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嘛,就当做是……一个机会,一个……留守在他身后的退路。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永远都有退路,做什么都有一条路可以转弯,不至于身陷囹圄,难看至极。 他以前觉得,自己可以当儿子的这条退路,他可以替简回舟挡住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只是因为他是简回舟的父亲,仅仅父亲二字便师出有名,比起旁的一些有的没的,他可以一直如此,为儿子挡住人世间的险恶。 只是医院的刹那回首,他就知晓,自己的儿子已然把另一人当做了退路,眼里藏着的净是信任和眷恋,温柔与缠绵。 他其实有过一刹那的气愤的。 有点像女儿出嫁的无奈与落空。 对,是落空。 那是一种明知对方人很好,很优秀,也很爱自己孩子,但是还是忍不住猜想,这人这般那般,会不会对我的孩子不好的一种担忧,一种养了十几年功亏一篑的失落感。 当父亲的总觉得这世间的男子都差几分,都不配和自己孩子站在一处。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挑挑捡捡觉得他这不好那不好。 这个有点瘦,那个有点矮,这个没钱,这个像是会家暴的…… 总是配不上自己家的哪个。 他总是这样,替简回舟操心这操心那的,总是越过白解去,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和白解争宠。只是白解懒得和岳丈玩这无聊游戏,一心一意对简回舟好,而简回舟也没发觉,只当父亲忽然回心转意,决定给自己已经成婚的儿子一点父爱。 直到现在,他身前是不知何来的刺客,半遮着面,却让人看不真切。他也依旧固执的想要保护好儿子,被刺客摁在地上一下一下磕着脑袋,他感觉得到自己流血了,但他像是魔怔了一样,固执的扯着刺客的裤脚,想要拦下他前进的脚步,想替自己的儿子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出来。 可他的儿子早就已经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了,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白解。 他的儿子已经成长到了,不需要他这条退路的时候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松开了,脑袋也不再磕着地面发出砰砰声响,久到他浑身冰冷,再难呼吸。 他听到那些人还在他们的房间里翻找着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姓简名诺青,读起来总像是“诺轻”,倒像个薄情寡性之人。他却一直觉得自己重情重义,哪怕是举手之劳,他也会铭记于心,总要找个时间报答回去,不至于两不相欠,但总不会是他们不往来的理由。 他就这般“重情重义”的往前走,走到人生尽头了才发觉,自己是真的薄情寡性之人,也是真真切切的欠着别人的诺未践。 他欠着儿子的一次团聚,欠着爱人的好多次逛街,欠着…欠着儿媳的一句: “小两口好好过日子。” 所欠诸多,尽是心头难言之陈垢,颤动一分一毫便像是要坍塌一样颤颤巍巍,折磨着古来的简诺青,又灼烧着未来的简诺青。 他想,遗憾。 说好要给白解过个完完整整,家人爱人都在的生日的,说好要抽时间陪她去看看超市新出的那口锅子,说好下次见面就不跟他急赤白脸的了…… 总是这般。 从他被车祸堵在江城郊区开始,他就一直在错过。错过了深爱一生的妻子的最后一面,错过了给白解准备的生日,错过了他们见面的最好时机…… 而现在,他连给他们买个蛋糕来都错过了。 真是可惜,那小狼的样式他和那小哥可是敲定了很久才决定的。 他们却见不上了。 都说临死前的人总是会注视着让他深刻难忘之物,难忘之人。 明明想见是的人,此刻却只能睹物怀人。 他盯着门口的那束花,有风吹过,稚嫩的花瓣抖了抖身子,让他想起了蛋糕店那声响过大的风铃清脆。 可他忘了,想吃他亲手送的蛋糕的简回舟早已经成年结婚了。 他听到混乱中有人破门而入,紧接着是一道慌张的少年音。 那人喊道: “爸!” 简诺青很想应一声,只是实在太冷了,浑身提不上力气来。 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说出口了。 只当说了吧。 他喃喃道: “吾儿回舟。” 吾儿回舟。 — 感谢小天使一路以来的支持!挨个么么哒 可以开始考虑要看什么番外啦!只要不让我儿子下海(叉叉)都可以的OvO
第56章 宋知意赶到简回舟家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地狼藉。 屋内是两波不同势力的人的尸体,血污的味道和视觉的冲击看的宋知意又扭头冲出门口吐了一番才有勇气回来。 鸦羽先进了门。 简回舟跪在那片血污里,双手捧起父亲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呆滞的看着简诺青的脸。 没人知道他跪了多久,只是张口想要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宋知意强忍着恶心与恐惧一点点走了进来,最终蹲在了简回舟的身边。 “舟舟……” 简回舟睫毛微颤,像是受了风吹的湖面。 “宋知意,你说为什么呢?”简回舟声音沙哑,却无比冷静,有种诡异的平静。 “为什么他们一直针对我,为什么对我的家庭如此看重,为什么要让我家变成这样。” 简回舟终于眨了眼,闭上的那一刹睫毛忽闪。 “谌無要修为,要世间一切珍惜宝物,他第一次追到我家要的就是密宝,但我当时沉浸在妈妈去世的事情里忽略了这个理由,现在我的爸爸也因为同样的理由陷入了如此境地。” 像是一切都理清楚了一样,他抬起手捏上了飞羽令。 “白解,查查‘密宝’。” 对面说了什么后,简回舟没再回应,只情绪不明的看着简诺青。 宋知意有些担忧的抬起了手,放在简回舟的肩膀上。 他小心翼翼道: “舟舟……不然你哭一下吧,哭出来会舒服很多的。” 简回舟眼尾泛着红,却始终没起泪。 “现在哭没有用,我哭一分钟就有可能有这样的一个人死在他们手里,我还需要回第一线。” 他站起身,看向了鸦羽。 “麻烦你保护宋知意了,我现在要处理一下我爸爸的后事,你们先离开吧。” “简回舟!”宋知意跟着站了起来,闻言急的吼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想赶我走?” “……回去吧,宋知意。这次不能带你玩。” 宋知意脾气也上来了,红着眼愤愤道: “看不起谁呢?我是没本事帮你报仇,但是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儿?!我这次偏要跟你。”他气的锤了简回舟肩膀两下,道: “还想把我赶走,你想都别想。” 分明是些狠话,却说的简回舟心口那片冰凉泛起丝丝暖来。 …… 按照白解的话讲,鸦羽实力不俗,但架不住为了复活他和宋知意消耗过大,现在脆的要死。 可管理局人手实在不够,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 唐狸白根据战局的改变将管理局的成员招了回去,包括在江城和余城镇守的白风然和鹿同辞。 他们在走前陆续来看了简回舟。 简回舟已经在墓地里待了太久。 谌無癫狂的厉害,派蛇族的人寻宝物寻到了流浪殿手里,人世间的多少流浪殿铺子被打劫的打劫,被放火的放火。 比如曾经花折所在的那个陈旧铺子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 鹿同辞回来的那天,刚好碰上简回舟为简诺青下葬。 墓园风景很好,环山绕水,却偏偏碰到了深秋这样枯槁灰败的时节。 简回舟跪在石碑前,膝边是包装精致好看的蛋糕盒。 “……舟舟。”鹿同辞风尘仆仆,栗色的短发长长不少,倒是遮掩了几分他身上灵动的少年气,反而多了些入世之深的横秋。 简回舟闻言侧首,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你回来了。” 鹿同辞默不作声的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你感觉怎么样?” 简回舟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我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因为我知道他会进入轮回,会以新的身份回到这里,而我还来得及再见见他。” “但是那天我找到了一张收据,趁着今天去了趟蛋糕店取了他之前买的蛋糕。” 透过蛋糕盒上方狭小的塑料空隙勉强能看得到蛋糕的图样,那是一只非常童趣可爱的小白狼。 “他们家的风铃声音很大,我猜他肯定被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鹿同辞看清了简回舟眼尾的绯红。 他垂下手去拆蛋糕的包装,不一会儿鹿同辞就闻到了奶油的甜香。 “其实我不该那么急的,因为妈妈所以格外针对谌無,一听到有关谌無的信息就迫不及待的跟着白解进了蓬莱大陆,可明明在哪之前我和爸爸约好了要一起吃顿饭的。” 蛋糕很好吃,甜里泛着奶的香,简回舟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蛋糕,只咬了小小一口就惹得自己落泪。 “他和白解不对付,就因为我说想给白解过生日,他从好久之前就开始准备了,肯定做了很多我爱吃的,还专门去买了这样的蛋糕。” 简回舟越说越是泣不成声。 以前他觉得无论自己如何变换,终归也是他们的孩子,与他们是有相关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但遇到危险,遇到棘手的事时却又想,自己的事情又怎么好告诉他们呢? 可他没预料到的是,他们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卷入了未知的洪流里,没实力的人先被粉碎。 知道这件事时,简回舟坚持自己一个人回来。 因为第一线还很危险,谌無还在他们对面,白解必须守在哪里。 简回舟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 他可以拦下那些欲图对父亲不利的人,可以护下为救父亲苦苦抵挡的管理所人员,可以保护自己生活多年的家园。 可实际就是,他有实力揽下这些人的性命,却受不起他们倒在血泊中生死不详的样子。 他眼睁睁看着管理所的人过来处理同事的后事时,那种凄凉又悲痛的眼神。 最后的幸存者被带离前和他讲,他的父亲本来不会受伤害的,也足以支撑到他来。 但那个人摔了家里的花盆,他的父亲忽然暴起杀了领头的人。 简回舟明白了一切。 他哭着,一点点吃掉了一整块儿蛋糕。 鹿同辞看的揪心,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舟舟,谌無会受到惩罚的,如果惩罚的人是你的话,那最好不过了。” “你说得对,谌無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简回舟低下头擦试过眼泪,平静的像是在阐述事实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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