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显示,两岁半,是他被带到何家的年纪。按照这个年纪算下来他应该27岁,但他28,证件上是28,从小被告知的年龄算下来也是28,所以同样是28岁的何简奕一直叫他哥哥。 何虞想到了那对找了孩子二十多年的夫妻。 安安……安安或许真的是他。 何虞很难说清当时的感觉,他从未得到父母真心疼爱,到后来也不再奢望这些,再后来,宴聆青出现,他依靠他一点点站起来后便也对所谓父母的爱释然了。 但在释然之后,他又确认了自己真正的父母居然还在找他,二十五年了,还在找他。 只单单想到这个数字,何虞便觉得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酸酸涩涩,泛着苦,又泛着甜,五味陈杂。 小富之家,二十五年,茫茫人海找寻一个被拐走的孩子要费多少财力和精力,何虞很清楚,而宴聆青当时说的是老鬼和阿秀。 他很多次都在想老鬼是一个和阿秀一样的称呼,还是老鬼指的就是真正的老鬼,一只变成鬼还在锲而不舍找他的鬼。 何虞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敢问不敢去证实,他想或许还是巧合,他有什么值得他们苦苦寻找二十五年的? 这个疑问一直缠绕着他,他害怕自己承担不起那些期待,他在为自己的退缩找理由。 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踏出去那一步,江酌洲打电话提起了周培柯的事。 是啊,周培柯,这个人他还没有“还回去”,周培柯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于是何虞重新安静下来,他要先解决这一切。在此之前,老鬼和阿秀不该出现在周培柯的视野。 所有思绪在一瞬转过,周培柯还在说道:“何虞啊何虞,你可知道,这个‘虞’本就有忧虑欺骗的意思,你在何家做到再好,你再优秀都不会得到应有的待遇,你所以为的父母只会打压你苛责你,而你真正的父母呢?” “我特意为他们卜算过一褂,父亲中年横死,母亲凄苦贫困,半生漂泊。” 一股热意涌上眼眶,何虞忽然觉得十分悲哀,同时心里又涌上一股极大的恶心,对周培柯的厌恶和恶心。 他的一生何其不幸和悲哀,周培柯,受人敬重的慈善家,多么可笑和恶心啊。 何虞没有过恨,也很少愤怒,他所有的情绪都是低落向下的,他报复何家,看到何家三口一个个从高处跌落时,他依旧是平静的。 但现在,他悲哀也愤怒,更有对周培柯的恨。 横死,半生飘泊凄苦,只要一想到这些,何虞便有了浓浓的恨意。 不会是半生的,他还没有死,身上的符箓还在生效,周培柯的命是他们要送给宴聆青的功德。所以,即便他死了变成鬼,即便要魂灰魄散,他也要伤了周培柯。 周培柯已经在说他本该过上怎样的人生,那些声音一字字一句句都在催着何虞的情感。 周培柯叹息一声,转身朝江酌洲的方向走近。 最后一个。 化鬼之后,也绝对是最凶厉的一个。 说是要他们互相吞噬,但周培柯早已确定,其他几个不过都是江酌洲的养料而已。 有了这样一只鬼王,可保他百年不再为活着而费心了。 只是江酌洲也是气运最盛,他最无法把握的一个。在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时,周培柯有惊有喜。 他身负邪煞,200年下来罪孽无数,一旦被这样一个人注意到他,他会被压制。 所以一开始哪怕他再觊觎,也没有动过江酌洲,直到发现他魂有残缺,直到发现江家还有江应远这样一个恶种。 同出一源的血脉,利用恶种去消磨魂有残缺的气运者,这是可以做得到的事。 在江酌洲七岁那年,计划逐渐展开了。 久久没有听到声音,江酌洲睁开了眼。那一双眼睛,黑森森没有任何光亮,危险、毁灭、可怖汇聚于其中,乍一看去,说他不是人类也大有可信。 他盯着周培柯,周培柯也在注视他。 “江酌洲,知道为什么你和他们不一样吗?因为他们我只留下了印记,而你承载了我的罪孽。” 当然只是一部分,那部分罪孽填补在那道缺口中,别人的罪孽和自己的魂魄怎么可能相融,发疯、崩溃、无法控制情绪便是受到的影响。气运强盛时还可以压制,一旦压不住,彻底失去理智就是最终结果。 这也是和他接触过多的人会倒霉的原因,不相融的两样东西,或多或少都会溢散出来。 而江酌洲几次能化险为夷,终归是还是江应远这颗种子消磨得不够多。 “你……你本该父母健在,祖父祖母也会寿终正寝,”周培柯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江酌洲身上的东西太多太杂,他很难推算出更多东西。 江酌洲还在盯着他,周培柯没来由感到一股不安,他下意识想掐算一二,但又立马停住。 地点不合适,且就算算出有变,他也不会停止。 我呢。 江酌洲做了个口型,是在让周培柯继续。 周培柯眼神越发淡漠,只说道:“你会得偿所愿,可惜……时间到了。” 江酌洲却一点点扬起嘴角,像是一条盘踞在阴处的毒蛇朝人吐着信子。
第56章 湖面之上,阴气越来越浓,逐渐有了遮天蔽月的趋势。 周培柯闭了闭眼,脚下煞气朝四个方向迅速蔓延而去。缠上靳荣升,缠上钟创,缠上何虞,缠上江酌洲。煞气犹如活物,将各自目标缠上后再度向两侧蔓延,两两相接,形成一个四边形的法阵。 阵成的刹那,月亮彻底被遮蔽,鬼域之内到处有黑灰雾气飘散,阴风阵阵。 周培柯没有再给靳荣升多少关注,一个马上成为养料的厉鬼而已,再怎么激化也就那样了。 他感受着另外三人。钟创在痛苦中挣扎,之前的画面让他有多喜悦,梦醒后便会有多惊惧痛苦。何虞在恨意中发酵,江酌洲一直是毁灭般的疯狂情绪。 死亡的痛苦会将这些情绪催化到极致,又是阴气大盛之时,化鬼必成厉鬼。 周培柯露出一个浅笑,等待他的“蛊”成熟那一刻。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出一点不对。湖底有东西,催化出的情绪能量在减弱,不是因为那几人突然平静了下来,而是因为有东西汲取了这些能量。 周培柯费这么多劲说那么多,为的就是这些能量,没有这些他们如何转化为厉鬼?别说厉鬼,最后可能连鬼都成不了。 周培柯陡然有了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感觉。脸上笑容消失,变得冰冷阴鸷。 那只藏在金双湖的女鬼吗? 周培柯不是不知道她,但不值得理会,这不是一只普通厉鬼能做到的事。 但除了那只女鬼,他从没有在这里查探到过任何特殊气息。 周培柯想到了金双湖的特殊性,锁阴聚灵,几百年前留下的阵法,能留存这么长时间的阵法,哪怕他自己也做不到。 莫非底下还藏着什么隐藏阵法? 棺材内,漂亮得和人偶一样的少年还虚虚漂浮在其中,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若隐若现的符文似乎闪动得更快了。 情感化作的能量还在不断涌入,它们持续不断修复着他魂魄上的疤痕。 如果之前还数不清到底还剩多少,现在却可以一眼看出来。 还有七道,那是他身上最长最深的七道痕迹,遍布在小腿,大腿,腹部,后背,胸口。 随着上面各种各样的情绪不断爆发,宴聆青就感受着它们,运用着它们,以一个特殊的视角看着它们勤勤恳恳在自己身上劳作。 小腿上的痕迹消失了,还剩五道了。 然后是大腿,只剩三道了。 腹部的消失了,后背的消失了,只剩下胸口那一道。 那是心脏的位置,碎裂的魂魄被拼上后留下的最深的一道痕迹。 宴聆青盯着它,心里一点点冒出紧张愉悦的情绪等着它被修复,但是……没有,时间在流逝,情感化作的能量也没有中断,心口那道痕迹却始终没有消失。 不够吗? 还是缺了什么? 宴聆青闭上眼,更仔细地去感受那些情绪。 人类的情感总是复杂的,除了第一个,只有最简单最极致的怒和恨,其他几个却总会掺杂很多。 愤怒、哀伤、惧怕、厌恶,甚至他还感知到过浓浓的喜悦,这么多这么强烈的情绪还不够吗? 喜怒哀惧…… 【喜怒哀惧爱恶欲,你还缺了爱欲。】 宴聆青:“!” 是主角受……不对,是江酌洲的声音。 宴聆青正要回应,所有的情绪能量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阻隔,他立即想上去看看什么情况,江酌洲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是周培柯,他发现你了,我先出手,你看准时机。】 周培柯,他的功德,虽然不知道现在还需不需要功德,但有总是好的,而且就算他不需要,残魂爸爸或者哥哥还需要的,他可以转给他。 不过这个看准时机要怎么看呢? 这么想着,宴聆青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到水底下去看吧。 …… 察觉底下的东西偷取了催化的能量后,周培柯周身爆发出浓黑煞气将自己包裹其中,他下了水,那些向下涌动的能量也被他用煞气阻隔。 然而刚下了水,变故又生。 缠缚在那几人身上的煞气突然被一股力量爆开,那是早就书好的灵符力量,不仅如此,那些灵符此前做了隐匿处理,导致他根本没有发现。 煞气一断,连接的阵法顿时被破坏。 更不秒的是,他能感应到的只剩靳荣升和江酌洲,钟创、何虞两人的气息消失了。 鬼域里已经漆黑一片,无论水上水下,能见度都非常低。 何虞钟创几乎在同时睁开了眼睛,那些画面似乎还残留在脑中,但情绪已经在慢慢平复。 比起被沉入水中,不断被那些画面激起的情绪才是最痛苦的,嗯,因为他们身上带了避水符。 当捆缚自己的煞气突然被破开,他们就知道是江酌洲动手了,同时给了他们一个信号:【靠近他,把那张符贴上去。】 钟创和何虞身上有数张灵符,他们不用记清是什么作用放在哪里,但唯有一张,不仅需要记得放在哪里,还要在适当时机贴在周培柯身上。 这个时机江酌洲会提示,也为会他们创造机会,但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钟创和何虞知道这一点,却没有犹豫地接下。 周培柯不死,他们迟早要死,谁也不是把希望寄托在江酌洲身上而不出半分力的人。 钟创和何虞的共同特点,都是游泳潜水的小能手,跟着江酌洲给出的指示,两人在水下逐渐靠近周培柯。 【去,过去看看。】周培柯对靳荣升下了命令,自己则对上了江酌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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