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这个想法,是因为直觉,此刻从他心底涌来的直觉。 远处传来奇异的震声,他们两个心灵相通般一起转头看向同一个方向,不同的是江月鹿什么也不懂,但神明却很了然:“要开始了啊。” 江月鹿一头雾水,但不妨碍他直觉不妙,“开始什么?” “你不该问我问题,此时此刻我在想什么,你都能知道。珍惜这种机会吧,可能几分钟之后你就要灰飞烟灭,再也体会不到神思了。” 江月鹿暗骂一声,用心感知着磅礴流动的消息,终于捕捉到了一刹,那是刚才他听到雷声流露的第一个念头。 宛如一个叹息—— “鬼门关,终于要开了啊。”
第220章 神降11 地震了。 一开始江月鹿以为是地在晃动,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是数以万计的踩踏震出的声响,轰轰隆隆的地鸣从远处传来。 万鬼齐声嚎哭,铃音晃动召来邪异。 鬼门关真的开了。 同样的动静他只在那次的中元节夜晚见到过。 这次比那次还要汹涌百倍。 他猛地转头,揪住双生子的领子,“你干了什么——鬼门关开了夏翼会怎么样?!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原来你不知道啊……啊,力量回来了。” 江月鹿惊愕地松开手,他的力气如流沙逝去。容貌一致的双生子在这一刻长出透明的纽带,他的力气生命乃至一切都在源源不断输送向对面。 神什么都不用做。 站在那里就有人献上全部,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这一刻也不例外,他只用站在那里翻转手指,就能感受到充盈的生命。 欣喜扩散在他初将长好的胸腔。 不用再沉睡,不用再腐朽,从祂变成他,他变成了人。 “我现在心情不错,可以满足你一个临死前的心愿,除了活下去,我什么都能告诉你。” 好一句施舍的话,江月鹿都要听吐了,可即便自己不想听,神也已经准备好了回答,这就是他的做事风格,从来不会问旁人看法。 “孔逐宁并不是我的第一枚棋子,我的第一枚棋子叫做乌夜明。” 江月鹿的眼睁大了。 他想起那个据理力争为神忠诚致死的巫师。 传说他在那一夜叛乱去了鬼蜮,传说他是联合外敌让鬼物在那一夜攻破防线,大肆进攻巫师,使得神鬼之力顷刻失衡的罪魁祸首。 他的家族因此蒙羞,后来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唯一的血脉只能带着一个假头在学院忍辱负重地生活。 现在,这位神明说,他操控的第一枚棋子叫做乌夜明。 难怪……难怪事情闹成了这般地步,乌夜明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江月鹿心头电光火石一闪,简单一句话却打通了诸事最不通的那几窍,让许多事变得明朗。 “也是你……那次也是你打开了鬼门关……?” “是我。”神得获新生,此刻心情不错,“那时的我要做成一件事,需要借助人类的帮助,束手束脚啊……哪会像现在自由?乌夜明是年轻人里最诚心的,心诚则灵,所以我给了他珍贵的赐福,让他成为第一个知晓我大计的巫师。” 江月鹿只觉荒唐。 这算哪门子赐福! “别这种眼神,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乌夜明,怎么知道他不肯为我做事?” 江月鹿:“如果知道你要开鬼门关,如果知道你的出世会让生灵涂炭,他又怎么会去帮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神语速飞快,咄咄逼人,“你从未信仰过我,怎么知道他人信奉的诚心!别人可以将生命奉献给我!就算我想杀尽天下人又如何?我是神!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痴迷地为我助力!你不愿意,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江月鹿:“你这样……还算是什么神,狗屁……” “蝼蚁焉知鲲鹏之志。”神只觉他愚昧不堪,懒得和他计较,“总而言之,乌夜明为我打开了鬼门关,没发现那一夜的出关太过声势浩大吗?年年开关,为何只有那年变成了命运的转折点……那是因为背后有我指点。” 江月鹿的脑海又清明了。 这番话又解答了他的疑惑。 按理来说,年年中元节都是百鬼出行的日子,可是历年都有规有矩,从没有出过乱子。关内关外相安无事已久,那一年中元节鬼魂暴乱出关,人人都以为是乌夜明和鬼物里通外合,但其实,乌夜明只是一个工具人。 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葬送了大半巫师,将巫师的命脉掐灭在那一夜,彻底恢复不了的幕后黑手……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信奉千年的神! 轰、轰、轰。 地动山摇都比不上江月鹿此时心头巨震。 他已经不再是一头雾水的江月鹿,与过去接轨之后,他同时也是巫术生江月鹿。虽然他自己不敬爱神明,可他从小就生活在遍地巫师的环境,就连哥哥江日虎也是畏惧又崇敬着神明大人。 那么多双眼睛。 虔诚、洪烈、纯粹的视线,注视着天空…… 亲人爱人也没有感受过的炙热情感,不求回报地赠予神明…… 江月鹿好像看到一个个叩首在神像前的人,他们从未抬起头,看过高高在上的神像,他们低头叩拜从不索求,是因为太过信赖,像孩子依恋母亲。但其实只要他们抬起头来,哪怕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这位神明并不慈悲渡世。 “你真是不配受人香火……你算哪门子神?”江月鹿冷下了表情,“鬼都比你像个人!” 这句话不知道戳破了他什么肺管子,一直面无表情的双生子忽然抬起手,虚空中一划,残忍切断了某种虚弱如丝的联系,江月鹿顿时感觉力气流逝得更快,到后来已经不能称为流逝,而是硬生生被抽走。 抽骨扒皮的痛苦几乎让他面孔扭曲,疼得耳鸣阵阵,但那位神明大人硬是揪着他的头发,让他好好听清楚。 “鬼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比?你的使命完成了,待我新世界大成,会给你留一个往生牌位,和孔逐宁他们供奉在一起的。” 此刻提起孔逐宁的名字,恶意扑面而来。 有一瞬间江月鹿都觉得对方身上的味道不是让人安宁的沉香,而是他在鬼蜮经常闻到的恶魂的腐臭味。臭的程度比苏铁有过之无不及,像是层层叠叠烂了百年才能发酵出这种恶臭。江月鹿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还是神吗? 神最后注视了一眼江月鹿。无论怎么说,这都是让他焕发出生机的人类,他对他有着格外多的耐心和善意。 眼前一幕幕划过,是他这一路走来的每一步。 看到最后,他不免也有些感伤了,可能这就是成为人的代价吧,他再也不像从前百毒不侵,还有了情绪。 “一路好走吧,江月鹿。” 他是对江月鹿有许多感情,可那又怎么样? 神若有生命长度,想必极为漫长。他见过的人类那么多,难道要一一感伤?江月鹿和从前给他带来乐趣的人类没什么不同,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他为自己提供了一具降生的躯壳。 从人类的意义来看,应该算是兄弟吧? 他决定在最后一刻叫他一声哥哥。 这个独属于人类的称呼会结束神的时代,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连刚才的感伤都烟消云散,可在他刚要开口喊出“哥……”的时候,一个怪异的笑声忽然从他背后响起,熟悉的恶意和臭味先一步冲到了鼻子里,令他有些厌恶起人类的身体。 他在当神的时候,绝不会因恐惧出现鸡皮疙瘩。 “哥哥?你想要喊谁呢?” 就连江月鹿也感觉到了更为浓稠的恶意,他之前在鬼蜮遇到的都主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位庞大。 他在双重压力的挤兑之下眼冒白光,差点就要魂归故里,如坠云端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江月鹿!” 这一声乍入春雷,可他却立刻放松下来,“夏翼……”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可以无憾离世了。 “江月鹿、江月鹿!” “你不能再丢下我——江月鹿!” 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在悬崖边望到的一眼,夏翼最后投来的视线那么惊心动魄,勾起的愧疚如潮水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他,却让他无比安全。 他像回到了原始之海,缓缓恢复了些许力气。 抬起头就看见一双充满担忧的红眸。 居然不是幻觉? 是夏翼……他来了。 他轻轻扶着自己,江月鹿下意识朝对面看去,惊奇地发现,对面也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先前是他和神明照镜子,现在随着夏翼的出现又多了一个,和夏翼有五分相像的人浑身上下包括脸部都布满黑色的斑点,随着他的说话起伏那些斑点也像是死去活来,在他的皮肤上进行着挤压,扩张伸缩像一张张嗷嗷待哺的黑嘴。 这形容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个“人”从背后按住了神明的脖颈。 江月鹿这才注意到神的脸色,他居然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笑容和不忿之外的表情,对于一个初生的人来说,这个表情简直可以说是复杂。 他居然在神的脸上看到了愤恨、厌恶以及恐惧。 “你怎么会跑出来!” “鬼门关不是开了吗?你亲自开的,你忘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怎么能——” “怎么能好端端站在你面前?怎么会有如此丰沛的力量?嗯,你是该这么想嘛,因为之前见到我,来和我求和的时候,我明明都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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