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看到自己衣物被人叠得方正搁在桌上,既尴尬又窝火,拳头攥得紧。 可真是造了孽了! “敢问……!” 急于寻人一问,顾望舒只把衣衫呼地简单披了,断开的束带没管,夺门出去拿衣袖遮目看了一圈,又不禁揉了揉眼,愣了许久。 令人眼花的光影缭绕中桂树长青,这院子多少有些眼熟。 ……何止眼熟。 顾望舒默然放下衣袖,怔地往屋檐下的阴影里退了几步。 这不就是我的院子。 不过视角又十分清奇…… ……!!! 凉风吹了人一身鸡皮疙瘩。 顾望舒顿感觉自己气短胸闷脚步不稳,勉强撑着站了住,往桂树上怎么寻都没见着屋主的影子,不知这妖一大早上去了哪。 一面希望他赶紧回来问清事情来龙去脉,一面又骑虎难下,自觉没脸见他。 “——不过万幸是他的房。” 想法一出,立刻被他惊悚呸掉:我怎会觉得万幸了? 顾望舒抓紧逃回自己屋内,飞快整了整一头糟乱的白发,又取了伞撑住,啊啊啊地调整了发哑的嗓音,故作镇定立在院子中央等起艾叶。 果然没出一会儿,那抹灰白发顶便悠哉悠哉从围墙外露出个尖儿。艾叶自门外哼着曲儿转进来,搓拭着手指,嘴里还叼着根枯草枝咬着玩。 院门昨儿个被顾望舒撞坏了,倒是不必伸手去推,还挺方便。 这一头毛绒绒的妖打眼见着顾望舒端着个清高架子堵在院中央,装模作样的,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呦,醒啦?” “……” 顾望舒胸膛内忽然哐哐直跳,出了鬼的平静不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我昨夜——” “怎么,记不起来了?”艾叶眯眼巧笑着抢了话:“也挺好。免得你要觉丢脸,夜夜闭目前都得忍不住回想一遍,骂上自己一顿。” 顾望舒太阳穴一跳,有什么东西遽地刺进脑子里。他面容生硬道:“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艾叶端了胳膊,鼻尖贴得极近,表情玩味道:“有啊,你不是大半夜的跑过来叫我给你消消火来着。” 顾望舒瞳孔猛缩。 “别不记得啊,我可又救了你的命!还指望道长给我画像高挂,敬香以感恩戴德呢。” 顾望舒眼神恍惚地向四周扫去,只想寻个地缝进去孤独终老。 但想该问的还是要问,否则怕是要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更没法天天与他碰面了。 “那是,如何消法。” “你让我引寒气入体渡到你身子里去,方可解你那,毒。”
第56章 用完我就扔啊?! 艾叶一脸挑逗地加重了个毒字,就想看他到底能把一张故作姿态的脸端到几时。 眼前这个白面人脸儿都已经涨红到了脖子根,还是砸砸嘴,问出了让他百蚁挠心似得问题: “那我的衣物是。” “你自己脱的,不关我事儿啊,我没动你!” “我?” “可不是吗,我可没动你,是你动的我。”艾叶道。 “……那我可有神志迷乱,说什么得罪的话。” 艾叶眼尾一挑:“得罪没有,你倒是有跟我表白,说什么——‘艾叶……我可能……心悦于——’” “住嘴!”顾望舒一巴掌堵住艾叶的嘴,后又觉得不妥,悻悻松了手下来,眼神飘忽道: “莫要胡说八道。” “切。行行行,我说梦话呢,是——我——胡——诌!” 顾望舒这才舒了一口气,适才几番确认过自己没被非礼,虽好像有似乎略微非礼到别人……好在是个没心没肺的妖。 “没事了。昨夜多有叨扰,这个人情……”顾望舒顿了一小下,恹恹接道: “你想叫我还的时候尽管开口。” “这次学会了,没逼着我当场提。”艾叶越来越觉得逗他有趣,堵嘴勉强把笑吞去,乐呵呵地拍拍手上灰问: “ 诶,你就不好奇我这大早上起来出去做什么了?” “不就是出去抓兔子,碰一身灰,有什么好猜。”顾望舒避开他那笑弯的眼,偷偷瞄了一眼。 近来冬日天寒,艾叶那随气温变得更是奶白的袍子上不知在哪蹭得满是灰尘,想都不用想,定是跑去雪地里打洞,刨冬眠的兔子去了。 “避着点人,再怎么解了禁足,也别离了我独自乱跑,以免惹出事非。” “没意思,这么快就叫你猜到。果然我们心有灵犀!”艾叶恬脸笑道: “就是今天这兔儿哥有点难抓,搞得我狼狈。” 顾望舒送出这口气后忽觉身上酸得厉害,松了松肩膀,奇怪的咦了声: “嘶……右肩为何刺痛。” 艾叶眼看顾望舒伸手摸到肩头绑的纱布,古怪回想一会儿竟要伸手揭开来看,当场瞳仁大颤,惊慌拉着衣襟给他再盖回去,呼呼吹了两下以示安慰。 脑海中昨夜不堪异痛,失手咬了他肩头的一幕实在过于鲜明,艾叶面上一酝,磕巴道: “没事儿!可能……可能是昨天跑马跑得快了,不知在哪儿摔下来磕到石头,我已经帮你上了药包扎好,可别乱撕,免得又要再伤一次!” 顾望舒并未怀疑,反倒心觉在理。毕竟一早起来浑身疼得跟从在马背上跳下来没什么区别,且自己能回忆的范围内确有落在雪地里的片段。 “好。那我再去小憩一会儿,头略痛。” 顾望舒站在屋檐下转身,融化的雪水顺着飞檐淅淅沥沥流下,像是座小小的瀑布,将他遮挡其后。 他忽地定住了,好像回想到了些什么。 艾叶看他背对自己立了许久,说要回去休息,还一直停这儿不知发的什么呆,略显疑惑着也跟着停下看他。 头顶桂树切碎光影,落在身上斑斓一片。 他静静看着顾望舒似乎在长时间的停滞之后叹出口气,失神顿了许久,背对着道: “进来吗,我有话要说。” 艾叶难得听他破天荒主动邀请自己进房,立刻一扫情绪,“欸!”地喜笑颜开追了上去。 顾望舒是个怕冷的人,屋子里一直烧的暖,推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气。 很难想一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屋里怎么会有这般生气,丝毫不觉幽闭潮湿,烛火团光盈盈,将屋子分割成圆圈几块。 艾叶对屋子没有丝毫兴趣,只全神贯注于这个终于肯主动引他进来的人。 怎么……难道是昨日和他发脾气吵架,认识到自己不对了?又或者是对想不起来的昨夜事耿耿于怀? 总不会是突然想起来昨天发生过的事儿了吧。 正专心琢磨着,连顾望舒忽地将他搂进怀里都没意识到,身子便已经落入个温暖清香的怀抱中去了。 艾叶顿时傻了眼。 扑面的浅淡桂香,与昨夜那般混起酒气脂粉的俗香大相径庭,忍住强烈想埋脸进去放肆吸嗅的冲动。 不是已经从身到心再到脾气都宣泄过了,怎的心头忽然又是一悬—— 我不是真禽兽啊! “疼吗。” 他听顾望舒沉声如玉,在耳畔认真道。 “啊?什…什么疼不疼的?你问…哪儿……?”艾叶一时愣了,红着脸慌不择言道。 什么意思?他不是不记得了吗?疼?我疼不疼?第一次当然…… “问你哪儿疼吗,昨儿不是嫌我对你不够关心。” 艾叶可劲绷住精神,想他大概问的是昨天在清虚观闹的那一出戏后,身子里哪儿还有不适。 可是吓得他冷汗差点彪出,赶紧满脸尬地从他臂弯底下溜出来,若无其事坐到桌案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摆摆手道: “不疼,没事,早好了。大妖哪有你们凡人那么娇娇弱弱,睡一觉就好了。” “这么快?”顾望舒表情微妙地看了他会儿,清了清嗓,道:“……那还好。” 艾叶咕咚两口灌了一整杯,压完惊,问:“我昨天没吓着你吧。” “有点儿。” 顾望舒不假思索回得干脆,跟着坐到他对面,拉过烛台调整了下角度,好让这羸弱微光能笼罩到整面桌子。 “我也没想到元神会跑出来,跟被看光了没什么区别。” “元……元神?”顾望舒扶着烛台的手一抖,蜡油溅出少许正落在手上,疼得一缩,眼神“嗖“地飘到艾叶脸上: “你说的什么元……” 好在艾叶此刻正挪着身子往后边架子上靠,想寻个舒服的姿势,没注意到他被烫着,自顾自嘟囔着: “还想保持点神秘感,这下全被人瞧了个干净。” 他停了一会儿,撑脸得意接道:“如何,俊吗?” “哦,你是在说那个豹头。元神?”顾望舒把手藏到桌下蹭了蹭衣服,偷偷一笑: “原来你真不是狗。” “嗬,这也就是你,放在别人屡次三番说我是狗,早该拧掉脖子了!要说是猫还凑合。”艾叶眼里憋着些嗔劲儿,却是手舞足蹈道: “想当年我在那昆仑千里雪障,万里冰封的地方,虽不至占山为王吧,可那片神地我也是日行千里,风雨无阻的!而且……” “艾叶。” 顾望舒一把捏住他乱扇的手腕,打断了话。 烛影几抖,屋内重新归于静谧。 唯有火盆里烧着的木炭偶与火星碰撞炸裂,发出点点噼啪断裂声。 艾叶被噎得一哽,才想发脾气,却见他神色凝重着正襟危坐, 气氛突如其来的严肃,总不会预示着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好事。 “喵。” “……” “怎么嘛。”艾叶有些挠头犯怂。 “你最初来清虚观的真正缘由,若是我现在问,你可能答我。” 艾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明显怔了神,一时茫茫睁着圆眼看他,没讲出话。 “不想说便算了。”顾望舒放了握着他的手,叹气起身。 “去做吧。只要伤不到人,我不拦你。” 艾叶目光随着他升起,撞进那双妃色眼眸中。不懂他为什么不明不白突然提起这茬,绞尽脑汁的想了会儿……瞳孔猛地一缩,弹了起来。 “小妖怪,你这是要赶我走??!” 艾叶难以置信惊叫出来,声音像极了个准备质问负心汉的弃妇。 让自己去做原本要做的事——不就是让我早做完早滚蛋的意思吗! 可是,可是明明不是和好了吗,昨天的事就算他记不得,那也是板上钉钉! 艾叶脑子一懵,怕被赶走的惊骇和担心带来的麻意风速穿向四肢。 “干嘛,用完就扔啊!”艾叶手心发凉,愤声道: “还是你当我昨天的气话是真的了,我虽本不是要留在这儿……赶我走的人总不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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