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都听入迷了。 二楼的德雷克忍不住喃喃一句“为什么”,被回过神来的古里安用力揍了一拳。 江月鹿道:“人在什么时候会不再忘我,从痴迷的爱好上收回眼神?那必然是其他心爱之物受到了威胁的时候了。” 童眠:“你是说……” 德雷克:“他家人的命受到了威胁?” 完全把考场变成了自己主持的抢答节目,江月鹿摇了摇头,“他的家人,也包括他自己,性命都受到了威胁。” 童眠:“可是都主需要他们建船啊。船没修好的话,他们的安全也可以得到保证吧。先说好相信鬼的道德是我不对。” 他的话让楼上楼下的鬼都膝盖中了一枪。 江月鹿:“造船只要木头和手艺吗?” 他的话点醒了全部人。 “难道——不会吧!难道要血祭?!” 古往今来,与神交换都伴随着血淋淋的代价。无论祈雨祝安还是平息洪水,都会实行残忍的活体祭祀。有时,甚至包括许多活人。 但是这只通天之船,还要更特殊一些。 江月鹿低声道:“它像是一只早就苏醒过来的野兽,已经暗中挑好了自己的美餐。除了许多人头和鲜血,它最渴望的是这条船建造者——那一支代代相传的手艺人自由真挚的灵魂,没有这些灵魂,那些遨游在海洋中的船只怎么会如此忘情快乐。这样的快乐,野兽迫不及待想要品尝。” “所以他选中了威尔。” 江月鹿低下头,傻眼的琼早就瘫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或者,你。”
第115章 衔尾船33 眼前的男人,已经彻底变成恶魔了。 琼颤抖道:“你在胡说,你在胡说!” 可是,他软弱的内心早已投靠了敌人。 潜意识告诉他,江月鹿说的话是真的。 一栋楼、一座桥在修成之后,有时需要请来法师做完最后的祭祀仪式,这样才算修建完成。某种意义上,船只就如同建筑,一些品味奇特人士私人订制的船也需要请来巫师做法,父亲那时就是这么做的。 或许对建船一窍不通的人才能反驳他……琼可悲地想。 他讥笑起来,“它没有选择我,难道不是因为威尔比我更适合血祭吗?他多强啊,人人都喜欢他,胜过喜欢我,那他顺其自然去死不也是很合理?” 童眠听不下去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屁话啊。” 江月鹿却没有生气,摇头道:“它不是人,无法分辨出人能力、品德的优劣,谁都看得出来威尔比你强太多,但是很遗憾,吃掉你的野兽只在意你们是不是相同的味道。这种味道在你身上有,在他女儿和儿子身上也有。” 琼低声:“女儿,儿子……” “他可以选择自保,带着家人远走高飞。眼前无解的局面似乎只用牺牲一个你就可以完美化解,但他还是拒绝了你。在你看来侮辱的拒绝其实是哥哥拼命为你留下的保护伞,知道这一切的你会觉得恶心,还是生气?” “是什么重要吗……” 琼低笑一声,“反正我快要死了。” 他的身体在缓慢地消散着,钉穿胸口的桃木阻绝了他转世投胎的可能,从今往后,他将不再是鬼,更不会是人,他会消失在天地之中,成为不复存在的空气。 “做鬼真不好啊。” 他仰起头来,“鬼蜮又冷又潮湿,没有一点阳光。我想念波光粼粼的大海,我们一家会坐着父亲修好的大船出行,我喜欢看海水里的奇怪生物,威尔更喜欢看遇到的船上的人……我们的喜好在最开始就不同。” “说我喜欢修船吗,其实也不见得。我只是习惯了凡事跟他争个高低,但我忘了,我的哥哥,他从来都没有……” 如释重负的话语从虚影的口中说出。 “从来都没有抢过我的东西啊。” 在完全消失之前,琼将一缕轻风递送到江月鹿的耳边,“知道吗,你身旁那个叫蓉蓉的小家伙,她其实……” 声音消失了,尘埃落定。 至此,这个古老的造船家族,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次死别。江月鹿静静站着,不知道心里是何感觉,许久之后,他才转过身来。 童眠走了过来,“他走了?” 对于这种死后的鬼魂,总不好说是再死一次,因此他们巫师通常都会说送走离魂。不过,琼的情况更特殊一点。 江月鹿点了点头,“嗯。” 童眠刚要说话,楼上就传来了掌声,“哎,原本该是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可惜,稍微有点老套。” 话音落下,古里安从二楼一跃而下,走到了江月鹿面前。 童眠恨得牙痒:“什么,老套?” 古里安道:“是啊。对你们这些新来的来说,可能是听着比较新奇吧。但是你说的大半故事,我们其实都听老爹说过了。” 德雷克大吼:“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多话。”金从后面说道。他推着摇椅平稳地走了下来,像个忠诚的仆从跟随在老爹身旁。 这一行人走到面前,不怒自威,均带着逼人气势。 和落单的船主不一样,他们这队没有损兵折将,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们非常团结。这几人被名为忠诚的穿绳牢牢系在了一起,为了保护老爹,为了实现老爹的愿望,他们这群孩子舍弃魂魄也在所不惜,可以披荆斩棘迎往最后的胜利。 蓝眼睛的小婴儿望着江月鹿,“我们又见面了,言。” 他的心智沉淀远超孩童外表,在这片汪洋之上,也难以找到比他年岁还要漫长的生物。和他唯一能较之高下的,或许只有那位神秘的鬼王大人。凭借着血缘、力量和离奇的境遇超过了其他十位都主,坐上了王的宝座——那个名为“翼”的少年。 也许正因为此,他才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分外惊讶。 “或者,我该叫你真正的名字。被鬼王大人发出黑色悬赏令缉拿的一个人类,学院的巫师,江月鹿。” 德雷克慢慢张大了嘴巴,“他……是江月鹿?” 古里安哼笑:“人类可是比鬼还会骗人呢,德雷克,这就是你交的好朋友!” “不要训斥他,古里安。” “我们不应该对招惹到鬼王的人类抱有轻视之心。” 婴儿淡淡道:“在我和鬼王大人浅薄的交情里,我只得出了一个印象。顽石恶劣,恶鬼难渡,忿怨难消。他这块许多年来恨天恨地的石头,怎么有朝一日忽然突发奇想,对一个巫师有了兴趣?” 江月鹿知道,现如今否认已无必要。 他干脆地承认了这回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婴儿道:“事到如今还是很镇定啊,江巫师。你知道人在鬼蜮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也许你该看看威尔一家。” 江月鹿道:“那你知道鬼在巫师面前会有什么下场吗?我建议你去看看学院的历史书。” 童眠发出一阵夸张的爆笑。 他推了冷问寒一把,“喂,他好幽默啊!” 可是冷问寒没理他,白瞳有一丝若隐若无的担忧。 听了江月鹿的话,婴儿笑了笑:“牙尖嘴利。但没关系,你大可以继续嘴硬,我不是琼那个傻蛋,我的孩子们也不会像乔。虽然我对这场无聊的比赛并没有多少兴趣,但如果那位所谓的都主真的想要分出胜负,我只会是最后的赢家。” 江月鹿道:“咦,好熟悉的话。好像不久之前,就听琼说过呢。” 听出他话语中的嘲讽,婴儿不在意地微笑,那种凌驾于一切、超脱于生死之外的神秘笑容又出现在了他稚嫩的脸上,“你应该知道我们之前一直在做什么吧?” “知道啊。”童眠没好气,“你们不是在公馆里找威尔夫妻贴身使用的物品,想要召唤他们回来吗?不好意思啊,被我们捷足先登了。听到刚刚的宣告没?我们才是游戏真正的赢家。” 婴儿:“哦?敢问你们赢的是什么游戏?” 童眠:“你不是小孩吗,怎么跟老头子一样健忘?一开始的时候不是就说了,我们要找到蓉蓉的父母,谁先把她的父母找回来,谁就赢——” 婴儿咯咯地笑了起来,由于太小,他就像是在模仿成人的笑声,有种故意捏着嗓子的恶心感和怪异。 童眠怒道:“你笑毛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是太让人想笑了。”婴儿笑得流出了眼泪,“不是你说的话有多么可笑,而是我从中看到了你我之间遥远的差距,天啊,同样都在一片土壤上成人,感受着相同的空气和阳光,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为什么还是会这么大呢?” 他说得太长了,童眠没怎么听完整,但是他感觉得出来:“你他妈在骂我啊。” “早就想收拾你了,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专剪小鬼刀……”童眠心想“还以为哥是从前那个弱比呢”,撸起袖子就打算过去干,却被婴儿一句话给拦了下来,“在冲过来挨揍之前,先去看看你的好队长,他恐怕已经撑不住了。” 队长? 童眠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江月鹿。 江月鹿怎么了? ……他好像是有一会没有说话了。 童眠疑神疑鬼地转过身,本来还提防着背后这群鬼耍阴招,但在看见江月鹿以后完全傻眼了,“你……你这是怎么了?” 江月鹿就站在他身后,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和之前一样,但是他的浑身上下,都有种童眠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江月鹿低声道:“离我远一点。” “到底怎么了……我靠,你别吓我啊江月鹿……” 他还在念叨着,但是下一幕出现的景象让他完全闭嘴。江月鹿的右腿嘎吱嘎吱发出声响,忽然倒转了一百八十度,最恐怖的是,他的肢体都已经扭曲成这种程度,还是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江月鹿冷汗淋漓,痛觉让他的大脑都要麻痹了,他咬牙道:“离我……远——”话未说完,一股离奇的外力就扯着他的脖子、手腕和脚踝,像是被拎起来的提线木偶,被残忍的主人一个关节接着一个关节破坏。 “嘎吱、嘎吱”的声响连续不断,切割着童眠和冷问寒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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