式被控制罢了。” “叶翁真上道,知道控制住陆铎辰后,把你放下来。”庄弗槿的眼睛里尽是迷恋,吻他的头发,“小珵,别离开我。他们都带不走你。” 直升机越飞越高,快要陷进月亮里,沈怀珵茫然问:“他们带陆铎辰去哪?” “你表现好了我再告诉你。” 旁边传来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庄亦樨带着刺青男走过来,抓住手铐搡了那人一把,讨好地向庄弗槿汇报:“庄总,都逮住了,好怂的一群人,怕死,不敢引爆那吨炸药。” 说着,他把炸药的控制按钮抛给庄弗槿。 庄弗槿在掌心把玩,说:“贪生怕死干不成大事。” 他眼睛盯着沈怀珵,意有所指地道,“我最怕连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的人。” 沈怀珵闭了闭眼,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月光如水,大戏落幕。 沈怀珵生出些沉重的无力感,江彦扶住他的身子,他才勉强走得稳。 抓住了陆铎辰,庄弗槿今晚的目的已达成。 忽略掉过程中的种种不如意,男人蹲在甲板上舒展出许久未有的轻松笑意,一手拿着炸药的控制开关,另一只手上,攥着沈怀珵刚掉下来的一颗耳坠。 银链珍珠,极简单的款式。 可在月光下一晃,流光溢彩,美得难以形容。 庄弗槿喊住往船舱里走的两个人:“沈怀珵,我可以不杀陆铎辰,那你能不能别急着回美国。” 沈怀珵单耳上的珍珠坠子一动,他停住步子。 “我现在在你的船上,你随时也能杀了我,还惦记我回不回美国这种小事?” 庄弗槿用指腹捻了捻手里的珍珠,幻想捏沈怀珵耳垂的滋味,道:“不是小事,我要留在京城,若我们远隔重洋,很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 “恋爱。” 沈怀珵彻底转过身来,气极反笑:“谁和你……” “现在还没有,我讲求心甘情愿,我不是在追你吗?刚解决掉了阻拦你我的一个大障碍。” 庄亦樨吐了吐舌头,招呼手下人把刺青男一群人带下去看管。 “走走走,都别看了,”庄亦樨使眼色,“刚弄生气了现在哄呢,是你们能看的吗?” 碍眼的人都离开了,电路重新畅通,华丽的灯光同时亮起。 灯火葳蕤,柔软得不真实。 庄弗槿心情颇好地说:“江彦,你不娶沈怀珵是吧,那追他的人现在只有我。”
第167章 珍珠耳坠 当晚,庄弗槿心情愉悦到难以入眠。 夜色深浓,蓝鲸1号行驶在返回港口的航道上。 偌大的华丽的游轮上,安静寂寥,不复来时宾客如云、衣香鬓影的景象。 一切被淡白色的月光裹上了层柔软的壳子,仿佛对午夜凶险的补偿。 凌晨五点,天将欲晓,客舱窗口透进一点微末的白。 沈怀珵洗完澡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浴液里浓重的花香气熏得他的头脑更加热和混乱。 无奈地从床上坐起来,沈怀珵盯着泛白的窗户出神片刻,找了件衣服披在睡袍外,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穿过走廊,眼前跃出开阔的平台,很高,能俯瞰到远处海面。海水仍漆黑,但因东方天尽头有浮光一线,显得没有深夜那般阴森可怖。 游轮上的亮起的灯盏很柔和,沈怀珵往平台边缘走,淡黄色的灯光洒了他满肩,恼人的花香气也散出去了些。 风吹起蜷曲的长发,夏季日出前的海风,不燥热,带着湿润。他站在栏杆边远眺,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直到那个男人又出现在他身边。 一同出现的还有红酒味道。 “你也睡不着啊,”庄弗槿声音有点哑,砂纸划过似的,不像平常说话那般清明,斜着递过来一支细细的玻璃杯,“喝点?” 沈怀珵微微侧过身观察他。 庄弗槿换了件长风衣,深色,衬得他眉眼锋利,还带着点志得意满的锐气,他头发被风吹乱了些,看起来已经在这里待了有一会了。 “没兴致。”沈怀珵冷冷的。 又拢了一下肩上的外套,面孔素白,像一支伸出水面的荷花。 庄弗槿却很有交谈的欲望,他在沈怀珵休息的船舱外徘徊了好几遍,忍住没有去打搅。 本以为今晚没有再相见的机会,没想到自己一个人喝闷酒时,会看到沈怀珵主动走到近前。 庄弗槿一手撑着栏杆,说:“我也失眠。” 沈怀珵看着日出方向,那道光芒变成浅金色,刺在他瞳孔里,他语气迷茫:“天一亮,舆论不知道会发酵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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