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他一开始就不该对个凡人动情。”瘦子怨了声:“怎么不都比他先死啊,早该有这觉悟了。” 老刘望了望天象,说:“看样子要下场大雨,麻烦你回去趟取个蓑衣吧。” “大雨好啊。”瘦子叹道:“正好洗洗这城中驱不散的血腥味。” - 轮番看守的术士守了七天七夜,未见其挪动缓乏,亦未见其进食饮水。 益州城的重建已经展开进程,但因他坐在这儿,没人敢往这受灾中心来修复半点。 但凡再走近半步,刺骨的寒意便快要了人命,根本靠近不得。 却大抵也因那极寒的作用,遥遥看去,他怀中人仍是容颜依旧,玉睫栩栩如生地因风微抖。 第七日夜,下了场泼天的暴雨。 雨水伴着大风肆虐地瓢泼,打得地面涟漪滚滚,一举洗净泡进泥土里的残血,血腥味彻底被泥土的清香覆盖。 那夜半,妖难得动了身子,原地幻成原型。 庞大的兽盘缩在地上,巨大的尾巴严严实实将怀中人裹起,可惜再是不易湿水的皮毛也挡不住泼天的雨。 第二日清晨雨停,赶早去当值的术士只见湿透的平地,残留着一块兽形的干涸图案。 众人皆松了口气。 益州妖门祸事七日后。 护国大将军清点兵马,余不过半数的兵整装肃然,有条不紊开始了对益州城的安抚,重建。 满城百姓无论老少鳏寡,自发协同,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妖界立新妖王,开明封昆仑雪障不再出世。 万妖朝拜,接新旨,禁食活人养天元修为,禁肆意以伤人为乐。 妖门祸事三十日后。 艾叶孤身赴清虚观,顾远山开末渊楼,审得尽是恶极大罪,罄竹难书。入镇妖塔生死不息,反覆永无天日。 且因新妖王厉法严策,再无妖邪敢行恶伤人,他竟成了镇妖塔永封之前关进去的最后一只妖。 妖门祸事三年后。 益州城重建完成,冯汉广携家眷归京,总镇周烈文镇守边境,护得一方安定平和。 三年前蛮族大灭,自此再无异族敢犯,城中百姓的生活逐渐开始回归平静,繁荣再盛,车水马龙,井然有序。 也在慢慢忘却身前灾苦,随历史走向漫漫前路。 醉仙楼笙歌再起,夜夜不眠,灯火璀璨。 其中最为有名的表演,莫过于一队来自西域的戏班,为首巫女可御冰雪起舞,身姿曼妙。 殊不知天明起亮后,坊间那最为有名,以惩恶扬善著称的神秘红衣游术也是她。 大昭新皇即位三年有余,治民有方,大将军四处征战,收复往昔失地,扩疆开土,国家至此到达了前所未有的昌盛。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活着。 一往直前,再不回头,亦不纠缠于过往。 - 妖门祸事二十又七年后。 往昔灾祸已成往昔闲谈,再无人避讳,甚至也极少有人提起。 正如再深的伤口也终会愈合,即便疤痕狰狞,也不再痛了。 清虚观一如既往地香火旺盛,云烟笼绕,五十多龄的桂树绿叶成阴,年年入秋后香气飘渺可覆满山。 红绸系了满枝,不少求愿信徒相信这颗老树可许人姻缘,保和睦,于是树下那枚小小铜鼎中幽燃清香再没断过。 正如刚刚送走一对儿打打闹闹的青年,一着华服佩剑,一蜂腰缠走线枪。 二人连这树求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便稀里糊涂的拜了,等明白过来的时候羞得满脸通红,吵吵嚷嚷推搡着出了院。 树下男子摇头笑笑,沐树荫插下三柱清香,把酒扬去,回身时腰间铜镜撞铜钱剑叮当清脆。 眉宇间沉淀了年轮,增得可是稳重与阅历。 “师叔!怎么,您也求姻缘呐?” 听闻身后少年声唤,他直身回了头去,日头下少年笑眼如朗月,弯钩似的调皮讨喜。 “怀玉,早课的时间,跑这儿来做什么?小心我告你爹的状。” “我爹忙得很呢,哪有时间管我?读典的课无聊得很,这不才溜出来找您!好师叔,带我偷去玩吧?好嘛。” 少年笑嘻嘻着撒起娇,淘气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顾莫无奈笑笑,揉了少年发软的头顶,抱歉道:“今日不行,我要在这院里陪个人。我看你还是回去上课为好。” “切,我看您就是不想带我玩!”少年鼓脸闷了气: “师叔和我爹一样,总愿往这院里跑,找不见人的时候一抓一个准!次次说是陪人,可这明明就是空院,陪鬼呢?要我说啊……” “顾怀玉!你给我过来!又逃课?看我今儿个不揍死你!” 正是高棠棠遥遥撸起袖子又喊又追。 “坏了,我娘过来了!师叔,不说了啊,我先……我先跑了!” …… 顾莫轻笑望少年跑远,负手而立怅然远眺时,望那荒久高塔陈旧褪漆。 现今已少有人知晓这座塔因何而建,只当装饰一般,孤零零地落在这八卦构建的清虚观鱼眼位上,大抵当它是个阵脚了。 二十七年了,师哥。 这人间如你所愿,喜乐康平,安和乐利。 若你有转世。 ——若你有转世。 可得闲逸自在。 ——可否有念。 “我好想你。” ——“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卷 到下章为止结束 确实是BE结尾呢(笑)
第四卷 随即开更,字数10W左右,也是最后一卷了! 对了本章后半部分有神秘小情侣出现~拜错神的隔壁文小情侣《良犬》
第188章 第三卷 末章2 镇妖塔倾 那夜风雷激荡,波诡云谲,漆黑夜空暗潮涌动,遮蔽星月,天象大变。 层云间闷雷滚滚蠢蠢欲动,不过须臾,一道擎紫电疾闪,噼啪巨声垂直劈下,正击沉睡多年的旧塔之上,顿时瓦石倾泻,金光四溅! 不由那旧塔强撑震摇,再是紧接一道、两道,狠狠摧击爆炸,顷刻间塔身裂隙咯吱作响,妖烟焦糊腾空,随第三、第四、第五道天雷, 终是轰隆一声,彻底坍塌! 满观人深夜惊醒,整座山撼天动地的摇摆,顾清池起身趿拉鞋子,来不及整衣地提剑冲出屋外,看顾莫已是披带整齐地立在院里,眼神复杂与其对视。 两人目中全是电流星散,火蛇劈石。 诡异的紫电并无停歇意图,一道道划破夜空,从滚石坍倒的镇妖塔直追至后山禁地、崖顶山林,再到林深未知远方。 星飞电疾一路豁亮长空,点燃无数草木! 六,七,八…… 在两人惊骇注目下,长空降下整整劈下九道天雷,最后一响闷回云中,继而瓢泼大雨浇灭欲燃山火! “快,快带上法器,去镇妖塔下!快!” 一向稳重从容的观主此刻竟声中夹颤,听得出其中恐惧。 那可是镇妖塔啊,即使二十余年间再是荒废,未曾启门,但那其中到底镇压着多少作恶多端,性劣难除的妖,谁又可知! 此番岂不是全要带着被关押折磨多年的恨,倾巢而出! 众人心急如焚来到废墟下时,守塔小道在吓得抖如筛糠中指向一地不下百具的焦糊妖尸。 全是死的。 被那天雷炸的吗? 顾清池大为震颤,鼓起勇气去探究竟。 然定睛一看,顿与顾莫一同捂嘴目瞪! 那一具具妖尸身上,皆有一击致命、扼喉剖心的猛兽爪印。 很显然,这些妖兽皆死在天雷劫来临之前。 顾莫谨慎踏前几步,视线迅速扫了几圈,压声道:“师哥,你可看见……” 顾清池凝目掩鼻,踩在妖尸之中、废墟之上。没再做声,只是挨个扫了个遍后,小声应: “没有。” “果然。”顾莫捏拳道。 “这可是天雷劫啊。”顾清池展目往远山望去,然大雨将黑夜浇得漆黑。他自倾倒的废墟中跃下,沉声命令道: “今日镇妖塔之事,莫要声张。他日若有各派问起,且说夜遭雷劫,其中困妖悉数,皆死于非命。” 又添了句:“无一幸免。” 他再回头遥望天际,化出个百味杂陈的浅笑。 可真是好一个蓄谋已久,且不为人间添乱的出逃。 —————— 自此沧海桑田只为一人,白云苍狗皆化相思。 世事轮回,物是人非。 ———— 每年月桂盛的日子,慈幼局的掌事梁母会在祠堂点上三柱清香,回头再备上一桌茶点,多是甜食。 “晃来四十余年。”梁母坐在廊下摇着竹扇,染了银的黑丝发整齐盘在头顶,皱纹早密密爬上眼角。 她沏上茶:“您真是一点没变。” 矮茶几对面那妖马尾高束,乌黑的桃花眸低垂做笑,牵袖伸手去取花糕,露出的手腕向上连着小臂,再到衣袖遮挡的深处皆是圈圈缠着纱布。 “老身自幼到这慈幼局打杂的第一年起,您也是未曾有一年失约。” 前堂孩童打闹的笑声吵杂不断,放眼望去皆是些不过五六岁的幼童,混在一处,几顶全白发的月人格外醒目。 “上次带来的那孩子呢。”艾叶呷着茶,目光未曾从那群孩子身上移开。 “您捡来的月人多着,也不知说的是哪个了。”梁母笑着由身边女侍搀扶起身:“若是说那个最小的,前些日子学会了走路,彻底断了奶,这不正在那挪着呢。” 艾叶顺梁母手指方向看去,刚学会走路的幼儿岌岌可危地跑,背后慈幼院的女侍都要追不上。 那孩子肤色白得厉害,一头短毛泛着金黄的光。 眼看要被地上石子拌摔,身前银光一闪,有股带着寒意的异风将其托住扶稳,幼童愣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开始大哭。 艾叶讪讪摇了摇头,手指漫不经意地拂过颈间雕花银铃。 那铃声清脆轻鸣,一如寻常。 “这孩子看着机灵,前阵子阒州的员外大人来看过,说要收认其为养子,倒也是好命了。” “那家人如何。”艾叶淡道。 梁母道:“您大可放心,慈幼局婴童一不准由娼妓认养,二不准养作奴仆,这是国法,没人敢犯这个险。更何况老身在这儿这么多年,送走过那么多婴童,何时办过不负责的事儿,您也清楚。” “是啊。”艾叶移视线到梁母身上,一双黑眸带着些凉薄的寡淡:“您定要长命百岁才行。” 梁母见得他嘴角勾出的笑并不是暖的。正如一席白衣白发,看上去实非人间物,染不得半分风尘。 早已辨不清是妖是仙。 也许他活了太久了——梁母想。 人传那妖孑影孤只于高山深林,营一家只得偶逢、不可寻得的酒肆,一边独自修炼,边一年一度下山拾弃婴送慈幼局,行善积德,早该修出仙骨。
209 首页 上一页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