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嫡系这一脉加起来五个女孩儿,前头的已经嫁人,差不多要议亲的就这姐妹俩,往下的还小。 江家这一代做主的是长子,兄弟几个早分了家,家里的儿女排名都是单独论。 大房家只有两个姑娘,大小姐江飞鸢明媚泼辣,二小姐江云鹃温婉文静。 江云鹃笑了,“有什么关系?今日是娘为姐姐挑夫婿,我在不在不要紧的。” “你这话说的,你跟我才差这么一岁,我该嫁人了,你不也一样到了年纪么。来了不少人,你也去瞧瞧呗。” “姐姐知道我,我不喜欢跟这些子弟相处,还是别为难我了。” 江飞鸢瞪了她一眼,摆摆手,“待会儿娘问起来我就说你去铺子里了,晚点你回来记得买点什么去哄哄她。” 江云鹃亲昵地摇了摇她的手臂,“知道了,多谢姐姐。” 一对姐妹不同路,大小姐去前头见客,二小姐偷偷溜出了门,光从行为上来看,还指不定谁是更不听话的那个。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江云鹃抛下润园内的欢声笑语,独自一个人出了门。 后来她无数次想过,若当日她没有溜出去,没有在大街上被失控的马所惊,她兴许就遇不上那个人,她或许不会一辈子都在思之念之。 可转念一想,到底是不后悔的,这世上的人未必都好都当得起念念不忘,可魏雨是当真值得。 那一日,魏雨自书斋出来,刚巧就碰上大街惊马,眼见着无辜的路人要被马蹄所伤,他顾不得别的,扔了手里的东西就带着那位姑娘往旁边一扑。 故事很俗套,英雄救美是从古至今永不会缺的戏码。 江云鹃惊魂未定,好不容易回过神也没空去关心摔碎了的点心,拉起恩人的手满脸愧疚,“公子,你的手擦伤了,你给我垫的那一下摔那么重,可还有别的伤?” 魏雨此人面冷,看着没有任何触动似的,他挣脱江云鹃,声音跟年纪十分不符,莫名很低哑,“没什么事,下回反应快点,否则被踹上一蹄子不是小伤。” 江云鹃也不觉得他说话冻人,对方能舍身救她就不是个坏的,“公子说的是,多谢你救我。” 两人从地上起来,江云鹃被垫着没摔到哪儿,脱手飞出去的点心肯定是碎成了渣,她先去捡了恩公的书,拍了拍灰确认没损伤才递过去。 “公子,你的东西。” 魏雨单手接过,江云鹃蹙着眉拦了下,忧虑不定,“当真没事?” 她怎么瞧着对方给她垫着的那条手臂好像伤到骨头了。 “当真没事。” 马这一受惊不止连累了路人,连着的车厢都侧翻了,里面的人都是捂着额头爬出来的。 马匹不会莫名失控,这其中原因江云鹃不得而知,看车马和内里的人非富即贵,也许涉及到什么权力间的算计和争斗。 车夫一脸冷汗,控制住了马去扶自家主子,后来还跟路人道了歉。 魏雨还是坚持走了,否决了江云鹃带他去医馆的提议。 彼时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虽有英雄救美,桥段是俗套,可主人公并未因此而动心。 江云鹃去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糕点,酥皮的东西本来就易碎,拆了纸包一看里面果然已经不大能看。 若是她自己吃倒不介意,可这是送人的,江云鹃只好把这些送给了路边的乞儿,再重新买一份。 魏雨的确伤到了胳膊,只不过没有像江云鹃猜的那么严重,他心里有数,自己去医馆拿药。 京城大街上开的医馆不止一家,他熟门熟路走进了地理位置最差的那个。 “陆大夫在吗?” “在。” 正堂里没人,魏雨出声后帘布后面才传来了点动静。 陆缘撩开那张布从后面走出,他似乎是刚给人处理了什么伤病,先去窗台下摆着的铜盆里洗了手擦干净了才过来看新病人。 “怎么伤的?” “地上摔了一跤。” 省去前因后果,简洁到令人发指。 陆缘仔细检查了他的胳膊边问魏雨痛感如何,后者如实回答。 “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扭了筋。” 症状较轻,陆缘没开内服镇痛和消炎的药,去柜台后面的药墙里取了一瓶活血化瘀的药油出来。 魏雨话不多,拿了药付了钱,却在临走前说了声:“陆大夫,不用准备下个月的药了,她已经走了。” 他似乎也没想等对方的反应,把药油揣好,一手提着东西踏出了医馆的门。 陆缘静了会儿,拿了一瓶药粉转回堂后。 医馆里的空气浸满了药味,闻得惯的人会觉得是药香,闻不惯的对这种味道嫌得慌。 医馆里没有其他人,前厅后堂如出一辙的安静。 短发、现代装束的巫因便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陆缘拉过他的胳膊,伤已经清理过,他开了瓷瓶倒出药粉撒在伤口上,巫因眉头也不皱一下。 伤口在小臂外侧,是利器擦伤,不算严重,撒完了药粉,陆缘又取过纱布包扎。 做完了,两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 曾经的陆缘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现在的陆缘温柔体贴,不会轻易地让气氛冷场。 只是仿佛从那个雨天他全凭本能折回去主动添加对方微信,又或者说在山村他问出那一句话起,这个人就已经变成了潜藏的例外。 这两个人比谁更先妥协只会有一种结果,不论是早在千年前还是现在。
第32章 故事里的人 巫因放下衬衫袖子,没有管那道伤,泼墨似的黑眼珠转向面前一进来就已经跟当世完美融合的陆缘。 陆缘在这里有一家医馆,他的穿着也匹配这个时代,刚才那个人认识陆缘,更甚至是旧相识。 医馆后堂药香浮动,巫因看着眼前的陆缘,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同样是境外人,他会被针对而陆缘被毫无阻碍地接纳。 “你也在故事里。”他笃定地说着,“陆缘,这里也有你的曾经。” 在他没有参与的那千年时光里,陆缘的过去在这个念境里被他窥出一角。 陆缘并不傻,巫因猜出来的东西他自己也能猜到。 他们前后脚进入,一晃眼他就进入了陆大夫的角色,而巫因被念境主人排斥,一进来就被飞来的锐器所伤。 但那又怎样呢? 他神色很淡,“或许吧,但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你是把过去所有全部都忘了吗?” 他点头,神色无悲无喜,“嗯,几乎所有。” 那近几十年的记忆忽略不计,他也不太想特意去解释。 巫因的眼珠忽然动了动,有那么一瞬,他似乎是很想笑,但他眼里的情绪却复杂又悲伤。 所有啊,不止是他,陆缘是把过去都丢掉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怎么会去希冀将来? “该你了,巫先生,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巧合,我需要你的解释。” 巫因闭了下眼,所有情绪都压回心底,“是,我故意的,我一直在密切地关注你的行踪。但是陆缘,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等出去以后我会如实说给你听。” “现在不能?” “不能。” 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陆缘很少像现在这样展露出压迫感,而巫因也没有向他妥协。 僵持半晌,陆缘起身收拾纱布剪刀等用具,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他去前面整理药材了,留了巫因一个人在后堂。 不一会儿,后面那人也撩开帘布出来。 “陆缘。” 整理柜台的陆缘有些说不出的烦闷,这其实是很少见的情况,他绝大多数时候心平气和到跟一面平整的镜子一样,只偶尔起些很小的波澜。 他闻声抬头,眼神忽然定住了,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一瞬间松了力,夹着的纸张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台面上。 再出来的巫因已经是长发长衫,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眉目温柔,唇角含笑。 一刹那间,陆缘心神恍惚。 天光明亮,医馆内药香浮动,空气中的尘埃在光线下无声又喧嚣地飞扬。 他们隔着几步的距离两两相望,乌发白衣,款式都那样相像。 说不清是两个巫因,还是两个陆缘。 千载已过,此刻梦回当年。 陆缘几乎以为梦中那片流云一般衣角的主人从梦里走了出来站在了他面前,仿佛下一个会发生的场景便是对方会带着笑意地喊他一声“阿缘”。 会哄人的还是巫因,他向陆缘走去,“不要生我的气,现在不告诉你是有不说的理由,说好了出去讲就不会食言。” 他举起那只手臂晃了晃,“陆大夫,你若是不理我了我这伤找谁去管后续?” 陆缘垂了下眼,“我从不轻易生气,也就只有你总爱叫我别生你的气。” “那我换一种说辞,陆缘,你别不高兴,独自闷着更不可取。” “你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我不高兴或是生气了的?” “很明显,用眼睛看。” 陆缘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别说外人,就是鹿沙白这样的熟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情绪过于稳定,还问他“先生你怎么都不会生气的”。 巫因才认识多久,这就能比鹿沙白还了解他么? “这是你的医馆?怎么就你一个人,没有请个帮工?” 陆缘不记得医馆还有没有别人,捡起落在台面的纸张整理好放回抽屉,“也许还有人,我也不大清楚。” “那正好,我给你打下手,这段时间就劳烦你收留我了。” 外来者被此念境排斥,巫因不跟着陆缘单独行动只会被针对得更加厉害,陆缘没赶他走,只说:“自便吧。” 巫因便笑开,“多谢陆大夫。” — 江家的游园会宾主尽欢,客人们兴尽而归。 江夫人也很高兴,她属意张家的小公子,对方虽然不是长子,但上头的兄长嫂嫂人都好相处,两家又是门当户对的,女儿嫁过去不会吃苦受委屈。 她这大姑娘从小被宠惯了的,到哪儿都受不住气,性格尤为泼辣,就得找知书达礼家风清正的人家,脾气温和的最好,这样既互补,又能容忍一二。 张小公子跟江大小姐在宴会上接触过,又刚好看对眼,这桩婚事就差事后两家长辈再商议商议就能定下。 江夫人高兴,连江云鹃偷偷跑出去整个大白天不见踪影都没那么生气了。 江云鹃买了支簪子回来在姐姐眼色示意下趁机上前献宝卖乖,惹得江夫人一边用手指戳她的脑袋一边笑骂:“就你这小妮子最是会偷闲,家里客人多还往外跑。” 江二小姐就赖在母亲跟前撒娇,“今天来的客人都是相亲的,我又不嫁,我就情愿一辈子在娘身边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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