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怔然,哑口无言。 “学吗?拔出来,我教你。” …… 顾望舒痛苦不堪地将头埋进青骓马冗长坚硬长鬃里,手肘死死顶住绞痛不止的胃,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神智正被蚕食。 好热…… 好像口鼻中呼出的都是火。 神智与肉体双重的煎熬甚至痛过销神鞭抽筋断骨的疼,他伏在马背上,无助得像那个只能在泥潭中向天空伸手的孩子。 好像那时候,还能有人握住他的手。 ……谁来着? 一根神经如晴天霹雳横穿颅顶,“呃!”地寒栗抱头埋起更深。 怎已经连现实与梦境都分不清了吗。 顾望舒胯下狠命一夹发力,听青骓马再如断弦之箭划破混沌月色,将凄苦黑夜丢在身后。 一切仇冤瓜葛,囚兽链锁,皆同这冷夜一齐被抛下。 索性强挤出哂笑,心里倒是御风而行,甚是畅快。 亦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知策马疾驰过了多久,直到三桩石柱搭起的山门显现在眼前,顾望舒扯紧马缰,青骓马一声嘶嚎,飞跃一步,冲进结界中去。 安全了。 手失力一松,从半跃着的马背上直直跌了下来,眼前一阵翻天覆地,滚进路边足有三尺深的积雪堆里。 —— 窗外月光映雪明亮得像是白昼,残风卷起碎雪敲在窗上沙沙作响,甚是嘈杂。 艾叶抱成一团儿缩在墙角里头,被子严实和缝在身上裹了三层,只漏出个脑袋来,还要从脖颈处的缝隙中伸出两手抓着头发咕声哼唧。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心烦得像是坨乱麻塞在胸口,理不清就算了,这会儿还自己给自己点了把火,烧得整个妖头顶冒烟,然而皮肉并非滚烫反倒冰凉,一整个像什么水中火——水沸得不安生,火烧得不痛快。 刚刚几壶水连灌下去都灭不掉,只烧得人火气越来越大,手里捏着被褥角恨不得撕烂了解气,恨不得把床粱敲断了发泄。 只是这些无辜的物什们又有什么罪,真敲坏了还得挨骂。 “不管,随你花天酒地是死是活!”艾叶气得一蹬被子,扭身咚地把额头撞在榻笼上,两排牙把那木床柱咬得咯咯直响,没一会儿嗑出了满地屑子。 方才后知后觉感到不妙,啪啪拍了两下嘴。 “哎呦,哎呦哎呦,你怎么非得牙痒呢,这可怎么补,得赶紧找个什么挡一下——!”
第54章 “艾叶,救我。” 从见着苏东衡的第一眼起,野兽的直觉就告诉他此人并非善类,甚至大概是因此莫名激发出争夺配偶权的欲念,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失态…… 都修成人形了竟然还保留着这夺偶本性呢。艾叶暗自挠头,发情这事是虽是无可厚非,毕竟自己怎说都是个野兽,再修千万年也终成不了人,这点我控制不了—— 按以往来说,天天躺在昆山上吃喝养膘,浪荡随性,从没有心仪的妖啊人啊的;单单天道轮回自然发情,那几百年也不会发作一次,况且最近一次还不到短短二十年…… 想那次自己发癫融了冰川缓解的不适,但猜山脚下应该有不少受灾的凡人来着。 而今寄人篱下,束手束脚根本无从发泄。 但现在问题不是这个啊! 艾叶越想越是个无地自容,脑袋撞得木榻咚咚直响。 勉强能用最近强行施法太多,导致险些走火入魔失控之说词搪塞过去,总不能直接堂而皇之告诉大家伙儿“小爷我最近发情,情绪不好,麻烦多担待。” 不这,又不是什么草长莺飞春色撩人的季节,寒冬腊月的天,发的个什么不可理喻的情? 他在床榻上又滚了一两个时辰,心力交瘁迷迷糊糊的眯了小会儿。 没等困意上头,门外一阵叮叮咣咣的噪声响起,紧接着咚地一声,已经落了锁的院门被人狠劲撞了开来,吓得他直接从榻蹦了起来,惶惶见窗外一片漆黑。 大半夜的遭贼? 艾叶一猛子起得太急,晕晕乎乎眼冒金星,半晌揉了揉眼,朦胧中似乎听见有银铃的声音夹杂在那烦躁的噪音里,方才缓过些神来。 怎么就回来了? “嘁,花满楼去都去了,怎不在那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地儿过夜!”艾叶整个妖还有点打晃儿,赤脚下了床, 不疾不徐趿拉着靴子埋怨着嘟囔: “回来敲门就是了,干嘛要撞开啊!你这到底是怕扰到我,还是生怕扰不到我!” 他把那靴踩到一半儿,动作停了片刻,觉得那铃声响得奇怪。 不似平常那样罡步有序,步纲蹑纪,甚是谈不上是在正常走路——那声音简直就是歪歪斜斜颠三倒四杂乱无章。 艾叶这会儿抓了门把手嗤地讽道:“成天说我喝多没个正形,这回儿你自己成了这般德行,酒醒以后我定要贴着耳根子唠叨,看你那面子往哪儿搁——” 没等他拉开门,房门自个儿哗地被扯得大开,艾叶吓得倒退几步,迎面冲来的人伴寒风还卷着相当浓烈的酒味,踉跄失力似的跌了进来, 全身倚在有些脱了色的老旧红木门框上,眼看腿上逐渐撑不住,顺着门框往下滑。 顾望舒垂首晃晃悠悠,张嘴呼不出半个字,整个人像在酒缸里跑过似的熏得艾叶喘不上气,赶紧捂了鼻子嫌弃地上下将他审视一遍。 这人也不知怎么搞得衣衫上黏着雪渍潮湿不堪,平日里整洁如斯的银发也是松散黏湿地贴在脸上,活像只冬眠着被天敌揪醒,再遭雪水打湿了的无辜兔子。 “和着这是特地过来耍酒疯啊?”艾叶眉头拧成麻花,啪啪拍了他脸颊两下,没好气道: “喂,走错地儿了,这不是你屋。出去、左拐,臭死了。” “唔……”顾望舒埋头扶额,极为困难地吐出声来。 艾叶这会儿着是无奈,看他一身脏兮兮也不是办法,啧地扯了顾望舒大氅系在领口的带子,嘴上阴阳怪气道: “与别人出去喝花酒混窑子,嘴上说着只是吃酒相谈,我看你可是欢天喜地泡在那花红酒绿的胭脂粉气里,与花枝招展的小妓围坐一圈,任人靠在身上喂酒也不拒绝,一杯接一杯,一壶连一壶,到底醉成这样,还好意思回来给我看!” 艾叶越想越气,脑袋里幻想的画面鲜明得几乎跳出寒夜,成了小纸人儿欢呼雀跃演在面前,让他骂得声是更大: “你他娘的到底喝了多少?难为怎么得找回来,怎不睡在半路叫野狼给捡咯,我明儿直接出门给您捡骨头!” “艾叶……”顾望舒忽然嘶哑着嗓喊了他一声。口中滚烫的热气瞬间化成白雾,短暂停在二人之间。 夜马急奔得久了,细汗与哈气结成细碎冰晶黏在脸上,竟像是个在冰窖中冻上千年的人,唯有眼尾一抹粉气和难忍痛楚蹙起的眉头,勉强能添一丝不尽人意的生气。 “干嘛,我劝你最好别借酒意上头说什么鬼话——喂,诶!” 艾叶身子骤地一倾,竟是顾望舒一把握住自己解着他束带的手腕,用了实打实的大劲儿一拽,要他毫无防备地脚下一虚,直直跌进怀里。 本又气又恼的抑着要撕碎这人的心,下一瞬已被他按在怀里,手臂力大得很勒得肋骨快要断了般喘不上气来,头闷在顾望舒颈窝里,浓烈酒气混着份带着隐隐桂香的体味直冲进鼻腔。 “诶?诶……喂喂喂,你别,别……我……我现在……” 不知他这副身子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艾叶惶惶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恨,什么怨,什么仇,全都噗地散了。 只觉得自己快被揉碎了,捏烂了。 像是自万丈悬崖上坠落,失了重,又在落地粉身碎骨前直被股无形的力拉了起来。 他想深呼吸去消了这股难忍的酸胀感,却发现自己被箍得牢实,喘不动。 “不行……你发的什么酒疯……快点放开…放开!我身子不舒服!” 艾叶心头大叫不好,无奈顾望舒搂得实在是太紧,甚至是用尽全力想把他揉进身子去,一边狠按着他的后背,一边拼命把身子往上蹭。 闹得他脑子嗡嗡直响,血气翻江倒海地往上涌。 “对不起……借我,抱一下。” 顾望舒面如土色,哑得连发声都费力,喘息声如掷重石。 艾叶愕地发觉原来浑身滚烫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这人此刻浑身热得像是个活火炉,根本不像个在这天寒地冻腊月夜策马数里,再徒步爬上山的人应该有的温度。 连忙挺了身子挣出些空隙以来撑起脑袋,从底下拿膝盖一顶,顾望舒当即闷哼一声被他反丢到身侧去。 艾叶趁机搬过他的脸。 顾望舒眼中像是起了漩涡的海,妃红的瞳仁被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血丝连接,轻轻颤动,碎裂。 ……他是不舒服。 艾叶喉结一滚,憋了口气道: “风寒?发烧了吗?还是是伤着哪儿了?” 顾望舒再没应声,眉眼狠狠沉了下去。 接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钳住艾叶的手腕一拽,艾叶措手不及,整个儿被他拎了起来。 二人光着脚在屋里拉拉扯扯,地板都被脚步砸出空空震响,在这寂静深夜中格外响亮。 可把他吓得是背毛直竖,顾望舒骨节分明的手指硌得他痛,根本容不得反抗地直直被他‘抡’到榻边。 小腿撞到木桩,艾叶一下失了重心,带着抵着他那个齐齐跌到榻上去。 “嘶——你……!” 只是这次还没等到他张口骂,人影席卷着铺天盖地的热,将他压在下头。 艾叶本就只着亵衣,松松垮垮经不得拉扯,慌张拽回滑下去的领子,胸膛惊慌起伏。 顾望舒面色惨白,咬破舌头的血自嘴角丝丝泄出,神色浑然盯着他胸口看了半晌,可把艾叶盯得两颊滚烫,怎耐那衣裳半扇被他压住,怎么都拽不出来,挡不住。 顾望舒略显恍惚地喃道:“原来不胖的……” “啊?” “你向来……”顾望舒话到一半又不知因何处吃痛,拧眉噎了回去。 “哦!”艾叶吆喝道:“怎么人家到了冬天毛厚,自然化成衣衫看着便也厚了些,你莫非当我真是颗球儿了!我说你这人眉毛底下挂俩蛋——” “不要动了……”顾望舒用胳膊肘抵住生气乱动的艾叶,视线向下。不知到底是心头哪味不适作祟,这向来端着君子冷雅的人竟忍不住握上他藏在厚衣下的蛮劲蜂腰。 “噫嗯!” 艾叶一个激灵捂嘴没了声儿,过上好久方才拧了几下身子,困难道:“你,你也别动了……” 二人这般双双抿嘴噤声,耳畔沉得全是对方愈加沉重的呼吸声。 “……把手拿走行不。”艾叶先极小声地试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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