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坐在地上,把顾望舒划揽进怀里,贴着脸去嗅他悬在线上的呼吸。 “在下岐山法门首席弟子云即墨,无衣镇时曾蒙相助捡回一命。当时事出紧急连姓名都没来得及通报,那个叫小饴的姑娘也随我一道回了岐山,也需感谢清虚观弟子拼命阻拦才没让我因恨误伤无辜造下罪孽。” 艾叶这会儿想起他这么个人来了,但也抿言不语,过度紧绷的精神让他信不过一切生人。 云即墨收手将剑反背身后,继续正色道:“岐山法门一向恩仇必报,那日两条人命今日悉数奉还,我就当没见过您。但从今往后若再谋面,在下必首当其冲,绝无心软。” 因果皆为报,无平不陂,无往不复。亲手种下的无论是孽缘或是恩缘,总会有回报的一天。 艰贞,无咎。 有时候人间的道理,还真是有些东西。 他用鼻尖蹭了蹭顾望舒的额头,想来也没什么必要言谢了。 抱起人纵身消失在雾气缭绕、不见五指的深夜中。 再不见光又如何,你若不在,就算虹日高照,也是绝往的深渊。 你若在,就算身处深渊,也是明月常在。 【作者有话说】 第二部 分完! 之前有说过第三部 分的话……是个大虐文的! (有点激动嘿……)
第125章 华表池续命 钦原跳步落在平野之上,没走多远就要堵着气坐到草地上揉脚。 几千年间没用自己的脚走过这么多路,只觉又累又恨,咬牙切齿想着报仇的事儿。 这片平野离曾经她与土蝼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不远,才得了两只大妖修为的钦原早已不再在乎什么情理道义, 只想趁这势头去寻更多隐世的大妖与妖子。 毕竟想要对付开明陆吾,身上吞的这点修为都还只是镜花水月。 钦原待得无聊,一边哼着小曲儿转着细钗,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九子的事儿。 位六土蝼不在了,位五黑羽黑鸛和位四的獓咽死了都不知道多久,现下剩的妖子除却自己还有五位。 再抛去自己根本碰不得的开明陆吾这对儿双生大哥二哥,那位八位九的两位妖子一向行踪隐蔽,从不现身,哪怕是老妖王的寿辰也不赴会,神秘得很。 只是隐约听说过位八是只大蛇,而位九那位名义上虽大家的兄弟,实际上他们几个干脆连其名都不知,底细不明修为不明的,根本找不到。 钦原低头想得出神,直到自己“当”地一声撞到人才回过神,“哎呦”抬头一看—— 怎个风姿绰约,清秀高雅的男人? 那男人悠然手里摇着把羽扇,杏眸如剪水善眛,泰然自若的眯着流波的眼看她。 钦原先是一怔,想这儿深山间一方陌世之地不应该有凡人能寻得来啊, 更何况……还是个这么漂亮的。 钦原把口水一咽,弯目兴致笑道:“哪来的小羊羊,迷路了?” 大蛇含目一笑,眉间流露出些许男媚姿色: “是啊,那姐姐知道正确的路吗?” 钦原垫脚凑上大蛇颈窝狠命一嗅,这唇红齿皓的男人却是连个脂粉香囊味都没有,更没有风尘仆仆迷失在深山中脏乱的异味,怪是意外的站了回去,扭了扭身子道: “那我若指引你回去,你能报答我些什么?” 大蛇眉心轻挑,羽扇挑了钦原下巴起来,让这本心有成竹打算纳男子为玩物的妖心口呼地一跌,反被他这魅力钦服成了被动。 他的语气轻柔,像荡着三月的春风撩拨人心,融进这山林平原的风中。 “我?我想要姐姐。” 钦原咯咯一笑:“说什么?谁会对十龄少女叫姐姐。” 大蛇神色不改,温声道:“我会很温柔的。” 钦原被逗得发笑,跟着闹道:“怎么个温柔法子,说说看?和个木头疙瘩似的傻大个过活了千年,也该换换口味,与你这般多情种一试。” 大蛇杏目含情,悄声贴在钦原耳边道:“好,那我就当姐姐应了,多谢姐姐眷顾成全。” 平地起了阵风,成片碎草簌簌好似水波排浪,大蛇站在这风口浪尖之上,风度翩翩颇是个斯文儒雅的仪态。 他只看了会儿,有礼一笑牵起钦原的手。 “亲手杀死挚爱之人是什么心情啊,姐姐。”他微笑着柔声问道: “我很好奇,姐姐。” 清风撩拨得更为放肆,远处挂满红绫铜铃的树摇曳着悦声响起,好像述起什么倾肠情话般温情,又深藏着要命的危急。 钦原恍然愣住,看着被男人握住的手,又抬头看了看他明灿索求的眼。 “你……你是谁!” “回答我,姐姐。”大蛇说着,把手握得更紧。 钦原也不知怎的,竟在他那怜悯的目光中和中了蛊一般头脑发昏,亦如像是受了镇威胁迫的怯了场,支吾道: “没……没什么心情,他不过消遣罢了,是他太喜欢我,我……我没有……!” “是他太喜欢你,所以姐姐一味索取,不值得珍惜的,是吗?”大蛇语气飘然的说着,不知觉叹了口气,眼中水光从情意绵绵变成点点怜惜悲伤。 再松开了手。 “姐姐。”大蛇退后一步看着呆怔在原地的钦原,故作玄虚道了句: “也许我们不一样吧。我也不知道。反正……后会无期。” 话落,那人忽如鬼魅幻影般凭空消失在钦原面前,无影无踪,连一丝气味都没有的。 徒留头脑愈发发昏疼胀地立在原地的钦原。 茫然展开刚刚被大蛇握过的手,她被大蛇的脸和话语吸引得太入神了,甚至于根本没注意到早已在自己手心留下两个漆黑牙洞。 毒液顺血管漫成树根般盘延漆黑,一直渗透进五脏六腹,无力回天。 毒蛇捕鸟,天经地义。 “——啊!!!!!!” —— 这些时日,益州城从市野再到修界上下,全都在闹闹哄哄讨论着最近大事—— 不久前舍命诛杀巨邪的那位清虚观白发道长居然堕入邪道与妖为伍,引大妖祸世,不仅害金水山庄与金水镇千余条无辜性命,还害死了他自己的同门师兄。 更为可怕的是他与那大妖竟重伤之下在三大法门与剑宗层层包围中逃出生天,至今下落不明,千百余人搜遍金川沿岸所有密林深山,都没见得两人踪迹。 金水镇的大火整整烧了七天七夜,焦烟顺北风一路将恶臭刺鼻的烟气吹到益州城来,即便是隔着数十里路,扶摇直上的黑烟依旧清晰可见。 乌烟瘴气遮着益州城的天,七天七夜没见到朗日的人们更加牟定传闻真实。 有人说他们是畏罪跳河了,有人说他们一定是逃得太急失足摔下深渊, 也有些当时在场的术士悄声传言,说那大妖哪怕几乎妖力全无还能在初秋炎日唤得起大雪,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可能轻易伏诛,定会卷土重来报复人间。 总之四大法门的通缉死令下了满天,为除后患重金悬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所以啊!说什么人不可貌相,其实到底还不是面由心生!” 酒楼的说书先生换了本子,把他手中案板敲得咣咣三响,一副嫉恶如仇的浮夸表情,唾液四溅在诸位看官的迎喝声中。 在这满城风雨的流言蜚语下,清晨总镇府前停下两辆拉货的车马,搬下十几石一斤难求的粗盐。 好歹是借用了官家的权力,否则常人定是弄不到这些东西的。 当日午后,头系白麻车挂白绫,招魂幡领路的车队起了程。 几十位白衣道士一声不闻,只漠然踏上归程。 藤植爬上窗柩缠上朱红屋瓦,明堂内素朴却不显寒酸的摆着些装饰器具,洁净无尘像是一直有人打理生活的痕迹。 鎏金香炉袅袅飘起不知名花香,借一扇窗框出屋外春色满园,叫不出名的奇花异草开得旺盛,灵雀叽咋跃步丛间, 蛮蛮一身赤羽停在院墙上互相理着羽翼,艳阳下泛起层层金光。 屋外四季如春,屋内地笼却烧得旺,饰着金的红木榻被帘遮得仔细,密不透光,除却香烟飘摇,再没什么有生息的了。 灵雀一阵骚动振翅而飞,蛮蛮也停了梳理站下。 艾叶怀里抱着几颗紫红色的果子,踩在缝隙中生了苔的石板路上缓步进来,临入室前腾出根手指揉了揉蛮蛮颊羽。 “多谢替我守着,自在去吧。” 他进了温房,端来杵臼把手中果子捣碎成汁,倒进碗里拿水兑了,起身掀开榻上帘子。 “来,把这个喝了,咱们就好啦。” 榻上人自然是没有应声。 艾叶坐在床头,捧着碗看顾望舒玉睫卷垂,裸着上半身的白透肌肤,安生得像个白瓷玉器,珍贵难护还易碎。 胸口正中央的刀疤狰狞依附,像是烧瓷时崩坏的瑕,不过万幸是已经结了痂,虚汗和烧也退了,说明一切还在朝好的方向驶去。 他清楚记得七天前风尘仆仆紧赶慢赶在第十个时辰带他冲破万里雪障爬上昆山山巅,手忙脚乱扒了顾望舒被血糊死在身上的衣服—— 撕扯的时候连带血肉一起缠下淋漓的触目惊心,但不敢再拖延半会儿地纵身跳进华表池的场景。 二人跳下一瞬,终年灵气萦绕的神池登时扑出一层血雾,顾望舒就像个刚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人,把这清澈见底的湖水染得一片猩红。 他在水下的手里握着刀柄,那刀明明插在顾望舒胸口,可痛得却像生生割在自己心头般鲜明。 又或许是长途跋涉后气力衰减,握着刀的手抖得厉害。 他不敢拔,是知道顾望舒最后一口气都擎在这刀刃之上—— 华表池水可愈世间一切伤疾,却不能医死人,复生魂。 我若是拔不好,不小心断了这根弦…… 可就成夺顾望舒命的最后一举了。 艾叶像是生怕他被人抢走了般死死搂着顾望舒,一只手在水下小心翼翼,一寸寸褪拔着刀刃,半点不敢生颤抖。 他嗅得浓血不断从伤口处不加阻拦的放肆溢出,一边控制不住几近崩溃的埋在他颈间嚎啕大哭,大放悲声,哀切得就像个无助孩童,惊起林兽四散奔走。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马上!” 艾叶咬着唇哭叫,口中不断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知道你疼,知道你已撑太久,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救你…” 耳边抽刀断肉声因感官放大而格外清晰,他转而纠缠着吻住顾望舒冰凉紧闭的唇,吻得急切,后又开始大哭。 山林鸟雀精兽四散惊跑,它们都听见那池中再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 “顾望舒!求求你!” “千万别死啊!” ……
209 首页 上一页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