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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容砚带着那些位格陨落三途，在她归散天地之后新天道自然能收回位格。但她将位格还给了岳初晓，于是他就不得不重走一次诞生之路，去化分一个“天下之主”，再由纪颖将天下主的权柄收走。 纪开云作为首位被山主亲自带入纳霄主峰的人类，对这个“离天道最近之处”的好奇暂时被对小灵草们的兴趣压过，他有些不舍地凝了一小团灵光丢到那株小灵草叶子上，逗得它拼命摇晃叶子不想沾染他灵力的气息：“好吧，再见了各位。” 听着耳边小灵草用叶子抖出的吱哇乱叫，岳初晓后知后觉品出一分纪开云对这些小玩意的喜爱，问他：“你喜欢吗？” 纪开云诚实道：“除了白衣蓝和星湖那几个修练成功的妖修，我还是第一次见会跑的草。” 太新奇了，比寻芳能倒着飞要有趣太多。 “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养着吧。”一个岳珥就耗尽了心力，岳初晓自己不爱养会动的活物，但不介意看身边的人养，“无论是岫云山还是纳霄那边都挺空的，如果你愿意，再养几十年化形了还可以当弟子教养，和寻芳一样。” “几十年……到时候姜归应该也能独当一面了，先带回去陪他玩，再给他教着好了。”纪开云蹲下，朝最前面的灵草伸手，“给他找点事情做，也免得那小子整天一个人闷着。” 灵草并不认可纪开云的气息，但又因为他身上沾染的岳初晓的灵力而犹豫，纷纷缩着叶子往后退了几步，互相支撑着警惕地与他对峙。 纪开云耐心地等待了一会，还是原本落在最后的小灵草莽撞，没察觉前面的同族因为什么而驻足，翠色的叶子一拍一合，来不及刹住，跌倒在了他的掌心。 “哦，又是你。”纪开云拎起小灵草摇了摇，对它的心智产生怀疑，转头问岳初晓，“不对，这个不会天生是个傻的吧？家里不能再有比寻芳还笨的东西了。” 岳初晓从他手中接过那株灵草，原本张牙舞爪的小玩意在被山主触碰的一瞬间变得极为温顺，黏糊糊地蹭在他手腕上：“……我想不是，它可能只是单纯的对你有敌意。” “敌意？”纪开云震惊，难以置信地上手去戳小灵草的枝叶，“我也没怎么它啊。” 小灵草终于能靠近所尊崇的山主，却是沾了一直看不顺眼的人类的光。看在这份上，面对纪开云没有边界的触碰，它只是不耐烦地抖了抖叶子，没有大幅度的抗拒。 “确实很奇怪。”纳霄山系除了千年前的容砚师徒再无其他人闯入，岳初晓不知道山中的灵物面对其他擅入的修士会是什么态度，但纪开云是跟着山主进来的人，不该如此敌视他才对。 是什么原因，才能让这些小灵物即使感知到了纪开云身上带着岳初晓的气息，还是不愿意接受他？ 心念电转，岳初晓笑了一声：“这样不好。” “什么？”纪开云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什么不好？我路上有触碰纳霄的忌讳吗？” “没有，只是我还没有说服我自己接受你而已。”一道女声在高处响起，音量不低不高，恰能随风送入二人耳中。 一道缥色的身影自层层碧色的掩映下走出，长发素挽，襦裙翩跹，眉眼间带着不属于凡尘的气韵，有一种奇特风流的美感。 她像是纳霄山间的风，又像是纳霄山本身，亦或是什么更为高远的存在，纪开云与她对视一眼，片刻后方意识到来者的身份。 心意能压过纳霄山主的偏爱影响山间灵物对自己产生敌意，除了天道还能是谁。 “我以为你会在山顶等我。”岳初晓将灵草轻柔地放回地上，纳霄主峰的更高处已经不是它们可以到达的地方了。 “按凡间习俗，有师长尊者来访，须得出迎，虽然这里原本就是师父你的居所。”纪颖说，“但我坐在那片废墟前面的石头上等了许久，总不见你来，就出来看看，到底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她眼眸流转，被看到的小灵草纷纷恭顺地以自己认知的礼仪朝她一拜，虽然也存了亲近之意，但敬畏更甚，没有一个小灵物会像缠着岳初晓那样尝试缠着她。 纪开云被岳初晓半挡在身后，没有直面天道的压迫，大着胆子探出一点身形，立即被天道威压所摄，默默缩回了岳初晓的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角。 “阿颖。”岳初晓唤了声天道凡名，“没必要吓他。” “吓？”纪颖振袖，瞥了纪开云一眼，“这么大人了，怎么会被我吓到？” 纪开云虽然不知道对方敌意从何而起，但有岳初晓愿意庇护自己总归是好事，乖顺地躲在山主大人身后，无辜地朝纪颖眨了眨眼。 岳初晓还在想怎么和纪颖解释纪开云不是前代天道身外身也不是神山纳霄之主，作为修士自然会受到天道威压，便听到纪颖冷声道：“站过来。” 纪开云“哦”了声，也没有那么害怕，顶着天道威压往前走了两步后停下步子，处在黏稠到近乎为实体的威压中连一步都无法再迈开。 “……阿颖？”岳初晓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你把他也带过来，不就是让我见见的吗。”纪颖抿了抿嘴，偏头臭着脸对纪开云说，“问几个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天道大人。” 纪开云语调特意带上了敬意，但纪颖依旧看出了他面上实际不甚畏惧：“还有呢？” “岳先生的大弟子。”纪开云继续回答。 纪颖抱臂，与这位自己在人间仅剩的后嗣对视，想要沿着那点稀薄到可以忽视的血缘看透他的所思所想。 末了，纪颖皮笑肉不笑，朱唇张合，吐出了一句话：“我姓纪名颖，是你的祖宗。” “对尊长生欲念，又趁人之危诱使他爱上你。”纪颖眸光凌厉，似是能剜肉挖骨，“纪氏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孩子。” “……” 纪开云明白了敌意的来源，他直面天道的质问，瞳孔一缩，竟无从反驳。 “有件事需要说明，我是自己喜欢他的。”岳初晓恍然大悟纪颖的态度来源何处，先行纠正她的认知，“或许他可能存了诱使的心，但开云真正做到的言行和心想其实并不一致。” 抱着勾引的心思，实则连过于亲近的触碰都不敢去做，更别说采用什么诱骗的话术和方法。在岳初晓看来，纪开云只会在保守又克制的界限上小心试探，不时流露出掩盖不了的爱意，遮掩得并不高明，实在是太容易觉察到了。 想了想，岳初晓中肯道：“他只是个不太会表达的孩子而已，没什么错。” 第96章 归还位格 一直到走上纳霄主峰之顶，纪颖都没有再说话。 纳霄的最高处常年缭绕彩霞云雾，飘渺的高天在此处几乎是触手可及，是足以天道附耳的距离。 纪颖方才所说的废墟只是戏言，玉砖披霞辉的纳霄神居在千年间都未蒙尘，就像是其中的主人留居未离家一般。 纪开云见过引虹宗的凌霄仙阙，也见过锐霜门的恢弘仙宫，其实按规模，这座神居并不如那些仙门的规模大，但聚集了凡间仙门从未持有的神意，令人生不出踏足的念头，只想在外面跪拜，请求里面的神明施舍怜悯的一眼。 “如果一千多年前容砚没有到这里来渡她的飞升劫，那么我就会在里面作为旧天道的傀儡，替它主宰天下。”岳初晓回首，居高临下望着辽远的世间，“从这到纳霄外会有登仙阶，世人可以见我，但要步步叩首，才能显尽天道之威。” 纪开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着痕迹地瞄了纪颖一眼。 纪颖当然有感觉，冷漠开口：“别看我，我没有受人跪拜的癖好。” 她话虽说得生硬，但至少愿意同纪开云说话，他松了口气，扬起笑容恭维道：“我家先祖生而为道，自然是依法则行使天道命责，哪里会像旧天道那样生私欲。” 刚刚才用私人喜恶诘问了他一通，眼下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纪颖为数不多的私欲只在于希望师父和故友安好，她也懒得反驳，敷衍地勾了勾唇角，转向了岳初晓：“旧天道以纳霄神山的灵心创造了身外身，即使原身已经在你落入三途小世界的那些年被我吞噬殆尽，剥蚀去身外身的那部分，你也依旧是纳霄的山主，这层羁绊属于你的一部分，我无法剥去。” 不管怎样，能多些自由就是好事，山主的身份除了维护天下灵脉之源也没有其他使命，岳初晓朝她点点头，迈步往神居走去。 千年前中断的仪式随着主角的归来霎时重现，但纪颖遏住了漫天霞景祥光，登临天下主所引起的一切玄妙之意均被限制在纳霄范围中，在岳初晓踏上神阶的那一刻，世人只在冥冥之中感知到了有需要敬仰的存在降临，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散而去，迅速到他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自己感知到了什么。 霞衣织云自发为岳初晓束起长发，披上华服，他自高高在上的神居回眸，原先温润柔和的杏眼里淡而平静。 纪开云目光与他相对，只觉得心头一紧，下意识朝岳初晓迈了一步，被纪颖扯住了发尾。 “别去。”纪颖的视角能比纪开云看到的更多，她只是松松地拉住纪开云，后者就犹如被万钧之力控住，难以迈进一步。 纪开云知道岳初晓不会有事，但他一旦靠近神居的范围就会被游曳其中的天道之力视为不敬者处死，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我知道。” 天下之主的登位之仪草草结束在世间一个普通的一天，岳初晓一步步走下神阶，停在了纪颖面前。 “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纪颖的发尾被灵压拂动，她郑重地朝岳初晓行了一礼。 岳初晓淡漠的瞳中浮出温和的笑意，他浅浅一笑。 作为凡人修士，纪开云看不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了岳初晓身上云霞织就的华服骤然散作点点灵光，与此同时，那座华美的神居也坍塌成了飞烟，不见于世间。 岳初晓舒展了一下肢体，缠绕魂魄的禁制枷锁终于在此刻彻底消失，他摆脱了旧天道与它强加于自己身上的命令，回归了原身。 “感觉怎么样？”纪颖发尾柔顺地垂落，她弯了弯眼，问岳初晓的感受。 他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纪开云：“我是谁？” 纪开云识海嗡鸣一声，但他看见了岳初晓含笑的面容，冷静下来就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 “你是旧天道的代行者，是纳霄山主，也是岳期缘前辈与岳珥姐的至亲，是纪颖前辈的师父，也是……”纪开云看见了纪颖的面色，没有改变心下想法，继续说道，“也是我的道侣。” 无谓的困了岳初晓一千年的禁制终于被打破，他并不需要限制他人的口舌以维持自己的所谓的地位与威严。他听完自己的身份，又听着纪开云口中桩桩件件的往事，到了最后，纪开云说：“你是你自己，岳初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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