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偏偏是这双手死死钳住他的手腕,让他再难寸进。 风瑾沉声道:“不管你是谁,是来杀我还是救我,今日我必须死在风澜手下,只能是风澜,也唯有死。” 对方声音太过坚定,又太过漠然,风澈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然怎会觉得,风瑾这话的意思,是想要死在风澜手里。 他浑身颤抖:“风瑾!活着不好吗?为什么一心求死!你若死了,你想想那些在乎你的人该如何!你在乎的人又该如何!” 风瑾听到最后一句,神色终于变了变,又重新恢复了镇定。 他微微凑近些许,看清了风澈的眼睛。 那双眼因为焦急和愤怒变得通红,然而即将滚落的泪水似乎代表着伤感和担忧。 “你为何如此这般在乎风……我的生死?”风瑾语气微嘲:“亲人死绝,手下反目,子弟遣散,如今还有人在乎我吗?” 风澈听到这话,眸里的泪在眼眶之中盘旋,费了好大劲,他才强忍住,将手腕抽了回来:“风瑾,你有亲人,有人在乎。” “谁能在乎谁敢在乎” 风瑾低低一笑,随着他这一笑,风澈心口像是有什么针刺在扎,细细密密地疼。 “我,我在乎。” 他几乎哽咽出声,抬起手,掌刀劈在风瑾的颈侧的刹那,泪水已经簌簌地滚落下来。 风瑾受了这一下,躲避已经来不及,只能向后倒去。 他内里虚空,似乎已经被抽空了灵气,风澈稍含灵力的这一击,都能轻而易举地让他晕厥。 风澈扶住风瑾的身子,灵力顺着手腕向上探索而去,走行经过破败的经脉,感觉风瑾的身体已经不能用受损来形容,而是衰败。 风瑾苍白如纸的脸色映在他眼里,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大颗大颗的泪流也流不尽,反复擦了几次还是糊住了视线。 怀里的人就像纸一样轻。 他抱着风瑾,仿佛回到了十七岁那年,风瑾献祭生机将散,那时他也是这样把风瑾圈在怀里。 风瑾沉睡的眉眼近在咫尺,他的手悬在空中半晌,迟迟没敢碰。 心底的痛苦已经不能用泪水表达,他只低低地叫了声: “哥……” 沙哑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风澈极力从刻骨的悲伤里抽离情绪,抱起风瑾准备赶去密道。 怀中之人却在此时再难以维持昏倒闭息的姿势,猛然睁开了双目。 风瑾袖口扬起遮挡自身动作,风澈眼前模糊一瞬,手里一空,再次恢复清明之时,风瑾已经站在了一丈开外。 他似乎还在回想刚刚那一个字的意思,确认自己听到的并非其他后,震惊之色几乎盖过了这些年维持的温和与矜持。 他听到了。 他绝对听到了。 风澈一旦想通这一点,汗毛倒竖,冷汗顺着脊背已经蜿蜒而下。 他竟然不知风瑾方才是用了什么法决装晕,竟然瞒过他的神识,让他露出破绽。 他还没做好以真实身份面对风瑾的准备。 他不知道怎么让风瑾信任他。 他这些年只顾着救天下苍生,没想过亲哥已经时日无多。 他……不是一个好弟弟。 风澈脑海中思绪搅作一团,担忧害怕的情绪最后凝固成愧疚,只能被动地站在那里看着风瑾。 殿阶之上,风瑾神色带着怒意,声音更是歇斯底里到了尖锐的地步: “你是风澈?!!!” 【作者有话说】 咳咳咳,我要开始反转了,老婆们
第88章 到底是谁 风瑾那张脸,眉眼清透,线条柔和,此刻却像披了风瑾皮的恶鬼,狰狞凶狠,恨不得将风澈拆吃入腹。 风澈从未见过这样的风瑾,一贯平和温雅的人露出如此阴郁又愤恨的神情,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 他不言不语,只是站着,风澈却感觉整座大殿气温骤降,那边黑暗张牙舞爪,正蓄势待发朝他扑杀过来。 他知道风瑾恨他。 亲眼目睹他举着剑要劈下父亲的头颅,满大殿陈列着风家人的尸骨,风瑾当年就算神志不清,如今复原也自然会想起一切。 在风瑾心里,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而他活该去承担这一切。 他扑通一声朝着风瑾跪下,满身的伪装剥茧抽丝,黑发披散发尾拉长,浓墨重彩一笔一笔勾勒在眉眼之上,从清秀逐渐变得稠丽。当他眉心一道极细的红纹缓缓浮现之时,风瑾那边呼吸一窒。 风澈耷拉着眼,脸侧滑过一道晶莹:“哥,我来赎罪。”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风瑾半天没动,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像。 突然,他笑了一声。 面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风澈手指绞在一起,感受到风瑾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双瘦得只剩下骨架的手冰冰凉凉,抚在了他的脖颈后面。 风瑾略弯下腰,长长的发垂下来,风澈余光中看见了对方露出来的半只眼。 漆黑狰狞,猩红的血丝密布,杀意彻骨,风澈瞥见一眼,仓促收回了视线。 风瑾不原谅。 他又怎么敢奢望风瑾原谅。 风家上上下下五百零七人,谁能同意风瑾原谅。 风瑾手掌向前,探到脆弱的颈侧,指尖用力,猛地锁住风澈的喉。 涌动着血流的血管隔着皮肤,在风瑾手心透着勃勃的生机,越发让他觉得愤恨,索性发了狠。 风澈整个人因为窒息止不住地后仰,终于翻倒在地,头骨磕在大理石地面,满头的青丝凌乱地披散,滚烫黏腻的液体似乎从脑后剧痛的部位开始渗透出来,但他抿着嘴没吭声。 风瑾居高临下地掐着他的脖子,经脉之中的灵气支持着他身体机能运转,却不能止住窒息带来的痛苦。 不知是窒息引发的生理性流泪,还是兄弟相残带给风澈的崩溃,他眼角蜿蜒出一道泪光,此刻还在不停地流着眼泪。 风瑾看了一眼,觉得刺眼,情绪几近崩溃:“风澈,你哭什么,风家上上下下被你杀死的时候,你可曾哭过!风瑾被你害到如今地步,你可曾哭过!!风家如今这副局面,竖子当道奸佞横行,你可曾哭过!!!” 风澈躺在地上,稀薄的空气之中,他不能思考清晰,那句“你可曾哭过”断断续续缭绕在耳边,最后化作了无力的忍耐。 若如此风瑾可以消气,愿意随他离开,然后活下去,就算是把他脖子掐断,也无所谓了。 “咣当——” 殿门忽地大开,此时月光下泻,在浣纱般的白光之中,风澜站在殿门口,一步一步踏进来。 风澈心底一惊,风澜竟然没有按照既定的命途,一路杀上家主殿,反而在此时孤身前往。 或许刚刚的交手还是引起了过多的注意。 风澈懊恼至极。 风澜如今,既然已经看见他还活着,是要连他和风瑾一同杀了,还是…… 风澈别过脸去。 他还是想想如何在风澜眼皮子底下带走风瑾吧,至于其他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风澜指尖意欲锁住风瑾的阵图未等构筑完全,隔着数丈的距离,看清了高堂上躺着的那道身影。 即使对方形容狼狈,仰倒在殿阶之上,被掐得像一块破布娃娃——风澜只看一眼那一头锦缎丝绸般的发,就认出了是他。 风澈……风澈居然活着回来了。 风澜忍住心脏的抽疼,甚至来不及辨别那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已经完全随心而动了。一腔澎湃的激动心情化作迅捷的动作,他生生掐断了掌心的空间界,“缩地成寸”在脚下一闪,到了风瑾身边。 风瑾还维持着掐着风澈的动作,见风澜过来,似乎打算不做不休,干脆一口气杀了不设防的风澈。他指尖灵力绕行法决,就要搅进风澈的灵府。 与此同时,风澜余光瞥到风澈苍白发紫的面容,以及地上泪水和血水横流,顿时怒极,愤然翻出一掌,笔直地拍向风瑾的后心。 “你竟然敢” 他这一掌,若拍在风瑾孱弱破碎的身躯上,非伤即残。 风瑾动也不动,没有去管身后的杀意,似乎觉得杀了风澈远远要比闪避保命重要许多,一心只想彻底洞穿风澈的眉心。 电光火石之间,躺在地面的风澈终于发出一声叹息,空间界瞬间起阵,银光流转,巨大的多重空间将风瑾带到身后,而他本人起身与风澜对了一掌。 灵力互推,发出一道爆闪的白光,翻涌的气浪推得风澜向后退了几步,风澈挪了半步躲避灵力波,偏偏身后风瑾想要洞穿他灵府的法决经过空间界的扭转和偏离,捅进了他的肩膀。 卫世安的刀意尚且在肩膀上撕扯,风澈赶着来大殿救风瑾,只用了一道“枯木逢春”封住伤口,再经过刚刚这一下,直接让他的肩膀重新扯开了口子。 不知风瑾这是什么法决,风澈修为进阶至此,肉身修复早应该迅速至极,仅仅崩开伤口,也早该瞬间止血,然而此刻还不停歇地涌出鲜血来。 风澜眼中的想与风澈相认的激动随着这一掌仿佛消散开来,化作无助和不解,他似乎难以置信风澈为何要毫不犹豫地推开自己,而去救那个冒牌货。 风澈怒道:“风澜!做什么!你要这风家,我不拦你,”他捂住肩膀的伤口,血流纵横间,眼前隐隐发黑:“可你万不该要杀风瑾!” 风澜听到风澈的误解,忽然明白了风澈的所作所为。 原来他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能怪风澈。 他想告诉风澈,自己不想要风家,也不是要谋反,更不是要杀风瑾。 想说自己只是在完成家主遗愿,想说那个风瑾只不过是在东施效颦,想说他才是那个替风澈守住了风家的人。 然而纵然千言万语,最后只凝聚成一个念想: “风澈,你回来了。” 他多年来的受过的委屈咽下的泪,在此刻像是有了宣泄的出口,轰然爆发。 理智溃不成军,风澜站在那里,整个人仿佛都碎了。 自长大开始,风澈鲜少看见风澜哭,虽然对方小时候老是喜欢掉金珠子,但自从他说眼泪哭多了就不值钱后,风澜就再也没哭过了。 尤其是长大以后,风澜逐渐长成靠谱的模样,野心勃勃杀伐果断,早就没了当年的天真烂漫,风澈更是把对方也会流泪给忘了。 然而此时,风澜整个眼眶浸满了泪水,唇角别扭地抿成一条线。 他整个面颊的肌肉都在用力,开口之时仍是没控制住,一滴晶莹滚落,砸在地面。 “风澈,我并非图谋风家。” 风澜哽咽:“你信我啊,你信我……” 风澈盯着地面上那滩水迹入神,前几日风澜所作所为历历在目,心底的不忍被他压了下去。 到如今这个地步,风澜攻上大殿,还能说出什么理由去蒙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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